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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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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席衍的亲信匆匆赶回,禀报沐耘二人的行踪。
席衍拢了拢兜帽,遮住脸容,已经毫无所谓的表情,转而对着洛青尘疯迷大笑:“哈哈哈……我就知道,这些人没一个不该死,这么多年,你听信沐皙的鬼话,对他们一再容忍,现在终于养虎成患了……如果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啊?”
失去神思的傀儡,听完这一席质问,毫无动容。
席衍自怜垂眸,退开他,转而目光狠戾:“去!马上派人将这份家书亲手送到沐耘手中,两日后,我要召他上山赴一场有来无回的家宴……我要将沐家的人全都斩草除根!”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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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寺清静,佛门宽敞。两道挺括的身影漫步青阶,从低矮的绿枝边穿过,最终彼此心有灵犀地止步于朱红的门扉外,互诉离别的前言。
“宴会时间紧迫,我只能送你到此了。”沐耘缓缓松开双手,一路走来,眉心一直凝着深深忧思。
祁终谅解他接到家书后的沉重心情,但也不放心这其中阴谋诡计,反复提醒道:“堂兄安危要紧,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为何不让我和你一起共赴此宴?你应该知道,席衍他们不安好心,这场宴很有可能是一场设好埋伏的局!”
沐耘缓缓摇头:“无论是不是局,我都不能以兄长的性命作赌。此行凶险,已是必然,但事发突然,我想应与我们动了那些泥塑寄元有关,此次赴宴,我会将一切调查清楚。至于你,我更希望你能暂时留在古寺,做我最后的底气与归念,这样,我会更有决心有去有回,而不是一路担心了……”
坦诚之言,解开心中郁结,可祁终仍然无奈一叹:“可我也担心你啊。”
“不必担心,三日之内,我会平安归来,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留在这里,静养身心。”
“可是……”祁终犹豫片刻,缓缓松开拉着对方衣袖的手指,点头道,“好,这三天我会为你点亮一百盏莲花灯,照亮归路,你一定要,好好回来!”
“嗯!”
临别之语千万多,到了嘴边也只剩点头而已。沐耘不再多言,匆匆离开古寺,将身后的依依目光无奈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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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光明的九垓山圣殿如今一片森冷,漫着生人勿近的渺渺杀气,叫人望之生寒。沐耘警惕心神,缓步踏入无人守护的殿门,这一路的反常已然在提醒他此劫难逃。但他毫无所畏,一心担忧沐皙安危,凛然步入这场肮脏的杀局。
随着来人的脚步,黑暗的仙殿忽然亮起了灯火,沐耘挺直身姿,遥遥望向正对他的高座,那里垂地的帘幕后,藏着一道诡异的邪影,正为他的上当,而兴奋低笑。
席衍的手扣紧眼前的桌沿,目光盯着帘外那道朦胧的仙影,愤怒地面目全非,低沉道:“来都来了,先坐吧。”
命令之语,殿内却空无一人为沐耘安置客座。他心思一凝,已然猜到席衍打算陷害诛杀他的计谋步骤,便也假意客套,答非所问。
“多谢洛仙尊的诏请,让我能在今日与兄长一晤,以解多年心结……”
“不知堂兄现在何处?”
席衍冷笑:“仙尊候你多时,你却只顾自己的亲人,是否太失礼了呢?”
沐耘继而赔礼道:“仙尊宽宏大量,请恕我……”
“行了,念在你思亲心切,就不多为难你了。听你回信上有写,在上疆境内发现可疑物什,恐会危急九垓山安稳,是何物?”
沐耘感受到他的试探,便知他已经反向中计,继续温声回复:“是三道泥塑,造型诡异,暗藏玄机,我见识浅薄,一时也捉摸不透,才想着送到仙尊眼前,一辩其中奥秘……”
“什么!那你此行可有捎来?“席衍语气慌乱,登时怒中带喜,寄元居然真的没有被毁,那他便还有修复元魂,逆转世局的机会。
沐耘听出他已完全地愚蠢上当,眸色一沉,语气谦恭:“带了。让我亲手为仙尊呈上此物吧。”
“嗯……”席衍迟疑地同意一声,心思却恍惚不宁一瞬。他原本是想借谈话时机,暗杀沐耘,特意调开殿内所有侍从,为的就是能给沐耘之死安上一个因谋逆被诛的正当理由,来堵住悠悠众口,可眼下虽然总体的计划没有改变,但席衍却感到一阵惴惴不安。
珠帘纱幔外,沐耘沉稳的脚步,渐渐靠近,席衍虽然生性多疑,但又望见他谦恭垂首,双手端物的姿态,分外诚恳,不像有诈。转念一想,自己手中捏着沐皙的性命,更不惧沐耘敢做什么出格之事,便松了心防,静待寄元送回自己手中。
这时,仅剩最后三步的距离,沐耘身形陡然停顿,在席衍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化去手中泥塑,双指一凝,灵力充盈,登时手持慧剑,目光一寒,凌厉杀去。
席衍大惊失色,一时失算,未曾料到沐耘会将计就计,真的行刺。剑光袭来之际,他幸而诡计多端,早已在大座上布下机关,为自己挡下这一杀劫。
可沐耘显然有备而来,捉住时机,步步紧逼,空荡的殿上顿时剑气无数,席衍左奔右逃,怒骂道:“放肆!大胆!你竟敢行刺!”
沐耘目光更冷,握剑的手分外用力,怒气更甚:“你以我兄长性命威胁,逼我上山,难道不也是早有预谋?殿上只你一人,你却假传圣旨,以公谋私,你简直卑鄙无耻!”
“哼。我就该在你进门的那一刻,杀了你!沐耘,枉你隐忍多年,今日还不是中计?你既已清楚此行有来无回,那我就更要成全你了……此阵是当年诛杀罗刹神尊的锁魂阵,威力非同小可,你今夜必然插翅难逃,就等着在里面化为血水吧!”
“而你的堂兄,沐家,都会为你今日的愚蠢,付出惨痛的代价。待五雷轰鸣的那一刻,你就在黄泉路上好好等着你兄长的残魂来找你吧,哈哈哈……”
席衍将人一路引至机关绝阵,将其困入阵中,看见他不再对自己构成威胁时,便在阵外嚣张挑衅。
沐耘逐一听完他话中讽刺,未感气恼,只是捕捉到其中有利讯息,心思流转:“五雷聚集之地,只可能是……通天塔!兄长定然被困缚其间,我必须尽快破阵,救出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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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不过一日多,祁终在古寺已经等得焦心如焚,度日如年,在佛像下一遍又一遍祈祷,点燃一盏又一盏明亮的莲花灯,只盼祈福成真。
可古寺岁月终究隔绝世事,他踱步门前,始终无法静心,犹豫再三,祁终还是选择违逆沐耘忠告,开门而出,急忙入世打探最新消息。
他来到九垓山下的镇子,用粗糙的竹笠遮好面容,混入人群,挤进前方,望见告示栏上贴满了通缉令,是九垓山对沐耘行刺未遂,流亡末路所下的诛杀令。
轰然入目这一段信息,祁终双目一黑,差点眩晕坠地,幸得身畔有人匡扶了他一把。他站稳身形,几欲失去理智,往山顶杀去,但反复平静之后,他躲在巷中,闭目回想沐耘的承诺,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念及通缉令所描述的内容,祁终转而想到既然沐耘并没有落入险境,而是在躲避追捕,那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古寺找自己的原因一定是因为不想连累自己。
理智回归,祁终将惊怒压下,伪装好神色,慢慢与那些人擦身而过,重新回到古寺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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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的珠帘后是无限的沉寂,宝座上的人无动于衷。偏座的人垂帘听政,听得勃然大怒,拍案一声后,肃冷的仙殿上,针落可闻。座下的文臣谋士一片提心吊胆,各自结合情势考虑,更恐此次上朝如坠虎穴般的危机感。
帘幕后,魂识因被特殊药力浸泡,而不断产生怪异痛楚,逼得席衍几度冷汗涔涔,连朝堂正事都差点听不下去了。他缓过神来,感受到自己的喜怒带给百家仙盟的压迫,稍感居高临下的快感,但当他回望身畔洛青尘的神色,依旧冷漠麻木时,席衍怒极失望,哗然起身。
他慢慢走到最高的台阶上,俯视众人,目光鄙夷道:“仙尊今日抱恙,不宜宣令,由我代他向诸位转达最后一道旨意。”
众人松了一口气,知道没什么性命威胁了,便讨好地恭问:“不知是何旨令?”
兜帽下的唇角冷冷一勾,席衍毫无所谓回复:“罪人沐皙已经被关入通天塔,等待五雷降世那天,处以死刑,永世不得轮回!”
“啊!”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都被震惊地面面相觑,摇头不止。
有人良心未泯,冒死反驳:“可,可沐公子是洛仙尊亲封的副尊,除了洛仙尊圣谕之外,我们不敢随意动他啊。”
席衍利眼一寒:“你这话的意思是要为沐皙求情了?难道我刚刚所言,不足以让你们相信是洛仙尊的旨意吗?”
“不,不知他所犯何罪?我们只是依照律法秉公办事,若无大错,是不该关入通天塔受五雷轰顶的酷刑啊……仙尊大人怎会突然下这样的令旨啊?”
席衍怒极冷哼:“你们这些文臣可真会诡辩!洛仙尊当年与他共治桐疆所立的规矩,你们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如今,那人已经因谗言之罪,被禁足三年之久了,你们居然还不明白洛仙尊的意思吗?”
“何况沐耘前夜趁赴宴之机,以下犯上,刺杀仙尊未果,如今负罪潜逃,更是罪无可恕!”
“这……”求情的人因惧怕而哑然,犹豫着回道,“可此事因果尚未调查清楚,如此草率定罪,不免……”
“够了!这些年,沐家之人野心勃勃,再留下去,只会多生事端,沐皙借职务便利,从中谋划算计,最该死!”
语气凶残,叫众人更难反驳。
席衍顺势而下,再度逼压:“传令下去,即日起,废黜沐皙所有职务,凡他曾经所谏所立的一切政令,一一销毁,包括他所作的任何功绩,全都从九垓山史册上除名!从今往后,再无副尊这一职位!”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更加反对,一时竟同心起来:“哎呀!万万不可啊!沐皙尊上当年兢兢业业,为桐疆民生大计,劳心伤神,付出诸多心血,其政论政绩,于今而言,也具多面借鉴之经验,怎可一夕抹灭啊?失了这等人才,是上疆的一大损失啊!还请您向洛仙尊稍请美言,勿……”
“我说够了!沐皙罪恶滔天,藐视仙尊,目无王法,早该不存于世,我不想再从你们的狗嘴里听到一句惋惜他的话,趁我现在还有耐心,赶紧退朝给我滚!”
席衍听不得这些人对沐皙多余的一句称赞,那是他多年嫉妒的痛楚!他如今宁可看到自己与洛青尘遗臭万年,也不愿听他与沐皙流芳百世。
众人把持心意,联袂跪请:“请仙尊收回成命!”
“……”席衍气得浑身发颤,连内伤都不愿多顾了。
此刻,一年轻仙家臣子,曾受沐皙提拔之恩,一时意气用事,无畏谏言:“我等只受仙尊之命,决不会滥用刑罚!”
席衍听罢,怒气滔滔,连连叹好,转身之际,趁他不备,抽出随侍的利剑,毫不留情地对那人痛下杀手,鲜血溅了满堂,一时震慑众人,噤声自保。
席衍握紧刀刃,神智疯迷,嚣张道:“现在,我的命令就是洛仙尊的意思,谁敢不从,下场同此!”
无人再言,领他一声退朝,全都神色慌乱奔出殿门,徒留满室空寂。
冷清的宝座上,洛青尘憔悴的神色依旧淡漠,茫然观望完这场悲剧,喉间却发不出一丝清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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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最后一夜期限,临近子时,古寺氛围越发清静,甚至带着丝丝凄凉。
巍峨的佛像下,灯火式微,百盏花灯即将燃尽,沐耘还是没有归来。一滴冷汗自闭目跪地之人的脸颊划过,就在此刻,报时的钟声敲响,回荡寺中,最后一盏莲灯微弱的光亮也倏然熄灭了。
登时,祁终恐慌睁眼,看见四周漆黑一片,情绪骤然崩溃。他心痛一瞬,佝偻着身躯,伏在蒲团上,哽咽落泪:“沐耘……”
就在这希望灭尽的一刻,佛门内,忽而又一一亮起光来。随即,一片带着清香的衣袍盖在他的肩上,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温柔佳音:“夜深了,你怎么还没回房歇息?”
“沐耘!”
闻言,祁终怔愣一瞬,猛然回身,一把紧紧抱住对方:“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三天,我有多难熬啊!”
“……对不起。”沐耘目光怜惜,一时无措。
“不,不用道歉!我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闻言,沐耘腾出双手与他相拥,欣慰点头:“嗯。”
“你受伤了?”
“没有。只是,此行……功亏一篑了。”沐耘低落叹气,接着将这三日所历之事一一告知于他。
祁终听完他的难处,又道:“计划总是赶不上变数啊。那如今,我们就必须赶紧救出堂兄,不然席衍疯病大发,又不知道会作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沐耘赞同垂眸:“五雷急聚之时,就在两日后,席衍想利用此次机会迫害兄长,并且开启幻阵,将桐疆搅为乱世……我们必须提前做好预判,将这场动荡迅速平息!”
“我在街上听说,他已经开始针对沐家及扶风其他门派,手段十分残酷……”祁终说着,语气里流露一股担忧。
沐耘宽慰道:“我在回来之前,已经将百家联盟的暗信送出,多方势力将在这两日统筹。沐家现在虽然腹背受敌,但诸多隐世高人仗义出面相助,我可稍缓心神。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与凤寐汇合,将灭阵之法掌握在手,到时候,一切都要靠你了。”
“嗯。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坚定的语气,坚决的心意,令彼此的内心都一片温暖,眉眼的忧色都缓缓消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