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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歌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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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外面的世界是否战火纷飞,这里永远灯红酒绿,繁华依旧。
欢呼,歌声,酒精,欲望,躯体,交缠。
在这个阶级划分清晰的社会,上层人奴役着下层人,从而创造出一个个供自己享乐的地狱和天堂。
现在是夜晚,“world”却永远澈如白昼。
嘈杂的人群伴随着舞台上重金属乐的戛然而止而安静下来,一个个如同刚出生的孩子,等待着下一步的变化。贵族们在大厅的角落,优雅地端起高脚杯,身旁的侍者起了红酒为他们倒上,让他们品味佳酿的醇香。
陈辞背着自己的木吉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衣和一件洗到发白的牛仔裤。
歌者坐在舞台中央的吧椅上,垂下头。没有打理过的黑发散落下来,半遮住眼睛,有的贴着脖颈。他不做介绍,开口淡淡哼唱,干净的像是冬日从木屋缝隙里渗漏出的暖光。
“This's the world.”
“love grows with obstacles.”
声音氤氲在空气里,带着清甜的柠檬水的味道,像在冒着细小的气泡,缓解着燥热的空气
“tell me why.”
“you believe i'm a hero?”
指尖轻快地拨动着吉他弦,青年的呼吸浅的吓人。
一曲终了,待掌声响起,等掌声响尽,震得耳朵疼的摇滚乐再次充斥“world”。
陈辞抄起吉他,麻利地向酒吧门口走。
“喂!你忘了些什么。”
吧台的调酒师叫住了他,一叠薄薄的钞票,随着他的手势,在灯光下晃来晃去——那是陈辞今天的演出费。
人群又开始疯狂的扭动,一团一团,攀附在一起。陈辞觉得自己光是站在边上,就闻到了浓重的汗臭味,另外就是,过于刺鼻的香水味。他抬手把吉他背正,皱着眉头穿过堪比蚂蚁巢的人群。
舞池里大多是把自己贱卖给贵族的奴隶者和正在寻找买家,倾家荡产付了钱进来的,最后一搏的贫民。仅仅从他们中间费力的穿过,也让陈辞显得不伦不类。
“谢了”好一会儿他才挤到吧台边,陈辞松了口气,接过钞票。
酒柜里都是他从没见过的高档酒,大多是洋文,陈辞说到底只会几句最基本的英文和几首英文歌,这些酒上的标签,他大多不认得。
面前穿着制度的调酒师正调和着一杯艳红的“液体”,动作十分熟练。
应该是很名贵的酒,因为陈辞在贵族的手里见过,但实际上,陈辞在心里觉得它更像是一杯鲜榨西瓜汁。
“不打算再唱一曲吗?”调酒师摆出一列小酒杯,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酒“有很多人来问你的名字,你只不过才驻场了一周。”
“是吗。”陈辞无所谓地笑笑,靠在吧台边,酒精的味道会让他不舒服,于是他默不作声地拉开了些距离“或许是他们觉得亚裔来这里唱洋文太过稀奇?”
调酒师用余光看看面前的青年,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下。没有站在舞台上的陈辞,不过是个普通人。在这样闪烁迷乱的灯光下,甚至连他的模样都看不清。
他在这里工作了很久,见过无数的驻唱者。有火辣性感的红裙女郎,有温柔的小提琴家,有典雅的钢琴师。
而像这样,用一把吉他轻声哼唱着征服“world”的歌者,他见得非常少。
陈辞不是第一个,却是至今为止最为出挑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也不用太过自谦,world的人都清楚你有多优秀。”蓝色的玻璃杯里装着他刚倒下的威士忌,调酒师把它推向青年“来一杯吗?缓解疲劳。”
陈辞的眸里闪过一丝尴尬,指尖敲打了两下杯子,又将它推了回去,脸上是带着歉意的笑容。
“看起来很好,只是我酒精过敏,辜负了你的好意。”
青年的声音不轻不重,落在调酒师的耳朵里,却像是春雷炸开。
“你酒精过敏?!”调酒师惊讶地叫出声,还好音乐够大,除了他身边的几个人,并没有更多疑惑的视线投过来,他有些不知所措,压低了嗓子,注视着青年墨色的双眸“可是你是酒吧的歌者,天哪,天哪!你一定是疯了。”
陈辞看着调酒师急红了的脸,放缓了语速,他看起来镇定的多,仿佛这样一个随时会威胁生命的环境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面前的调酒师。
“我需要钱”陈辞偏斜着头,视线投向不远处的人群“贫民都需要钱,不是吗?”
他的视线尽头,比他看起来还小一点的少年,穿着极为暴露的情趣衣物,身上被鞭打的红痕暴露在空气中,正双膝跪地,亲吻着某个贵族的皮靴,细嫩艳红的舌,在光滑的鞋面上打着圈。
那场面是world里并不常见的香艳场景。
“你不去阻止一下吗,我记得world里明令禁止不是情人的贫民未经允许接近贵族。”
看到少年逐渐抬起身子,细白的手臂附上俊美贵族的腰际,行为越来越放肆,陈辞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调酒师只是对他的疑问耸了耸肩,还是那张完美的营业式微笑着的脸。
他没有回答,现实却完美的回答了陈辞。
一声少年凄厉的惊呼声将陈辞所有的疑问解答。
灯光快速的交换闪烁,少年爬在地上,痛苦的哭泣,喊叫,蠕动着身体。他的嘴里吐出悲惨而模糊的呜咽声,那好看的手,已经被皮靴死死地踩了一只,恶劣的碾着。
“world”里,不会有人去在乎这场惨剧。
“你知道的,法律只保护贫民最基本的人权,这是他们唯一和奴隶的区别。”调酒师似乎对这种场景见多了,并没有多大的反应,甚至轻轻的笑了两声,带着微末的嘲意“啊,对了,这个你总可以。”
他向陈辞递过来一杯白水,陈辞点头接过,却没有立即喝,反而是把它放在吧台边缘,用手转着杯盏,一言不发。
“你在同情他吗……,你可不能这样做”调酒师顿了一会儿,看看周围,思虑了好久,才敢说出接下来的话“你不能变得和【教堂】的人一样……那群人的思想是暴徒才有的思想,社会有他的秩序。”
“秩序吗?”
陈辞把白水一口饮尽,打断了调酒师的话,扫了他一眼,道了声感谢,起身背起了吉他。
那位少年已经被凌虐后丢弃在了“world”的门边,和纯黑的垃圾袋放在一起,还留着些气息,还微弱的咳着血,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大概再过一会儿,就会有工作人员把他丢出去。
陈辞挤出人群,来到门边,来到少年的面前。
没有人注意离开舞台的歌者,没有人注意被丢弃的贫民垃圾。
少年感觉到骨节分明的手把他的头发扒拉到耳后,湿润的纸巾带着手掌的温度,掠过他的伤口边,帮他擦去皮靴留在他脸上的泥土,帮他擦掉糊在脸上的血,一下一下,轻柔小心。
陈辞把沾满血和泥的纸巾握在手里,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少年,扶正了背上的吉他,迈出了“world”。
少年尚有一息,无声哭泣,泪水从他虽有伤痕但被打理的干净的面上淌下。
为他拾起最后体面的人,温柔的在他的额头画上十字。
他说。
“愿你来生。”
“无忧。”
“幸福。”
少年在那充满仁慈的祝福里睡去。
为了那好听声音,最后对他的怜悯,回忆起丢弃的自尊,迎接此生悲惨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