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信将疑》惯使人

37、将信

　　在认识林显之前，汤芝心先遇见的人是赖升禹。那时她刚换工作，从一家民意咨询的调查公司来到Crease咖啡厅做服务生，认识了同为服务生的赖升禹。

　　她之所以换掉上一份工作，也和上一段恋情有关。很容易猜到，那是一段办公室恋情。恋爱结束，她也就被身为顶头上司的前男友炒了鱿鱼。

　　那时候她就越来越了解男人的现实，上一秒嘴里还说可以为你摘星星摘月亮，下一秒连口饭都不想给你吃将你扫地出门。

　　所以来到咖啡厅工作后，她决心不再重蹈覆辙，凡周围对她示好的，不管是同事还是客人，她都敬而远之。

　　这之中，唯有赖升禹待她最为得体。说实话，她一开始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个人，两人也并无过多交谈。但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交接中，她逐渐感觉到了他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那就是分寸感。

　　赖升禹从没有试图刻意接近她，两人单独相处时也从不没话找话，不说自己的私事也不问她的私事，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这令汤芝心十分舒坦。因为，自青春期以来，她就有一个困扰——因为长相而过分受到关注。所以只要有旁人在场，迫于他者目光的注视，她就不得不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以免遭到别人背后的非议。

　　而和赖升禹一起工作时，这种困扰似乎消失不见了。因为他们两人一直不太熟，大部分时间都很沉默，她反而觉得轻松自由。

　　赖升禹第一次给汤芝心留下印象是在一件小事上。

　　那天有个牵着风筝的小女孩儿来买咖啡。她好不容易推开玻璃门进来，便急着往点餐的前台跑，风筝线攥在她手里，风筝却还卡在门外面。这一拉扯，线就断开了，小女孩还保持着风筝在背后的姿势前进。这一幕逗得包括汤芝心在内的前台咖啡厅员工都笑了起来。

　　可这时候赖升禹却走了过去，面色平静地帮小女孩儿取回了卡在门外的风筝，蹲下来仔细问她要点什么。最后咖啡做好了，他自然而然地帮小女孩儿拉开玻璃门，等小女孩儿走出来才把装着咖啡的口袋递给她。

　　目睹这一切的汤芝心却无端为自己之前发出的笑声抱歉了起来。她开始意识到赖升禹和他们这群人的不同。

　　后来有一次汤芝心房租到期需要搬家，她拜托了几位同事帮忙，事后她请他们吃饭，当然其中就有赖升禹。也就是这个契机，她加上了他的微信。

　　他们开始偶尔聊天，一般是汤芝心自顾自地说几句，然后赖升禹回复。因为这段时期没有恋爱来缓解自己需要陪伴的孤独感，所以日常生活的鸡毛蒜皮也就都被汤芝心统统发给了赖升禹。

　　有时候她抱怨自己晒黑了，赖升禹说古铜色皮肤和小麦色皮肤的女生也很酷。她抱怨体重，赖升禹却说自己根本判断不出来九十几斤和一百零几斤有什么区别。微信聊天的当下只是让汤芝心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

　　因为按照她过往恋爱的经验，当她说自己不够白不够瘦的时候，男生不都该回答说，“怎么会你明明已经很白很瘦了啊”。显然那个时候的汤芝心不懂自己的行为是在凡尔赛。她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和赖升禹这个人大概不太来电。

　　当时她还和在读大学的闺蜜陈欣妍吐槽过赖升禹这个人。

　　“我就说，你怎么可能有这么长的空窗期。原来是因为对方不接招啊。”陈欣妍如此回复。

　　“屁咧，谁要喜欢这种话都不会说的傻直男呀。”

　　“诶？我的看法刚好跟你相反哦。我觉得他比你以前喜欢的那些男的好多了。”

　　“蛤？？”

　　“你仔细想想，那些男的夸你白夸你瘦只是在讨好你而已。按照他们的意思，白瘦是好的，那黑胖就是不好的。你不觉得这里面暗含着bodyshame的意味吗？”

　　“bodyshame是啥？”

　　“通常来说，就是一种男性凝视下对于女性的身材羞辱。”

　　“啊？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有。你见过大街上露出大半个啤酒肚的中年老男人受人指指点点的吗？为什么时时刻刻担心介意自己身材长相的都是女人，还不是拜男人所赐。”

　　“噢......”当时的汤芝心还半知半解。

　　“所以我觉得这个咖啡厅男应该还行吧，至少不随便评价别人的外貌身材这些。”

　　“是吗？”

　　“比您的前男友们好点......”

　　听了陈欣妍的一再揶揄，汤芝心有点逆反：

　　“切，那我也不可能和他怎么样的。我早就痛定思痛，再也不要和同事搞在一起了。找工作太不容易了！”

　　“能从您口中听到这话，在下倍感欣慰啊......”

　　可惜对话的结尾还是免不了被陈欣妍一顿洗刷，好在从高中开始汤芝心就已经习惯陈欣妍的毒舌了。

　　此后的一场段时间，汤芝心依旧和赖升禹不咸不淡地聊着天。她不得不认同陈欣妍说过的那番话，赖升禹的确和别的男人不同。他不会和聊天中和她开任何黄色玩笑，也不会说逾越边界的话。更重要的是，汤芝心不找他，他很少主动开启话题，而要是汤芝心找他，他一定秒回。

　　他们的聊天往往以汤芝心身上的一切为中心，赖升禹不怎么谈论自己，但从未对汤芝心的话题表现出不耐烦。

　　她越来越感觉到和赖升禹的聊天和相处中，自己是受到包容的。但她并没有因此产生喜欢的冲动，反而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聊得越多，赖升禹这个人却越让她困惑不已。

　　他毫无芥蒂地进入并且包容了她的世界，而她却对他的世界一无所知，甚至无法确定那个世界的大门会否对她欢迎光临。

　　但让恋爱谈过这么多次的汤芝心坚信不疑的一点是，在男女关系上，女生永远不要做主动的那一个。特别是她这样在学生时代就众星捧月的女生，也确实没有主动的必要。

　　所以一年过去，汤芝心和赖升禹的关系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直到那一次团建的来临。

　　当时店长说闭店休息一天带大家去邻市去旅游，上午先参观古镇，下午去订的酒店附近的樱花公园，第二天好好睡个懒觉再原路返回。店长的计划很美好，但是缺乏现实的考虑，出发那天高速上堵得水泄不通。

　　等到一行人抵达，已经是中午，午饭后大家才开始逛古镇，最后抵达酒店已经是晚上，大家都已经累得不行，就都各自回房休息了。

　　汤芝心盘算着，不知明天早上起来还有多少时间看樱花，要是明天店长要等大家集合齐了再一起开车去，估计没希望了。小刘小李那几个都是爱睡懒觉起不来的。

　　她虽然略有些失望，但还是准备洗洗睡了。这时却响起了敲门声，汤芝心开门发现是赖升禹。

　　赖升禹不是很高，一米七几，这个个子大概放入人群中是很容易消失不见的。虽然并非浓眉大眼，但胜在五官端正。几颗棕色的淡痣如星宿一般散乱分布在他面中，却不妨碍他给人留下干净的印象。加上他体态挺拔，所以整个人透出一股清逸的气质。

　　“我跟店长说好了，借他车一用，你要一起吗？”

　　他举起手里的手电筒向汤芝心示意。

　　直到上车前汤芝心都还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有正常人会晚上去赏樱的。

　　然而事实就是，她和赖升禹，在这天晚上，开车去了樱花公园，大晚上两人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翻门进去，最后打着手电在一片黑黢黢的花树下赏樱。

　　“你看，这样”赖升禹将光束打到一朵粉嫩的樱花上，“就能很仔细地观赏到单独的一朵樱花。”

　　汤芝心凑近一看，数了数花瓣，抬头看向赖升禹，

　　“这得有30片花瓣吧！”

　　“对啊，这个品种是最常见的，叫关山樱。”赖升禹笑着对汤芝心说道。

　　不一会儿，两人又通过手电筒发现了一棵特别的樱花树，它的花朵既不白也不粉，而是茶绿色的。

　　汤芝心疑惑地问，“这棵树是比较晚熟吗？怎么花瓣是绿的？”

　　赖升禹站在她身后，手中的光束打到了汤芝心前方的树上。

　　“不是哦，这是特别的品种，郁金樱，是一种绿樱。”

　　“哇......”汤芝心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樱花，她有些兴奋，对赖升禹说道，“你知道的真多。”

　　“是吧？”赖升禹也不否认，继续说道，“所以赏夜樱也很好玩的你觉不觉得？白天的时候我们往往只会注意到成片盛开的樱花林，但是像现在这样的话，就会注意到其中的每一朵。”

　　“也许你说得对。”

　　汤芝心表示了赞同，转过身来的时候她看着咫尺之隔的赖升禹，望着晚风拂动之下缤纷的落英，像是想到了点什么，又说，

　　“但现在这样，你不觉得我们很像......”

　　“什么？”

　　赖升禹看向汤芝心，双眸因为映照着手电而像是藏着星星一般闪动。

　　“两个采花大盗！”

　　汤芝心说这，拿起手电晃在他脸上，拔腿跑得飞快。赖升禹躲了躲，而后笑着跟了上去。

　　恶作剧的报应来得很快。汤芝心因为在田坎上崴了脚，只好被赖升禹背着往回走。两个人在月色中安静地走了一段路，汤芝心趴在赖升禹背上看了一会儿星星。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开始担心赖升禹累不累。

　　“不然你放我下来吧，我试试能不能自己走一段。我最近真的胖了几斤......”

　　“那我可以问问你现在体重是多少吗？”

　　“104......”汤芝心声音很小，她想赖升禹问这话是不是觉得她很重。

　　这个答案使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剩虫鸣在耳边回荡。

　　“抱歉，这么说可能会冒犯到你，但我刚刚的确是这么想的，”

　　夜的静谧被赖升禹的话语打破，汤芝心感觉到了一丝尴尬，又听见他继续说，

　　“如果下次恋爱我也能找个104斤的女朋友就好了，感觉软乎乎的，和我们男生的身体构造很不一样。”

　　汤芝心没有回话，赖升禹连忙道歉说他没有不好的想法。没人知道汤芝心那时面红耳赤的样子。

　　从那次团建起，汤芝心就喜欢上了赖升禹。可是直到她后来认识林显嫁入林家，汤芝心和赖升禹两个人都没有在一起过。

　　这一切都是因为团建后发生的那件事。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汤芝心会顺理成章地和赖升禹在一起，甚至，汤芝心永远也不会认识林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