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羽乘风》Candyana

39、三十八 军人

　　两个月前？琉晔想起姜彤在山上的话。“那队客商里有你们的人？”

　　卢天韧向前迈了一步，“不错，我弟弟当时便在那商队之中。”

　　“那好。”琉晔将颤抖中的少年向前一拉，用手抬起他都下巴，“你看仔细了这张脸！那只眼睛便是因为两个月前想为那商队讨回公道而被挖去的，你若下得去手便砍吧！”

　　卢天韧怔怔地望着那惨白的脸，空洞的左眼伴着疤痕触目惊心。这是为他弟弟而留下的？想起自己的弟弟，心头一酸，“你们跟我出来吧。”

　　琉晔松了口气，这人还是讲情理的。

　　再次回到房中，魇羽已经醒了过来，只剩下鬼七怕要等到天明。一路上的尸体显然吓坏了姜彤，他整个人都仿佛瘦了一圈似的，颤颤巍巍地站在角落。

　　那卢天韧进到屋里便叫来士兵将地上的人拉了出去。姜彤想到一路上的景象，惶恐地拉住军官的胳膊，“你、你要把他们如何？”

　　卢天韧眼一眯，“杀人偿命。”

　　姜彤手一抖，从那粗壮的手臂上扯去，“那我姨娘她、她岂不是……”

　　就听门外几声惨叫，人头落地。姜彤瘫倒在地上，面白如纸。

　　卢天韧声音低沉而冰冷：“做错事情就要付出代价。”

　　那姜彤不知怎得，似乎一下子忘却了恐惧，冲着卢天韧扑了过去。两旁立刻有人上前将他拦下。他张牙舞爪地隔着枪杆向卢天韧高吼：“为何不给他们改正的机会！你如今一日血洗雨花村，难道就以为是顺天应人了吗！你这是屠杀，是暴行，你会遭报应的！”右眼地血丝衬着左眼的黑洞，格外恐怖。

　　天雷坠落，卢天韧看向窗外，大雨倾盆而下。“天若罚我，卢某自当承受。但若因杀了这些逆贼，卢某不服！”他的尾音落在一声响雷之上，目光炯炯抬头望天，一股倔强地傲气顿生。

　　姜彤依旧狠狠地盯着军官的脸，他不管什么逆贼，他只知道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被这人杀了。无论她对自己如何，始终都是他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小子，我看你有些骨气，不如跟我从军，创一番功名！”看着那少年，卢天韧开口。

　　却不料那姜彤毫不领情，“就算无处栖身，我也决不会与你同路！”

　　卢天韧也不气恼，反而大笑起来，“哈哈！好！你很好！”说着便转身出去，士兵纷纷跟上。

　　琉晔问姜彤：“你将来作何打算？”

　　姜彤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该去哪里。

　　“你可想行商？”她见着少年心底善良又读书识字，可以推荐给南宫启。

　　姜彤一脸迷茫地看着琉晔，行商他从未想过。

　　“我有个朋友在锦州经商，你若有兴趣，我可以向他推荐你。”

　　姜彤大喜，自己正不知何去何从。可又想到自己的面容，露出忧心之象。

　　琉晔看出他的担忧，说道：“你放心，我那朋友不会介意这些，只要你做个眼罩带上，料无大碍。”

　　姜彤连忙道谢，琉晔便拿了纸币写了封书信与他。

　　待鬼七醒后，一行人走出客栈。大雨滂沱，血顺着水流淌。琉晔静静地看着地面，或许老天也想冲刷着罪恶吧。她问青翧，官兵是否太过残忍。青翧却说，这才是军人，单纯地解决对错。

　　那队军人并未离去，而是生了火开始煮饭。姜彤不乐见那些士兵，回自己房中收拾行装，准备去锦州。琉晔看着雨中的士兵收拾战场，将尸体排好，盖上草席。

　　“掩埋尸体的事情我们还是会做的。”

　　不知何时，卢天韧站到了他们身边。琉晔笑笑，“我并没有认为他们不该杀。”

　　“但你也不认为他们该杀，不是么？”

　　女人转头看那军官，不错，她并不觉得这些人都该死。但她也问过自己，如果这些官兵没有来，她自己要如何处置这些暴民？她能够感化他们么？问过之后，便发现，或许这种处理方法是最简单而直接的。但她依旧不认为杀人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我们并未得到官府的受命。”

　　什么？这些军人是擅自行动，那不是要受军法处置么？

　　卢天韧似是自说自话一般继续着：“我母亲死的早，父亲努力耕种，将我跟弟弟一手拉扯大。他想让我安分地做个农人，我却不甘心像他那样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投军之后刻苦训练、拼命建功，终于当上了队长。数月前家中来信，说父亲重病，希望我能回去看看。我当时正在平陵剿匪，贪立军功，未曾及时返乡。不料战胜之后却接到了父亲辞世的消息。”硬汉的眼中血丝浮现，“舍弟才刚满十六，我便叫他来找我投军，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照顾好唯一的弟弟，算是对父亲的弥补。没想到他行至此地便没了消息。我多方查探，才得知雨花村村民杀人劫财之事。最可恨的是泸州、锦州两州州府，明知此地有事，却因为地处两州交界，谁都不管。我一气之下叫了一队兄弟血洗这雨花村！我问你，女神不管、州府不管，若我们也不管，那埋于村外的皑皑白骨谁为他们申冤？！这些村民与吃人的妖魔有何不同？！”

　　琉晔叹息一声。她也明白这人心中的愤恨，没能见父亲一面，又未能照顾好唯一的弟弟；她也认为雨花村的村民作恶多端，但总不应是如此。“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能够决定他们死活的应当是法律。犯了什么罪，应受什么刑法，是司法处的职责，你这样胡乱砍杀又与那些村民何异？若不是我们在，那姜彤毫无过错岂不要被你们误杀？”

　　卢天韧面色沉了沉，似是明白琉晔所说有理，但却不肯低头，“总之，我今日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无愧于苍天。按你们那些劳什子的方法，不知又要有多少人横死在这里！”

　　这时，雨中跑来一批快马。马上，一名士兵急催坐骑。到了卢天韧面前才拉住缰绳，用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卢队长，武参将命您即刻带人马回营！”

　　卢天韧脸一黑，既不情愿地说：“待雨停了便回去。”

　　一边有人过来牵马，招呼信使休息。

　　身边的士兵嘟囔：“这回怕是要受军法了。”

　　卢天韧眼一瞪，“怕什么！军法老子一人担了，你小子回去睡觉就是了！”

　　那士兵连忙立正，昂头说道：“与队长共进退！”

　　“老子用不着！”口气不佳，眼中却带着笑意。

　　琉晔看着卢天韧的背影，莽撞、粗鲁，或许这就是军人吧？

　　皇宫的角落中，一对男女消声低语：
　　“漓州那边查不出消息？”
　　“嗯，那些人嘴很严。但我看南宫家也在四处寻找那人的下落，似乎是真不知道。”
　　“那就让他们查，我们的人盯着他们就是了。”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一阵笑声随着冷风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