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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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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子英浑浑噩噩的坠入黑暗,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自己九岁时,因为强烈的好奇打开了那个师父说过不可以碰的盒子。
他从没有见过那么漂亮锋利的宝剑,但它同时冰冷危险。仅仅是拔出来,他就已经被凛冽的剑气击伤。
好痛,好冷。但奇怪的是,他不但一点都不难受生气,反而越发激动兴奋。连被剑气击伤都不觉了。
就和现在一样……
“你醒了啊”
容子英慢慢睁开双眼,他的意识还有些模糊。
渐飞霜倚在窗边,淡然的看着他“睡了很久,难受吗?”
容子英扶着额头“我睡了多久?”
“三四天吧。”
容子英看向渐飞霜“你把我带回来的?”
渐飞霜勾起嘴角“不然呢?你昏迷的时候自己梦游回来的?”
容子英坐在床上轻轻的揉着自己的眉心,之前发生的事情即使对他来说也显得有些过于荒诞离奇了。他想问的话太多,一时之间竟然无从开口。
“你……你。”
渐飞霜静静的在那站着,没有一丝动作,甚至连发丝都一动不动。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停止伪装,他确实和人类有很大区别“剑灵,渐飞霜。”
容子英沉默许久,渐飞霜看着他纠结的表情暗自好笑。:“可是,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剑灵。”
渐飞霜嗤笑几声“你见过多少剑灵啊?”
容子英“.……”
“普通的灵剑只是能和剑主互相感应,而能够互相感应的灵剑已经十分罕见了。能有自己完整意识的剑少之又少,我还没机会见过。”
渐飞霜只在一旁远远的跟他说话,并不靠近“剑灵稀少,你没见过也正常。”
容子英摇摇头“我读过剑阁的所有典籍,剑灵大多是被剑主经年累月滋养从剑中凝结成的灵体。大多不谙世事,可是你……”
他皱着眉头“你,难道渐飞霜是以活人殉剑练成的吗?”
渐飞霜无所谓的耸耸肩“也许?”
“也许?”
渐飞霜看他疑惑的表情“我不记得了,但是我有意识就这样,应该是殉剑的活人化成的剑灵吧。”
容子英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他却不知该如何问道,最后开口只说出了一句“谢谢。”
渐飞霜一动不动“不谢。”他眨眨眼“小剑痴,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但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居然没有发现我是谁。”
容子英沉默了许久,看起来居然有些委屈“.……我又没有看见过你这个样子。”
渐飞霜看着他的样子,无奈的表示“你别这个样子啊,我又没怪你。”
容子英长发未束,倾泻一身。加上受伤过后的苍白脸色,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脆弱,“你为什么要假扮新弟子?装也不好好装,屡次出手,四处惹是生非。”
渐飞霜挑眉“谁假扮了?我是正大光明考进来的。还有,谁惹是生非了?”
容子英叹口气“你多次出言挑衅,入门第一天就得罪巍宇和鹤阳两位师兄。这不是惹是生非吗?”
渐飞霜默默思考了一下“你说是就是吧。”他语气一转“如果你是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剑鞘没了,拿走他的人还不知所踪。每日夜不能寐,你能像我这么客气吗?”
容子英定定的看着他,“我不知道剑没了剑鞘会怎么样……你,会因此受伤吗?”
渐飞霜看向窗外,语气苍茫“剑,入鞘则死,出鞘则战。我无主无鞘,在此世能做什么?”
容子英皱着眉头“那师父……”
渐飞霜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师父,没资格做我的主人。而且,就是他拿走了我的剑鞘。”
“师父为什么要拿你剑鞘?”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看着容子英面露倦色,渐飞霜截住了话头“我去帮你叫人,你休息吧。”说罢他就转身离去了。
他出门没一会,书镜就带着一个小药瓶进来了“师叔,你终于醒了。这是掌门给的药,你快吃了吧。”
容子英点头致谢“谢谢。”
书镜终于舒了一口气“太危险了,师父说你是强行使用渐飞霜被剑气反噬了。”他崇拜的看着容子英:“师叔什么时候竟然能驱使渐飞霜了?师傅说就连阁主驱使渐飞霜都很勉强。”
容子英把药咽下去“掌门他们没问什么吗?”
书镜挠挠头“那肯定是要问的啊,但是你当时昏迷不醒,简霜就替你去回复掌门了,他说你是和风火山庄的叛徒打架,结果被他暗算,情急之下召唤出渐飞霜的。哦对了,他还替你把你的旧剑拿回来了,就放在剑冢。说是等你醒了自行处置。”
容子英摩挲这药瓶“他替我把旧剑拿回来了?”
书镜点点头“师叔,我觉得简霜还是挺仗义的,他独自一人把你扛回来,而且你晕倒的这些天我每次起夜都能看见他在你房间附近守着。问他就说自己睡不着随便走走,但是我觉得他是在替你担心。”
容子英把药瓶放在一旁“知道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在容子英躺下之前,似乎在窗棂边看见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容子英躺了几天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他总想找个机会再和渐飞霜好好聊聊。不只是对天下九剑的敬仰向往,也是对渐飞霜本人的好奇。但是他却发现,渐飞霜似乎是在有意躲着他。一连几天堵人无果,容子英更加确定了这个事实。
终于有一天,他在剑阁看见了渐飞霜,正向走近。渐飞霜却准备抽身离开。容子英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委屈“你是在躲我?你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剑灵的身份,那我绝对不会多说。你又何必躲我。”
渐飞霜莫名其妙“你想说就说呗,剑灵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啊。”
容子英更加委屈“那你为何要躲着我?”
渐飞霜有些好笑,他距离容子英老远坐下“你只受了那家伙一刀,之所以躺了这么久,完全是因为被渐飞霜的剑气所伤。”
容子英立马回道“不怪你。”
渐飞霜挑眉“当然不怪我,不然你小命都没了。只不过无鞘之剑,伤人伤己。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吗?”
容子英“.……”
渐飞霜看他一眼“你有事吗?有事在那说就行,我能听见。”
容子英望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渐飞霜支着脑袋,淡然的看着容子英“怎么?你想要我?”
容子英俊俏的脸上浮现起一阵不自然的红“.……你别乱说。”
渐飞霜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哈哈大笑“你想到哪去了?脸这么红。”他促狭的眯着双眼“原来你不是想要天下九剑渐飞霜,你是想要剑灵渐飞霜啊?”
容子英不自然的轻咳了几声“我并无此意。”
“真没有?”
容子英摇摇头。渐飞霜却不甘示弱,他直直盯着容子英“我好歹也是天下九剑之一,你凭什么看不上?不行,必须想。”这就显得无理取闹了。容子英只感觉自己实在是笨嘴拙舌,被渐飞霜作弄居然连回应都做不到。
“我真的没有,只是好奇你为何会以身殉剑。”
渐飞霜看他目光坦诚清澈,并无一丝贪念。知道容子英向来心思纯澈,即便自己是天下九剑,他也不会像常人一样痴迷力量,贪恋荣誉。于是幽幽的开口“那我为何要告诉你呢?”
容子英摇摇头“你自然没有理由告诉我,我也不会强求。”
渐飞霜遥望远处,看不清表情,他缓缓道“为何殉剑,我真的不记得。但你如果是想知道关于渐飞霜的其他事情……”
他转头回来,脸上再无一丝调笑的表情“就来成为渐飞霜的剑主吧,到那时候,渐飞霜的一切都属于你,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无论是为你生为你死,都绝无半句话可说。”
容子英望着他认真的神情,忍不住说道“渐飞霜之主,都是当世剑豪。我又何德何能。”
渐飞霜笑笑“不是成为当世剑豪才能驾驭渐飞霜。”
看着容子英疑惑的表情,他慢悠悠的起身“等你看到渐飞霜的真容再说吧。”
渐飞霜迅速离开了,那日之后,其实容子英已经能够短暂驱使渐飞霜,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渐飞霜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的。
他默默想着,一旦我认可了你的剑道,认可了你,你就自然而然的成为渐飞霜的主人。不过现在,还是别让小剑痴太得意了。
至少现在,我还没完全认可你。
那日他扛着浑身是血的容子英回山,把众人吓得够呛,那时先回去的燕志云已经禀告师长,有大队人马簇拥在山门前整装。渐飞霜就那样堂而皇之的从他们面前走过。随后就直接被掌门叫去问话了……
天玄剑派的掌门法号宵明,容貌倒是俊美,但是总感觉他把自己套在一副壳子里,把什么东西藏得严严实实。
渐飞霜没什么可隐瞒的,直接照实说明了。宵明也看出他是剑灵了,但也没有什么表示,甚至连他为何成为新弟子都不问一句,就让他照常回去了。
这两天容子英昏迷,渐飞霜没去练功,宵明还替他把情况圆了回去。似乎是有意纵容他随意行动。
渐飞霜找到燕志云,对方看到他很激动“霜哥,师叔没事了吧。”
今日阳光正好,照的草木郁郁葱葱。渐飞霜闲闲答话“没事了,现在活蹦乱跳的。”
燕志云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天你带着师叔回来,浑身是血,差点没把我吓死,霜哥,你没事吧。”
渐飞霜看他一眼,有气无力“我当然没事,那全是你师叔的血。”
燕志云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以为师叔他天资过人,又那样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定然不好相处,但是没想到师叔他古道热肠,是我太过狭隘。”
渐飞霜“.……”他闭上眼睛,让阳光洒在眼皮上。渐飞霜寒铁制成,即使是炽烈的阳光,也只带来了微乎其微的一丝暖意。
燕志云看他不说话,便小心翼翼的推了渐飞霜的肩头一下“霜哥,师叔他真的能用渐飞霜吗?”
渐飞霜眼皮都不抬“真的”
燕志云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听说渐飞霜是澹台长老的藏剑,啊对了,霜哥你肯定看见了渐飞霜,你能给我讲讲他什么样吗。”
渐飞霜“.………”
“也就是普通剑的长相,还能怎么样……”
燕志云的眼神满是遗憾“哎,我也想亲眼见见天下九剑之一的渐飞霜,听说渐飞霜的上一任主人是三百年前的独步剑客薛东城。霜哥你知道吗?”
渐飞霜的心里没来由的涌上一股烦躁,他想起那个垂垂老矣的绝世剑客握着它,轻轻的说“飞霜,我若死了,你当如何?”
“沉眠。”
老人的手温和的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他看着这把剑,就好像看见了过往的所有荣耀“到何时?”
“到有人能再次拔剑。”
薛东城轻轻叹息“你只能等吗?”
久久的沉寂
“……嗯。”
他怎么能不记得?剑灵只有在有剑主的时候才算是活着的,他拔剑为战,无畏输赢。
“那,那个。”
渐飞霜睁开眼睛,是山下同行的灵心灵意。她们已经在附近呆了多时了,这时候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来。
灵心涨红了脸,她捏紧袖子,大声说道“谢谢师兄救命之恩,我们感激不尽。”
灵意也跟着躬身“多谢师兄,您的恩情我们没齿难忘。”
渐飞霜着实被这阵势吓了一跳,他木着一张脸,机械的点头回应“不必行此大礼,我受不住。”
灵心灵意摇摇头“师叔那里,我们会登门道谢的。”她们递给渐飞霜一样东西“这是我们一起挽的剑穗,希望你不要嫌弃。”
他们说完就跑,丝毫不给渐飞霜退货的机会。
“唉,你们等等。”渐飞霜看着手里的剑穗,冷漠的想;难道要把这玩意别在头上?
……他迅速放弃了这个念头,转手就把剑穗递给了在一旁看热闹的燕志云“给你,要不要?”
燕志云赶紧摆手“师妹的一片心意,我怎么好意思要。”
渐飞霜直接扔到他怀里“师兄的一片心意,你不要也得要。他们问起来你就说我暂时没有佩剑,用不上这个。”
燕志云小心的把剑穗上的流苏整理好揣入怀中,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渐飞霜“霜哥,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解人意了吧。”
随即脑袋狠狠一痛,渐飞霜又闭上了眼“你是来学剑的,还是来给师妹排解内心烦恼忧虑的?装什么人见人爱的解语花。”
燕志云捂着自己的脑袋“无情。”
渐飞霜伸出一只手无声的威胁。
有眼力见的燕志云迅速远离渐飞霜,去练习新的剑法了。
渐飞霜躺在阳光里,他不用休息,也无需睡觉。只能闭着眼睛权当假寐。忽然之间,一阵森然的寒气席卷全身。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痛苦的大声控诉
“为什么?难道终我一生,都无法铸造出一把绝顶之剑吗??”
他的诘问字字泣血,但是渐飞霜却无一字可以回应,他张开嘴,喉咙里却好像灌了铅,他想睁开眼,却连身体都变得冰冷坚硬。
……
!
渐飞霜骤然惊醒,明明是灿阳高照的天气,森然寒气却如跗骨之蛆,缠的人寸步难行。他深知那绝不可能是梦,身为剑灵,他根本就不会做梦。
渐飞霜自嘲的想到;怪不得我不记得前尘往事,想来也不是什么高兴的回忆。看来离鞘太久,神魂已经开始不稳。居然还能想起那么多往事。
得抓紧找到剑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