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红匪

12、李晋十二

　　白起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十二点，他将桌上的手机放回兜里，这是准备走了。

　　他上午刚从手术室出来就被院长给拉来这里，这次的病人家属有些特殊，市里的领导，每次来医院视察完拍照都得站C位的主。

　　领导以前每次过来主要是参观，言语自然大方得体，该安慰的地方安慰，该鼓励的一定鼓励，走的时候还不忘加加油打打气。

　　然而这一次……

　　李晋在这听了大半个小时，院方和家属之间的争执无非是院方表示一定会尽全力，而家属觉得这样的保证还不够，他要的是万无一失。

　　所以，这场拉锯战已经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从眼下的情况看这场战争还将继续下去。

　　李晋按了下空空如也的肚子，他将椅子往后挪了挪，刚要起身，旁边的人一把抓住他的裤子将他拽回椅子里。

　　“院长你……”

　　领导本就心情不好，见白起这是要走的架式，冷声说：“以前听你们院长介绍你时说你是神经外科的神主刀，这次手术你怎么看？”

　　白起抬头，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直视着领导：“手术难度相对来说并不高，但既然是手术，就一定有风险，你要万无一失的话，别说我们医院，全球任何一家医院都保证不了。”

　　“那你还称什么神主刀。”一位哭得鼻红眼肿的女人呛声：“你们不都说瘤子很小风险不高吗，怎么连这点保证都做不了。”

　　“是的，我们就是保证不了，哪家医院愿意给你们保证你们上哪家医院去。”白起说着一把拉开椅子，起身的时候冲着领导问了句：“天气预报说最近又会有次大规模的降温降雪天气，如果我现在让您保证在这次降温过程中全市不出一起交通事故，您是否能做到万无一失。”

　　领导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位白袍男子，看着他起身站直身子，又看着他转身扬长而去。

　　李晋虽然没亲眼目睹这一过程，但从王旭夸张的肢体语言和惊悚的描述不难想事发现场白起有多牛逼。

　　“靠，你是没看到，气得那位市领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咱们白医生却跟个没事人似的，轻轻拉开椅子，气定神闲走了出去。”王旭仰了仰脖子，平日里弓着的背此刻也挺得笔直，像只正扯着嗓子打鸣的公鸡：“尼玛，我就问你们服不服气。”

　　众医护人员立刻将头点成鸡啄米。

　　“那后来呢？”另一位医生问。

　　王旭一把揣起桌上的水猛灌一口，李晋本想说这杯水是我的，可惜没等他开口怀子已经空了。

　　“后来还能怎样。”王旭双手一摊：“白医生一走，领导顿时慌得跟掉进茅坑的鸡似的，扑腾来扑腾去，最后还是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幸好手术顺利，现在领导对我们也都十分客气，大概是看到咱们医院的牛逼之处了。”小余护士一脸神气说。

　　“那必须的啊，至从白医生来了咱们科室，你们说还有哪个科室敢小瞧我们神经外科。”

　　李晋的病房虽说是个豪华单间，毕竟面积有限，多进来几个人连下脚的空隙都没有，不过胜在他喜欢，人一多，就不会感觉到孤单。

　　脚受伤之前他还时不时将自己全副武装去医院各处转一转，至从伤了脚，除了去洗手间，他几乎就没下过床。

　　简直是要了命了。

　　更要命的是他下午睡了一觉起来发现出了一身的汗。

　　李晋从柜子里拿出换洗的衣服和浴巾，一看包得跟粽子似的脚，瞬间犯了难。

　　东翻西翻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塑料袋，用绳子糊乱一缠，一只脚跳着进了洗手间。

　　因为要防止伤脚沾到水，洗澡对李晋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胡乱冲了个澡，等他去架子上拿换洗的衣服时，反手摸到的是一团空气。

　　X了狗了，简直……衣服和浴巾竟然没拿进浴室。

　　没浴巾，没换洗的衣，脱下来的衣服全都被他泡在桶子里。

　　他竖着耳朵听了下外面的动静，外面的脚步声时缓时急，轻重不一，加上门上又没打反锁，他就这样出去，万一有护士闯进来，那他便可以直接去世了。

　　李晋在洗手间站得腿麻脚麻，就在他准备将桶子里的衣服拧拧往身上套时，门上突然响了两下。

　　吓得他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

　　“操。”他忍不住骂了句。

　　屁股与光滑地板亲密接触发出的响声比他想象中还要大，门上又响了两下：“还好吗？”

　　李晋听出是白起，他忍着屁股与伤脚上的疼痛，闷哼一声，不答反问：“白医生听这动静觉得能好吗？”

　　门外呵了声：“你将门打开，我给你递浴巾。”

　　因为只有一只脚能用力，李晋扶着马桶慢慢起身，他将门开了条缝，立刻有浴巾从门缝递了进来。

　　“衣服呢？”李晋问。

　　“哦，正在给你找，你稍等。”

　　李晋单腿金鸡独立，耐住性子问：“衣服不就放在床上吗，你看看。”

　　“衣服倒是都有，内裤你放哪里了？”

　　李晋：“……”

　　他能说内裤全洗了还没干吗？这话要说出来能让人尴尬死。

　　白起将床上翻了个遍没看到内裤，一抬头发现外面的阳台上挂着一长溜儿白色的东西，他摸了摸鼻子，忍住笑，拿了衣服给李晋递进去。

　　哗哗的水声再次响起来，白起隔着门问：“不是洗完了吗，怎么又洗？”

　　李晋憋着一肚子火装死人。

　　直到外面彻底没了声儿，他这才关上花洒穿好衣服出去。

　　屋里没人，看来白起已经走了，李晋提了提往下掉的裤子，长松一口气。

　　洗完澡身上舒服多了，他刚单脚跳到床边，就看见床头柜上多了只保温桶，原本放在柜上的手机换了位置。

　　嘀嘀两声，是微信提示，李晋没搭理。

　　直到晚上玩游戏，才突然发现微信里多了条信息。

　　白衣：“除了白色你还喜欢什么颜色？”

　　李晋一头雾水，白衣是个啥，他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加了这么个人。

　　过了一会儿，又有信息发过来：“你平时穿什么码子？”

　　鲫鱼：“？”

　　很快，白衣发了张照片过来，照片的背景正是自己病房外的小阳台，重点是阳台上整整齐齐挂着的那一排白色内裤正迎风摇摆。

　　李晋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刹那间炸开，耳尖都红了。

　　白衣：“怎么，你确定要挂着空档等太阳出来。”

　　鲫鱼：“我等不等太阳关你屁事，滚蛋。”

　　白衣：“可未来一周都是雨雪天气，再说空档对身体有害。”

　　李晋没有回复。

　　白起将手机放进口袋，笑着挑了两盒内裤，走向收银台。

　　上楼的时候遇到住对面的邻居，老俩口去外面遛完弯回来，老太太问白起：“白医生今年过年回美国吗？”

　　白起摇了下头：“事儿多，估计不回了。”

　　老头赶紧说：“白医生要不回美国跟我们一块过年吧，人多热闹。”

　　“谢谢你们邀请我。”白起说：“不过到时候还得看医院怎么安排，越是过年医院里越是事多。”

　　“这倒也是，你们当医生的其实挺辛苦的。”

　　白起跟二老在家门口道了别，一进屋就将刚买来的内裤拆开扔洗衣机了。

　　他刚坐下，兜里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老爸。

　　至从老妈过世，老爸又娶了个女人回家，父子俩就很少再说过话。

　　“有事吗？”白起一把抓过身后的抱枕塞进怀里。

　　“帅帅，今年过年回来吗？”温柔的女声：“你爸爸其实挺想你的。”

　　“不回了，工作走不开。”白起揉了揉眼睛：“祝你们新年快乐。”

　　那边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哭声，接着便是熟悉的男声吼道：“不回就不回，你说你费个什么劲，还不赶紧过来看看城城。”

　　这次白起没等那边出声，立刻挂断了通话。

　　过了没几分钟手机再机响起来，仍是那个熟悉的号码，但白起知道，这次接起来仍然还会是那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他想都没想便将电话挂了。

　　电话再响时，他给那边发了条短信：“不必再演了，都多少年了，你不累我都累了。”

　　这一次，手机终于安静了。

　　白起新买的洗衣机集洗衣烘干一体，两盒内裤共十条，烘干后他拍了张照发给李晋。

　　白衣：“黑红蓝白紫，除了白，你还喜欢？”

　　鲫鱼：“紫。”

　　白衣：“好，明天早上给你。”

　　鲫鱼：“白医生的衣服穿之间不用先洗吗？”

　　白衣：“放心，已经洗过了，我知道你是个洁癖。”

　　鲫鱼：“不怼我你能死。”

　　白起将内裤收起来装进袋子，又将明天早上的五谷粥预定好时间。至从老妈过世，他就开始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可过了这么些年，他做的饭依旧不能吃，除了粥勉强能入口。

　　在医院忙了一天，晚上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电话里老爸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耳边。

　　那个女人说老爸想他，听老爸那语气恐怕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大儿子在中国罢。

　　算了，睡吧，白起安慰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