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十四州》陇上疏林

14、绮罗

　　小野在竹子的加持下跑的飞快，三天就赶到了中州。进城之后，岳辰把眼睛一闭，盲杖一柱。迅速变成了一个盲眼小姑娘，小野也缩成了一个小猫大的黑白团子，趴在岳辰肩膀上。
　　“你可不要叫我阁主暴露我身份哦。”岳辰叮嘱容子英。
　　容子英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岳辰掏出一张邀请函“天香酒楼，就到这去，拍卖会就在这里举行。”
　　进了城，岳辰仿佛戏精附身，把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盲眼小姑娘演的活灵活现。渐飞霜都要相信她就是瞎了。
　　天香酒楼非常有名，他们略一打听就找到了地方。在门口，跑堂歉疚的表示不能携带小女孩入场。
　　岳辰微微一抖，一行清泪就从她眼角留下“剑仙哥哥，多谢你搭救我。我无父无母兼身有残疾，你带着我可谓寸步难行。对不住，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看着岳辰如同风中芦杆摇晃不停的纤细身影，跑堂感觉如鲠在喉，他眼角闪过晶莹的泪花“小妹妹，你家人呢？”
　　岳辰装作听声辩位的样子转过来“都……都去世了，只留我一个累赘，幸得剑仙哥哥搭救，我才得以保命。”她颤颤巍巍转过身“剑仙哥哥，我不能再拖累你，你不用管我，我们就此别过吧。”
　　“等等！”跑堂毅然决然的叫住岳辰“小妹妹，哥哥做主了，你就进去，没关系的！”
　　岳辰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哥哥不要勉强，不要为了我丢了工作。”
　　跑堂抹掉眼角的泪“没事，你放心。”随即又转身看向容子英“你真是个好人。”
　　容子英“.……”
　　渐飞霜“.……”
　　看着这惊为天人的演技，渐飞霜不由得在心里感慨；做引星阁主真是委屈你了啊。
　　很快他们就被安置到了一个包间，热情的跑堂大哥还给他们端上了无数点心，都是香甜软糯小姑娘喜欢吃的。
　　岳辰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那吃相和小野吃竹子一模一样，小野也从她肩头滑下，抱着一个苹果使劲啃。
　　渐飞霜化成灵体，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两人“你至于吗？跟饿了二年一样。”
　　岳辰两颊鼓鼓，好像只仓鼠成精“这都是免费的…不…吃白不吃。在外面只能啃包子，好不容易吃顿好的。”
　　渐飞霜默默坐下，他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他左右看看“谁出钱啊，你们来拍卖会总不会空手而来吧。”
　　岳辰噎了一下，拼命灌水，容子英则是沉默，三个人面面相觑。渐飞霜率先摊手“两位大阁主，我可是剑灵，我要钱干嘛？”
　　岳辰理直气壮“我可是帮你们搞到了邀请函，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吗？”
　　容子英没有说话，但沉默已经足够说明情况了。
　　岳辰摆摆手“问题不大，一会把你抵出去，天下九剑，肯定价格不菲。你晚上再自己回来就是了。”
　　渐飞霜冷哼一声回击到“那怎么不把小野抵出去，蚩尤坐骑，肯定也价格不菲。”
　　岳辰一把抱住小野“不可以，小野还是孩子，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你都一把年纪了，卖出去也能自己找回来。”
　　“不行。”一直沉默的容子英开了口，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玉色清亮，温润细腻，不是凡品“用这个吧。”
　　渐飞霜皱起眉头“这是？”
　　容子英低下双眼“上山之时，家母留给我的信物。”
　　渐飞霜心中一疼，忍不住放轻了声音“还是我去吧，到时候再回来就是了。”
　　容子英摇摇头“一，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二，我不会行这种坑蒙拐骗之事。就用这枚玉佩吧，借物寄情，只要记得情谊，东西反倒是其次了。”
　　渐飞霜还想在说什么，容子英已经把玉佩递给了他“修道之人，斩断尘缘，这些只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岳辰摸摸下巴“啧啧啧，似有变故，绮罗香在倒数第四个拍卖，先等一下。”
　　渐飞霜握紧了手里的玉佩，温润的玉器上还残留着主人身上的体温，他紧紧握住，但温热的玉佩还是一点点流失温度。
　　前面的东西有稀奇古怪的，也有珍贵精巧的，不过几个人都没什么兴趣。岳辰以虎狼之势扫光桌面上的东西，吃不完的全部打包。闲下嘴来就开始在隔间里指点江山。
　　一位身着蓝色宫装的美貌女子捧着一尊精美的玉质雕像走上前来，下面的主持者舌灿莲花的介绍，这是前朝宫廷的御制品。而后流传到民间，从皇后到公主，到有名的大将军，人人都和这个玉雕有渊源。
　　渐飞霜只当故事听，岳辰扫了一眼就定论“假的。”
　　容子英闻言抬头“这里的东西也有假吗？”
　　岳辰点点头“差不多四六吧，这里的东西都是鉴定师先鉴定，但是也有水货。不过你们跟我混不用担心被骗。”
　　渐飞霜正在想这小丫头还真有些用啊，就听见岳辰在那连声称叹“虽然东西是假的，但是这个展示的姐姐长得真好看啊，看看这个纤腰长腿，啧啧啧。”
　　容子英沉默的闭上眼，似乎想把自己和岳辰隔开。
　　渐飞霜扶住自己的额头“你真的是小姑娘吗？这话说得跟门口的登徒浪子一模一样。”
　　岳辰翻了个白眼“浪你个头，我是以欣赏的目光看漂亮姐姐。你管得着吗？”
　　“我不管，我就是觉得你有些猥琐。”
　　岳辰根本不在意渐飞霜的评价“哼，只有你们这些男人才会觉得看漂亮姐姐猥琐。”
　　岳辰对下面拍卖的各种珍宝不屑一顾，对展示少女倒是很感兴趣，大加品评。渐飞霜只能把这理解为因为得不到而产生的畸形心理。“你到底几岁啊？”
　　岳辰连头都懒得回“你太失礼了吧，怎么可以直接问女孩子的年纪啊？”
　　渐飞霜懒得跟她一般见识“怎么着，你是长不大还是怎么？就你这看上去七八岁的也在乎别人问你几岁啊？难不成内里其实是个比我还大的老妖怪？”
　　岳辰哼了一声“本阁主今年正好九岁，谁要和你这个老东西相提并论，我正青春年少呢！”
　　渐飞霜报以怀疑“谁家九岁小姑娘喜欢看美人？你合适么？”
　　“切，引星阁代代阁主皆可传承前代记忆，虽然我才九岁，但却拥有历代阁主的记忆，非你们这种小屁孩能比……”
　　怪不得渐飞霜觉得她这么分裂，原来是个不知道有几千年记忆的小破孩。想来他们历任引星阁主也不全是正人君子，这个喜欢看美人的习惯也不知道从哪来的……
　　容子英沉默的当了半天背景板，终于睁开眼告诉他们“拍到绮罗香了。”
　　这次上来的只有一个美丽的少女，宝髻松挽，罗裙弋地。雪肤花貌，她施施然的上场，朝着众人行了一礼。
　　负责拍卖的人暧昧一笑“拍得绮罗香的，可带这位姑娘回家。”
　　考虑到介绍人的浮夸说辞，压根就没人听他解释来由
　　接受到旁边两道锋利的目光，岳辰淡然的跟他们解释“没事没事，噱头而已，绮罗香就在那个姐姐身上。”
　　容子英沉默片刻“为何要这样多此一举。”
　　岳辰耸耸肩“你们知道绮罗香是什么吗？”
　　容子英摇摇头，这种女孩家喜欢的东西他的确知之甚少，也从未听起绮罗香有什么奇特用处。
　　渐飞霜勉强听过一点，但也不曾在意“好像是西南边一种藤妖的特产？”
　　岳辰点点头“这绮罗香只有西南密林的凤珠藤妖一族才能做的出来，因为味道清甜新雅，很像少女罗帕衣裙上留存的体香，才被叫做绮罗香。也因为这样，人类总把绮罗香和少女联系在一起，还有传闻绮罗香必须存放在少女身上才能保存。所以他们才把这个姐姐和绮罗香一起卖。”
　　渐飞霜提出了一个问题“那我们为何非要买这里的？去找凤珠滕妖不就行了？”
　　岳辰摇摇头“这点绮罗香是他们族里一位叫做罗敷南的大妖所制，算是他们族里最强最美的，你找别的未必能有效。”
　　渐飞霜继续追问“那为何不去找这个罗敷南呢？”
　　岳辰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罗敷南十年前就已经嫁给了一个书生，发誓再也不做绮罗香。你一个千年老光棍，非得委屈自己让我给你讲讲绮罗香的制作方法吗？”
　　“.………”
　　渐飞霜果断摇头“不必了。”
　　容子英在一边，掩饰的喝了一口水。
　　岳辰叹息道“我也没想刺激你们，谁让你们问来问去，这可不能怪我。”
　　渐飞霜皮笑肉不笑“怎么会怪你，我谢谢你全家！”
　　！——
　　渐飞霜微微抬眼，正巧和容子英的眼神碰到一起。虽然他最近老躲着容子英，但也无法改变他们之间心神相通的事实。不必言语，两人迅速的明白了下面发生的事。
　　岳辰也是一脸淡然，似乎也毫不意外“有人来抢了。”
　　下面的会场里，主持人正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介绍着绮罗香的传奇由来，携带着绮罗香的美貌少女在一旁露出毫无瑕疵的得体微笑。一股黑气突然劈裂了整个会场，缠绕在少女光滑的胳膊上。
　　短暂的沉寂过后，下面如同水入沸油炸开了锅，人群奔走四散。尖叫连连，被抓住的姑娘更是连声大叫。
　　容子英长袖蹁跹，冰寒的剑气如风刀霜剑，把黑气像是一团腐败棉絮一样切了个稀烂。渐飞霜连眼神都不用跟他交汇，抄起岳辰就往外走，他足尖一点就飞到门外，几道剑气顺着门外的几个低等级的魔激射而去。顿时，被击中的魔就化为了一滩令人作呕的液体，随即汽化了。
　　岳辰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噫——这么恶心，看来是很低等的魔？”
　　“嗯？”
　　见到渐飞霜不解，岳辰解释道“越高等级的魔长得越好看，你们肯定遇见了长得好看的吧？”
　　渐飞霜脑海中闪过颜空许那张欠揍的小白脸“哼，好看？魔族的好看就是跟个女人一样娘们兮兮的？”
　　岳辰心平气和的教育他“好不好看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渐飞霜冷笑一声“怎么？他也在附近？怎么不现身出来，正好跟他算算账。”
　　看到他把周围的魔全部清干净了，岳辰摇摇头“他不会在附近的，不用追了，我们回去拿绮罗香吧。”
　　渐飞霜和容子英里应外合，没两下就把里外的魔物清的干干净净。他抄着岳辰走近天香酒楼，刚进门廊就隐隐看见那个容颜胜雪的妙龄少女软软的依靠在容子英胸前，轻轻啜泣。
　　他脑子一抽，居然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在花厅的屏风后躲了起来，静静偷看。岳辰拍拍他的手示意把自己放下来，随即无比开心的一起偷听墙角。
　　那少女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小女突遭横祸，多谢仙长搭救。”
　　容子英扶着她的肩膀，把少女推起来一点，少女就靠着他支撑自己肩膀的力道站着，看起来随时要跌进容子英怀中“他们只不过为了抢绮罗香，姑娘不必担心。”
　　少女软着嗓音轻声说道“我认识仙长。”
　　“.……你认识我？”
　　少女轻轻扯住容子英的衣袖，眉目含情“听闻吴越一带有一位翩然的白衣剑仙，身姿如松，容颜似玉。小女一见仙长就认了出来。想必仙长也是为了绮罗香来的吧？”
　　渐飞霜只觉得牙酸，他静静的待在那，就好像一座没有生命的玉像。
　　岳辰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添油加醋“啧啧啧，看看，容子英都成了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了。”
　　她转头看向渐飞霜，眼里都是贼兮兮的笑意“咱们容仙长，姿容绝世，剑法一流，不仅手持绝世名剑，还是天玄剑派的剑阁之主，这是要才貌有才貌，要地位有地位。你不抓紧，后面排队的都能绕天玄剑派一圈了。”
　　“……闭嘴”
　　见到容子英没有否认，少女心中更加肯定他的身份，她放缓了声音，用一种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容子英“仙长既然救了我性命，又想要绮罗香，那不如就把茗娘带走吧。茗娘愿意为奴为婢，侍奉仙长。”
　　岳辰在一旁看的连声啧叹，渐飞霜却觉得自己心里流过一丝难言的苦楚。
　　如此温香软玉，活色生香，把他打死十次也给不了容子英。
　　容子英却微微后退，行了一礼“多谢姑娘抬爱，在下只想取得绮罗香。拿到之后，姑娘既是自由身。”
　　茗娘抬起眼，晶莹的泪珠从她雪白的小脸滚下“小女身份微贱，仙长可是嫌弃小女？”
　　容子英摇摇头“姑娘国色天香，怎轮的到在下嫌弃，只不过在下已有心悦之人，姑娘跟着我，我并不能给姑娘想要的，反而会惹他伤心，蹉跎姑娘岁月，实在不该。”
　　容子英说这话的表情那么认真，让人看不出半点作假。
　　茗娘愣了片刻，苦涩的笑了一下“仙长的心上人，想必定是冰肌玉骨的绝世美人吧……”
　　容子英的耳垂微微发红“是很美……但我并不是因他的容貌而心悦他。”
　　他微微抬头，眉目间那点温和稠艳的如同春回大地的三月阳光。
　　茗娘叹了一口气“仙长一定很喜欢他。”
　　见到容子英不解，茗娘补充道“你说起他的语气那么欢喜，好像一下子被点亮了。”她伸出手擦掉眼泪“仙长的心上人一定很幸福。”
　　冰肌玉骨的绝世美人听了半天墙角，简直心乱如麻。难道容子英喜欢他已经喜欢到连局外人都一眼可见的地步了？
　　岳辰意味深长的看着渐飞霜“你虽然没有正常的躯体，但却有着完整的情感和意识。要是非要一味压制自己的感情，小心后果不堪设想哦。”
　　虽然早已不是人类的躯体，但是属于人类的感情和心意却一如从前。
　　渐飞霜沉默的抓起岳辰，走出了屏风。
　　茗娘有些惊讶的看向容子英。
　　容子英向她介绍“这是我的……”触及渐飞霜面无表情的脸，容子英顿了一下，接到“……剑灵，渐飞霜。”
　　茗娘完全不知道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那个容子英心仪的冰肌玉骨的绝世美人，她微微福身“见过这位先生。”
　　渐飞霜却好像根本没看见一样，他深深的看了容子英一眼，扔下岳辰，化为一道白光回到了剑中。
　　岳辰咬牙骂了渐飞霜祖宗十八代，才从地上爬起来走向茗娘，她闭着眼睛，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迷惑力十足“姐姐，把你脖子上带的东西给我吧。”
　　茗娘想到渐飞霜是剑，也不在乎他的失礼，闻言，她把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子摘了下来递给岳辰“传说这绮罗香要女子贴身保存才能保证香气不散，小妹妹你好好带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