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羽乘风》Candyana

29、二十八 落羽湖

　　吃饭的时候，一桌人都忍不住多看魇羽两眼，他那两条麻花辫太突出了。

　　魇羽神经大条，丝毫没有察觉，只是闷头吃饭。

　　琉晔突然想起一件事，向王老汉问道：“刚才听您说什么奉神税，那又是什么税项？”

　　老人叹口气，“姑娘有所不知，这奉神税是我们村从去年开始征收的，用来筹办女神祭奠。”

　　“地租之外还加收奉神税、旅宿税，村民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哎，还不止这些呢。星野地处平原，挨着落羽湖，水多、草多，但是树少。附近只有一片官府的林地，要想用柴生火就得缴伐木税。如果家中有牛羊，吃草还得缴草牧税。”

　　琉晔一皱眉，“这么多税？星野的里正也太贪了！”说完突然想起云苏还在，便闭了口。

　　云苏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碗筷，幽幽开口，“其实元奎本也不是这样的。”她的目光飘向远处，“当年，他那般意气风发，十年寒窗、上京赶考、为民受命。本在朝中任职，却不惯护翼奢靡之风，硬是申请降职回乡，做了个小小的里正。那时候，他天天想着的便是如何造福自己的子民。我最喜欢他那忠君为民的抱负，两袖清风的傲骨，可如今……”女人的眼神渐渐暗下来，如今她帮着穷人说话都要看夫君的冷脸。那人也曾温柔地向她诉说自己的一腔热诚，为什么变了呢？

　　琉晔忽然想起昨日青翧的话，人果然是这么容易为了欲望而改变的么？

　　吃过饭，云苏向众人道别。魇羽陪着冬儿玩耍，鬼七跟王老汉坐在院中聊天。

　　“翧，你下午做什么？”

　　“午睡。”

　　“又睡……”琉晔撅撅嘴。忽然眼珠一转，谄笑道：“不如我们去落羽湖看看吧，祭坛也已经搭建的差不多了吧，我们可以先睹为快啊！”

　　听到落羽湖，青翧的眼皮垂下，“不想去。”

　　“去吧！去吧！”琉晔使出撒娇的本事，向青翧身上蹭去。

　　“昨晚就说过了，你已经长大了，今后不要这样……”青翧向后闪躲。

　　琉晔见他如此便更加努力地蹭上去，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笑着问：“去吧？”

　　青翧看看其他人，再推辞怕是所有人都会注意到他们了。他咬着牙说：“去！”如今他怎么这么容易被这丫头要挟了，真是可恶！

　　落羽湖畔，男子白衣胜雪，女子粉裙若梅。昨夜的大雪在湖面的冰上盖了一层白色的碎屑，阳光下仿佛水面一般波光粼粼。琉晔眺望那即将完工的祭坛，迎风吹开的秀发如舞在空中的黑色绸缎。祭坛坐落在远处的湖畔，全部用木头搭建，上面挂满红绸，隐约可见数十人上上下下忙活着。琉晔忽然想起那个古老的传说，她问身边的人：“你说，女神真的在这湖底么？”

　　青翧将目光投向远处，面色沉寂。

　　“从定下要来星野的时候开始，我就感觉你似乎很不喜欢这里，刚才叫你同来你也是几番推脱，为什么？”

　　青翧却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你知道这里为何叫落羽湖？”

　　琉晔摇摇头。

　　“羽，鸟之皮毛也。这湖底沉睡的并非女神，而是初代靑耕鸟。”

　　“你是说当初以自身为活祭，施法困住恶龙的不是女神基雅嘎吉，而是初代靑耕鸟？”

　　青翧眼光一暗，“本来应该是女神和靑耕鸟一起制伏恶龙的，但是在冲入湖底的瞬间，女神抛弃了靑耕鸟。”

　　琉晔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可是诋毁女神啊！

　　看到女孩儿的表情，青翧自嘲地笑笑，“这是神兽口口相传的秘史，我本不该对你提起。”

　　神兽秘史……代表神意辅佐君王的神兽有什么理由诋毁女神？难道这是真的？！琉晔一颤，那为了权国奋战的美丽女生基雅嘎吉怎么可能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可是青翧从来不会欺骗自己……“那女神呢？女神去了哪里？”

　　“这湖是最后的战场，自那之后女神便在未出现。我想，应该是回归神位了吧。”青翧将目光转向身边的女子，“所以我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个传说。因为真正奉献了生命的不是女神，而是初代靑耕鸟，是被女神背叛了的靑耕鸟！”

　　青翧的眼中有一团火焰，这是琉晔从未见过的。火焰本来应该是炽热温暖的，而她却因那火焰而感到凄凉。看向湖的中心，那白茫茫的一片闪烁着光点，真的好似靑耕鸟的羽毛。本是向往着传说，带着好奇之心来此，如今知道了事实，却是这般怅然若失的感觉。

　　青翧的声音继续着：“所以，作为女神子孙的人类也是善变的，远古的血脉也带着记忆吧。”

　　一瞬间，琉晔的心中似是堵了一块大石。若说女神的血脉，他们皇族继承的最多！“你不要忘了，我们不仅仅是女神的子孙，也是靑耕鸟的子孙！”

　　女孩儿带着怒气的脸令青翧一震，他本不是这个意思。正要解释，却见琉晔猛地转身，向祭坛的方向跑去。

　　“晔儿！”

　　不顾青翧在身后追赶、呼喊。琉晔只想发泄自己心中的抑郁，她不喜欢青翧的说话，仿佛自己也会那样一般。她不会的，她一定不会背叛青翧的，即便是远古的恶龙站着面前，她也绝不会抛下青翧逃命！女神跟靑耕鸟本是一体，是众生的父母，为什么如今硬要将他们分作两个种族？人类、女神、靑耕鸟，本就血脉相通啊！

　　祭坛的方向传来阵阵歌声：
　　美丽的基雅嘎吉
　　用青耕鸟的羽毛载着权国
　　自由飞翔
　　我在这里歌唱
　　象青耕鸟的子孙一样
　　我在这里飞翔
　　象青耕鸟的子孙一样
　　我以自由的灵魂发誓
　　用生命热爱这大地
　　用生命眷恋这天空
　　展翅飞翔
　　象青耕鸟的子孙一样

　　我们不仅仅是女神的子孙，也是靑耕鸟的子孙！一个念头忽然跳进了琉晔的脑中，女神不会背叛靑耕鸟，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啊！”光顾往前跑，却未看路，琉晔就这样昏昏地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摔倒在地。

　　“大胆女子！竟然敢冲撞里正大人！”

　　头顶传来官差的吼声，琉晔抬头看去，黄褐色的五品官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撞到的正是前来检查祭坛搭建进度的星野里正——张元奎。

　　有人伸手扶住了琉晔的肩膀，是青翧。她缓缓站起来，看着那五品官员，不卑不亢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就行了？！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衙门干吗？！”那里正身边的官差不依不饶。

　　张元奎却摆摆手，“算了。”似是在想心事，看也不看琉晔一眼便举步离开。

　　待那一群官差前呼后拥地离去，青翧忽然沉声说道：“有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