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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七皇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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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温景翊生就一双桃花眼,一身纯白的缎子束袖装套银丝祥云案袖带,头戴碧玉雕鹤冠,举步若有轻风为托,叫人不由得心生欢喜。
温酒急急甩了掌上的水珠,随手在腰侧揩了两下,冠也未束,连连道:“自是想给翊哥哥留些好印象的。”
温景翊笑道:“也不是未见过小酒落魄的姿态,小酒何时这般同七哥拘礼过。”人已走至温酒面前。
“我原想着父皇许你下江南,是要你养养身子,怎的反倒瘦了一圈。”
温酒由着温秋为自己束发,一面问:“皇叔近日可好?”
温景翊自温秋手里接过梳子,亲自为温酒理起长发,他做这些事甚是熟稔,对待手中每一丝墨发都像是珍奇的瑰宝,细致而温柔:“父皇身子一向甚好,只是近日朝中多了些烦心事,总容易动怒,不是什么大事。”
温酒一向不过问朝堂之事,温景翊便也没有细说。
待发冠梳妥,蓝子濯踩着点子来请二人去正厅。
蓝子濯准备的接风宴自然不单单是一场简单的筵席,枫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富商几乎到齐了,念酒庄一时间热闹非凡。
温景翊生就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象,音低而眉目含笑,总让人不由得亲近,是以一众翘首敬盼的官员富商看到温景翊出来时,紧张不安的情绪反倒散却了三分。
蓝子濯将温景翊、温酒引入上座,二人虽说都是贵人,温景翊终究是皇子,当今天子身子硬朗,太子温景冉在位多年虽无过错,却也无丰功伟绩,待天子百年届时龙椅谁能坐上都是未定之数。温酒虽得圣宠过于太子,却是沾不上龙椅的。是以蓝子濯将温景翊安排至主位,依次才是清乐王温酒、作为东家的自己。
温酒状似不经意扫过席面众人,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例行的客套过后,蓝子濯果然出列发言。
“七皇子莅临枫城按理草民当为七皇子接风洗尘。”说着便先叹了气,“然近日枫城不甚太平,还望七皇子恕草民招待不周之罪。”
温景翊不紧不慢抬手示意蓝子濯平身,顺口问道:“听闻枫城的美男榜因故取消,想必蓝庄主所说的不甚太平与此事有关。”
蓝子濯立即道:“七皇子英明,正是此事。”
那枫城县令跟着出列,二话不说先撩开袍子跪了下来。
温景翊连忙抬手示意其平身:“罗大人快快请起,有何事一一说来,莫要着急。”
枫城县令罗志成是个极其瘦高的中年人,一身官袍挂在身上若稻田里风化了三年的稻草人披了新衣似的。
罗志成摇摇晃晃站起来,他身材高,一跪一起更显摇摇欲坠,起身先揩了揩眼角,一面哽咽说:“年后为了美男榜顺利揭榜,枫城县衙的捕快日夜轮班,就为了保障枫城百姓和往来游客的人身安全……”
温酒恹恹地打了个呵欠,他身子骨未曾好全,精神本就不济,这瘦子又甚是能说,洋洋洒洒数万字硬是先宣扬了一番县衙及其本人为了枫城的安全做了天大的努力,其心堪称感天动地,却未曾说到点子上。
温景翊不紧不慢抿着茶,瞧着温酒眼皮微垂,才温声提点道:“罗大人辛苦了,本宫听闻前些日子枫城出了人命。”
“七皇子明鉴!”罗志成率高的个子直挺挺又跪了下去。
温酒拖着侧脸,已然有了困倦之态。
“韦义虎之死实属难以预料,还望七皇子为下官做主啊。”罗志成哀呼道。
温酒干脆闭了眼。
他尝试呼叫了一番系统却并未得到回响,便放松睡了过去。
待醒过来,人已经躺在了榻上,什么时候被谁挪回来的,一无所知。
温景翊正在外间同蓝子濯说着什么,温酒睁了眼,也未动,只盯着床顶发呆。
心想:若我真疯了痴了傻了,这辈子也是有人伺候到死、妥妥当当送进棺材的,可云遥怎么办呢,终归是不忍心叫人守寡的。若是一同带进棺材,也得云遥心甘情愿才有意思,可这也大抵是要些时日的。若是两人表明了心意自己便疯傻了,自己定然又是不甘心的。
正想着,便听温景翊同蓝子濯道:“枫城之事罗大人虽求到了本宫面前,需要出力的却是蓝庄主,本宫实在有愧。”
蓝子濯回道:“七皇子严重了。蓝家不过一介商贾之家,能为七皇子分忧乃是草民的荣幸。”
“那便有劳蓝庄主了。”
蓝子濯往里间望了望,方才念念不舍告退。
温景翊进了里屋瞧见温酒醒了,才叫了温秋进来伺候。
温酒打着呵欠问:“七哥同蓝子濯说什么了。”
“韦义虎终究是兵部尚书的外甥,罗志成已经收到了晋都来的施压消息,六月前查不出凶手他这枫城县令别说别当了,人头怕是不保。”
兵部尚书的手能伸到枫城亦在温酒意料之中,倒也没什么。
“枫城的县令油水多,罗志成最怕的不是人头,而是乌纱帽吧。”温酒嗤道,“牢里不是收了个替罪羊么,怎的不直接判了了事。”
温景翊笑道:“哪有这般断案的。”
“普天之下,王土之中,比比皆是。”温酒随口道。
温景翊端了温秋递过来的温水,温声道:“小酒若是从官,必定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睡了这么些时候,喝些温水润润口。”
温酒就着温景翊的手喝了水,摇头道:“七哥莫要害我,我这身子若是从官,必活不过三日。”
温景翊将碗递给温秋,不再同温酒打太极,直言问:“阿酒,蓝子濯同你可有渊源?”
温酒顿了一下,反问:“七哥是否觉得,我同蓝子濯一定有渊源?”
“有,亦没有。”温景翊摇头,说:“此人城府极深,若只说表面,倒像是你二人渊源颇深,不过生了些嫌隙。”
温酒嫌热,掀了被子躺着便叠了个二郎腿,说:“蓝庄主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同我有关系,有没有渊源又有何意义呢。”
“是七哥糊涂了。”温景翊说,“言归正传,枫城之事我亦了解了一二,那司漠唅阿酒可见过,有何定论?”
“天境国太子,七哥还是离他远些好。”
一个大晋皇子一个异国太子,无论是私还是公,都不便有过多的交集,这个道理温景翊自是懂的。
“昨夜此人越狱了。”温景翊又道。
温酒愣了一下,“司漠唅越狱了?”
“罗志成亲口所说,应当做不了假。”温景翊道,“听闻此人功夫深不可测,想来不会是被人从牢中绑走的。罗志成如今可是将这烂摊子都推到了你身上。”
温酒挑眉,“瘦猴子是不是拿碧落园遇刺说事了。”
“阿酒在枫城受了这些委屈,该早些同七哥说的。”温景翊脸上没了和煦春风的笑容,紧盯着温酒无所畏惧的脸,带着些责备之气说: “我知父皇万不会无缘无故放任你来枫城,但阿酒受了委屈何须瞒着七哥。自你出晋,送进七哥府中的信件便全是枫城是何般日出江花红胜火,不见你半点忧愁伤痛。”
这便是说过了。温酒嘻嘻一笑,温景翊的脸便冷了两分。
温酒连忙举手讨饶:“是阿酒错了,七哥可莫要怪罪阿酒。”
温景翊叹气道:“你呀,总是对七哥报喜不报忧,殊不知这般更加叫七哥忧心。”
温酒默然,忽地道:“七哥何须这般待我。”
温景翊亦是一愣,万没有想到温酒会这般说。
仔细说起来两人的缘分还得从三年前说起,那是温酒方才接应这具身体,应了皇上的召进宫面圣,偶遇友国公主来访。说是来访其实是挑选如意郎君联姻,故而除却太子外的皇子们都被安排偶遇。温酒亦在其中。
公主性情豪爽,竟同时瞧上了温酒与温景翊,抉择不下,求了皇上恩典,要让两人比试。
温酒与温景翊对公主都无意,自是铆足了劲输。一来二回便较上了劲。温酒使出杀手锏表明自己中意男人,本以为能将温景翊输过一头,但温景翊口才了得,能将白的说成黑的,硬将只中意男人的清乐王说成专情的多情公子,叫那公主更加爱慕温酒两分。
温酒何时吃过这般憋屈?
那公主眼看都要被说服了,岂料温景翊却又公开表示支持温酒的抉择,便是温酒都傻了眼。两人一来而去便有了交情。
后来那公主来了一场所谓天意的抉择,邀二人一起狩猎,表明若是能狩得可遇不可求的火狐,便放弃二人亦愿意维持两国之间的友谊。
火狐只在极寒天气出现,温酒身子骨又不好,一路坐在火炉子边上当吉祥物,温景翊则铆足了劲儿找火狐。谁知大晋出了百年难遇的龙卷风,卷了火炉子,卷了温酒,卷了温景翊,两人命大被困谷底。
温酒当时从系统处得知龙卷风乃是平行时空崩塌空间撕裂造成的意外情况,自己也不会身死于此,即便幕天席地亦是吊儿郎当与温景翊斗斗嘴聊聊天,越聊越投机,温景翊对温酒性取向一事更是十分支持,正直的三观几乎让温酒以为此人在忽悠自己。温酒还作死,给自己编了一场凄美的爱情故事,伪造了一个爱而不敢求的心上人,哄得温景翊连声叹气。一切都在温酒自娱自乐的自嗨中,直到因为体力不支晕倒过去。
再次醒来,唇边是滚烫的热血,旁边是割腕给自己喂血的温景翊。那人面色如灰,只一双桃花眸子熠熠生辉,笑着同他说:阿酒总得求一条命去同心上人说一句喜欢才不算枉活一世。七哥孤家寡人一个,求个心安便好。
“阿酒总得求一条命去同心上人说一句喜欢才不算枉活一世。”温酒想,原来攻略了无数世界,经历了许多爱别离、怨憎恨,他想求的,其实是想有个心上人,然后坦坦荡荡对心上人说上一句喜欢。
一句话,若苍穹之光刺透乌云,将温酒苍白乏味的人生调得滋滋有味。
“阿酒值得的。”温景翊认真道。
温酒笑嘻嘻道:“七哥若非喜欢的是女子,我当以为七哥是心悦我的。”
温景翊抬手敲了温酒的头,无奈道:“你呀,什么玩笑都能开。听说你瞧上了一个人,真当七哥不知道不是?”
温酒叹气道:“七哥不知道,我瞧上的那人,即便我说了喜欢,也不喜欢我呢。”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好了,七哥不过问你的私事,如今罗志成要将枫城的事情挂在你身上,若你不想沾惹,七哥便让影卫送你回晋。在晋都有父皇护着,总归没人敢觊觎到清乐王身上。”
温酒摇头道:“七哥,我的心上人可还在枫城呢。”
心上人谢长风此刻正带着罗玉的画像,满脸脓包敲响枫城县衙的大门。
罗志成方和温景翊勾心斗角了一番,已然耗费全部精力,原想着有人在此时造访多半是瞧着如今皇子王爷齐聚枫城,冲着办事方便来的,正合了自己彰显价值的心思,总归不是什么大事,就兴冲冲见了人。
结果谢长风上来便摆出令牌,罗志成心觉不好,连忙让了主位,附身参拜。
“不知铭德将军到访,下官有罪。”
“本将奉旨缉拿陵北坡土匪,现查明陵北坡三当家罗玉正在枫城,本将命你即刻带人捉拿嫌犯!”语罢,将罗玉的画像拿了出来。
罗志成哪里知晓对方来这么一招,正待发问,谢长风道:“罗玉此时正在念酒庄,你且带人将庄子围上。”
罗志成腿当即软成面条,额头冷汗直流,“将军,如今七皇子与清乐王都在念酒庄,下官,下官如何敢带人围了念酒庄呀。”
“哦?”谢长风身子往后一躺,两脚重重砸在案台,一副鲁莽武夫的模样,意味深长道:“罗大人的意思,是要置七皇子与清乐王的安危于不顾?”
罗志成吓得跪地直呼冤枉。
谢长风:“罗大人既然没有这等心思,便快些去吧,越晚一分,七皇子和清乐王可就越危险一分。清乐王的身子,可经不住起折腾,罗大人还要小心些才是。本将在此恭候罗大人的好消息。”
枫城县衙的捕快听闻要去围了念酒庄,个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人,蓝家的护卫都比我们捕快多,我们真要去围念酒庄?”一捕快问道。
罗志成急得乱跳,呵斥道:“谢将军发了话,现在土匪就在念酒庄,画像也有,你当如何?七皇子清乐王住的庄子混进了土匪,出了事又当如何?”
“大人莫急,咱们围就是了。”
罗志成又道:“你当是想围就围的,那可是蓝家的地盘!”
得罪了江南蓝家别说他这乌纱帽,全家老小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罗志成心道不成,那谢长风定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且不论是否能捉到陵北坡的三当家,也势必会得罪了蓝家,惊扰了念酒庄两位贵人,故而才怂恿他去捉人。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又拒绝不了。
“你。”罗志成点了一名心腹捕快,压低了声音,“脚程快些将此事告知蓝庄主,蓝庄主定然有办法的。”
土匪混在念酒庄,若两位贵人真受了惊扰,蓝家这主人翁势必脱不了干系。
“罗志成的主意打得甚是牢固。”蓝子濯瞧着罗志成送来的罗玉画像,淡淡道。
蓝晨道:“可要属下通知罗公子。”
“不必。”蓝子濯将画像随手扔到一边,“陵北坡的土匪这些年虽说耀武扬威作威作福惯了,仔细算起来谁手上都没有人命,即便被捉拿归案,按律法不过吃点皮肉苦,讨个饶打点一番不过三五月必然能完好无损出来。让孩子吃点苦,算是帮帮表哥了。”
说曹操曹操到,罗玉嘴里叼着新摘的莲蓬,脚下生风,风风火火跑过来:“表哥,你要我帮什么忙?”
蓝子濯给蓝晨使了个眼色。
蓝晨微微错步,绕到罗玉身后。
罗玉挖了两颗莲子递出来,“晨大哥吃——”
“咚!”
罗玉眼前一黑,莲子落了一地。
蓝晨嘴角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罗志成带着数十捕快,走走停停,硬是拖到心腹回禀。
“如何,蓝庄主如何说?”
“蓝庄主说会积极配合大人捉拿土匪,叫大人仔细些守住外围,万莫要让土匪逃了。”
罗成志脑壳发昏,“蓝庄主这是什么意思呢?真要我围了念酒庄?”
“是这个意思。”
念酒庄如今不仅有七皇子、清乐王,还有不上慕名而来的富商,先前美男榜的参与人,可以说如今枫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念酒庄,罗志成方从念酒庄离去又带了一众捕快返回来的事情势必是瞒不住的。
温酒喝着小米粥,听着江侍卫的汇报,还颇觉有趣。
“没说来做什么?”
江侍卫恭敬道:“说是来捉拿陵北坡的三当家。”
温景翊又与温酒添了一碗,今日温酒心情好,胃口也好了些,一面说:“陵北坡的土匪应当是谢将军在剿,我走之前听说谢将军也来了枫城,是该见一见的。”
温酒随口嘤嘤道:“七哥你为什么想不开要见那般无趣还丑陋的男人!说好的只喜欢娇滴滴美艳艳的小姑娘呢?”
温景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