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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番外:终耘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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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渐至,一年的尾声随着除夕的将至而悠悠回旋。
傍晚,祁终裹着毛绒绒的厚袍,趴在窗台边,漫不经心地看着院中的花树一片一片掉光了枝丫,叹道:“哎,明夜就除夕了,怎么还不下雪呢……”
兰山地处偏南方,气候宜人,极少下雪,但自桐疆与人间交汇后,这里的四季秩序恢复如初,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有雪意,而不是只有呼呼过耳的刺骨寒风。
祁终失落垂眸,余光轻瞥后方整饬书案的沐耘,见他拿着鸡毛掸子四处扫灰,分外专注,似乎没有听见他刚刚的惋惜。
他好想陪他一起看雪啊。但祁终转念一想,猛然回忆起沐耘在扶风的十年里,似乎已经不喜欢观雪了,他曾经害怕雪落……可事过境迁,难道自己归来陪同,也不能解此心结吗?
祁终撑着脑袋,冥思苦想。目光漫步目的地乱晃,突然看见屋内炭火将熄,他见沐耘无暇顾及,便自己前去动手添火,保证室内的暖气。
无意间,他注目到旁侧虚掩的衣柜里冒出了一片红艳,好似嫁衣。祁终好奇走去,正欲拉开柜门,却被一道高大身影挡在眼前,阻止了他的窥探。
祁终仰望道:“这里面……藏了什么吗?”
沐耘轻咳一声,淡定道:“没什么,一些不要的破旧衣服,我等下就把它搬出去。”
“哦……”祁终迟疑应了一声,也不多想了,转而又问,“明夜就是除夕了,我们……要回家吗?”
“不回。”利落干脆的否定,听得祁终微微诧愣。
“为,为什么?是因为我还不是你们家的人,所以不能回去过年吗?”他有些敏感多想,目光暗沉下来,来到这兰山定居已快一年,可沐耘却从未提过身份礼数的事,起先,祁终也很疑惑,后来想到是彼此不重虚礼,所以默认结为道侣,就不必再按凡俗礼节搞得那么复杂,但现在沐耘的沉默不语,让他心里有些恼,不知在气什么,气他不尊重自己?可他又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只是没关心这些小事,说出来,连祁终自己都觉得无理取闹。
沐耘观察到他的情绪变化,忙活间,暗暗偷笑。解释道:“自然不是因此。别多心。”
“哼……你忙吧,我去做饭啦。”祁终恹恹回了一句,解下棉袍,准备去取围裙。
沐耘惊慌上前,摇头道:“不,不要。我来就好。你要是饿了,先吃桌上的点心垫垫胃,要是无聊,就去下一会儿单人棋打发时间……”
“哈!我做的饭有那么难吃吗?”他不甘反问。
沐耘一时哑然,偏着脑袋,轻轻点头。
“你!”祁终咬咬牙,丢下围裙,去了偏屋,扎红灯笼玩,他也就学会了这些手艺,能捣鼓半晌。
沐耘无奈浅笑,转身给那衣柜上了道锁。
……
第二日清晨,一年的最后一天。祁终在温暖的被窝里,睡了个自然醒,一旁身畔,空落落的冷,让他的心一时也空落落的。他咕哝道:“奇怪,这人今天起这么早做什么?难道熬个粥,他还要早起?”
睡眼迷蒙间,祁终习惯性地扒拉头发,却发现头顶已经被人束好了发,他急忙对镜一照,发现冠发齐全,仪容已经收拾妥贴。诧异之际,他回过身,发现床畔末端摆放好了一道整齐的衣物,红艳无比,竟是嫁衣!
“啊……他……”祁终回过神来,捡起那件喜服,试穿在身,分外合适。他这才想起,难怪半月前,与对方相拥时,那人老爱扣紧他的腰身,原来是在确认尺码……
感动之际,祁终见窗外天明,顿感良辰吉时将至,便提着衣摆,火急火燎地奔到门前,用力一推,乍见门外一片茫茫雪景,远处山峦都已落白,天地银装,更衬嫁衣的红。
“下雪了……”他走到屋檐下,摊着手心捞雪,仰望着天,轻叹一声。
就在这时,小院的门扉外,徐来一道熟悉身影,执着素伞,冒着风雪,款款向他走来。
祁终握紧手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内心一片温暖与感动,惊喜到眼尾都泛着一丝泪意。
见人已行至自己跟前,他激动到颤声:“你来啦……”
沐耘不吝笑意,轻轻将伞递给祁终:“拿着。”
祁终愣愣接过伞,不明所以:“那你……”
“我背你。”
说着,沐耘缓缓倾腰,静静等他回神。祁终大喜过望,急忙飞扑上背,紧紧环住对方的肩身,将伞举过二人头顶,遮住这一方冬雪。
沐耘欣慰一笑,反手抱住他,稳稳上路,一步一步踏进雪地中。
祁终歪着脑袋,小声问:“我们现在去哪儿呀?”
“去成亲。二姐他们还在正堂等我们。”
“啊!那你怎么不早点叫我起来?”祁终震惊到无措反问。
沐耘温声回道:“不怕,吉时未晚。”
“唔……你都不提前告诉我这件事,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之前的承诺呢……”
“怎会。”
“那你现在爱看雪了吗?”祁终轻轻一问。
沐耘双眸一眨,默认。
这时,祁终突然将手中的伞一松,任风将其吹开二人身畔,随后将脑袋紧紧靠在对方侧颜下,笑嘻嘻道:“今朝与君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1】
沐耘听得一愣,顿明他的举措何意,唇角笑意更深:“哎……你真爱看话本啊。”
祁终激动反驳:“什么呀!我是真心的。”
“好好好……是我这个俗人不懂真心,只怕把你淋病了。”
“一时半会儿,小雪而已……我们快些走,别让姐姐他们等太久了。”
“嗯。”
……
除夕夜,灯火融融,室内暖香绕绕,红纱低垂。
短暂的相聚后,二人送别亲朋,回到安宁的小窝,卸去一身风雪,端坐灯下。祁终轻轻拿起剪刀,剪断一缕青丝,再与沐耘的那缕缠绑在一起,随后轻柔地安置在桌上摆好红巾的木匣内,珍视笑道:“好啦。我们已经结发在此,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沐耘眨眼轻笑,举手起誓:“结发同心,此生不弃……”
“诶诶!别说下去!我让你说甜言蜜语,你发誓干什么?”祁终急忙捂住他未完的话语,哭笑不得。
沐耘怔愣一瞬,随即不语。
祁终笑意未消,缓缓起身,站在铜镜后,为他梳发,一缕一缕抚摸在手,顺滑无比。
“以前都是你为我整理仪容,今夜便由我为你细梳长发,梳到白头偕老,好不好?”
“嗯。”沐耘语气放松,静待他作为。
过了一会儿,祁终在他身后放下梳子,转而去熄灭了屋里的灯火。沐耘回身惊诧,却听窗外山下的鞭炮声突兀响起,才知此刻已是新年。
祁终趁他发愣,一把将人拉入红帐,双双跌进软和的新棉被里,摸不着东南西北。沐耘无奈轻叹,怕他胡闹磕着,便悄悄用灵力将床畔的花灯点亮,让屋内不至于太黑。
等回过神,祁终已经压住了他的肩侧,乖顺趴在旁边,装傻卖萌:“耘公子,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啊?”
沐耘知道他在逗弄自己,看了那么多话本,现在却来多余一问,真是当自己吃素了,沐耘便故意不解风情,淡定道:“做你想做的事……睡觉呀。”
“什么?”祁终哼了一声,嘀咕道,“真是纯情的呆子,这么久了,同床共枕,还只会搂搂抱抱,书上说的大好春宵都被浪费啦!”
见沐耘真的去拉棉被,准备盖上睡觉,祁终怒其不争,按着他的大手,赌气道:“我还不信治不了你这个笨蛋!”
沐耘一愣,无辜问:“小终,你要做什么?呃……你别乱亲……”
难耐爱意,祁终回想话本中十八般技艺,一股脑胡乱用上,逼得彼此头脑热血都快倒涌一般,满面潮红。
“哼,叫你清心寡欲,不解风情!今夜,我要粉碎你这‘虚伪’的操守……嗷唔……”
一句含糊不清的威胁话语,传入沐耘双耳,他羞愤哼道:“别胡说,我没有……”
祁终不甘回敬:“你有,我发现的……”
沐耘抿了抿唇,宠溺由他胡闹,不做反驳,哪知他更得寸进尺,转眼举措更加大胆,他甚至阻止不及,只能出言相劝:“别……哎……”
祁终得意仰首,眯眼挑衅,撒娇问:“呐,我是不是让你很舒服……”
听他问出口,沐耘脸红耳赤,将脑袋轻轻偏开,克制道:“别乱问……我们好好来……”
“哼……假正经,新婚夜,不刺激一点怎么行?”祁终傲娇脱口,尚未意识到这句话的危险性。
沐耘不再忍他,欲意纠缠理智,他反扑回去,将人抵回床角,假装愠怒道:“不知矜持,等下别哭……”
“啊你……你少吓唬我,我还不知道你……嘶,啧……”
反驳的话还未完整脱口,有人已经开始沦陷挑衅的“苦果”了。
……
长夜漫漫,屋外爆竹声喜庆一片,屋内角落里,一株温室养植的含羞草默默合上了翠绿的枝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