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今日》芈寻

4、三、没有爸爸

　　其实我爸还挺帅的。
　　年轻的时候有点梁朝伟的感觉，后来的照片里又有点儿刘德华的样子，越老越帅。
　　曾经问过欧姨，为什么跟我爸在一起，印象里是说：
　　“哪有什么为什么，后来看上了就一起了。”
　　他们俩是初中同学，但不是初中就在一起，听说是种种巧合之下才兜在一起，我也忘了哪听来的。

　　欧姨今年也有个五十五了吧，挺晚结婚的，是有了我才进的这坟墓。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似乎不像是那么回事，两个人挺好，不打也不闹。
　　这可打可闹的时间也不长，十年刚好。

　　我的童年用五年概括了，三岁之前，没印象，八岁之后，一切变样，变多大呢，就是生活里从此少了个人那么大。
　　要问我，当下还不是那么难过，最难过的事是再也不能用左手画画了。
　　这事过后，欧姨跟我说的是我爸出差了，没法留下来照顾我；
　　我当下还气着呢，咋我一只手废了然后我爸啥事没有还去出差。

　　过了得有两年，同桌某天问我 “苏乐你没有爸爸啊？”
　　“有啊，他出差了，一直忙着呢。”我这样想着，嘴上回的却是不一样的。
　　再之后我就转学了，说是转学，也就是东边转到西边而已，距离一样，没什么差别。
　　欧姨告诉我转学的那天还骂了我一顿，说我有爸爸，他只是出差了，然后让我喊她妈妈。
　　我明确地表达了我的意见，然后我跑出家门，嘴里说着我从来都没有妈妈。
　　我其实还想喊一句说我后来没有了爸爸，但我想这会欧姨应该会更难过，我没有要让她这么难过的。

　　隔天我去了新学校上课，老师们意料之内的对我很好，说有需要帮忙都可以去找他们。
　　我礼貌地回了谢谢，然后把这些话抛到走廊上的公用垃圾桶，
　　连着他们在背后说的：看哪这孩子多可怜。
　　每天课后我都会到学校附近的诊所做复健，医生说要把原本的肌肉量维持着，这样才不会萎缩。
　　许是觉得转学的原因是我多嘴，转了学后我一天平均只说十句话，十句里大多是谢谢、你先吧、对不起。
　　就因为这样，以至于诊所的护士阿姨都觉得我可能得了PTSD。
　　我听到的时候还想回那个脑洞和年龄成正比的阿姨 “你怕不是傻吧老阿姨。”
　　可基于礼貌和懒惰，我最后还是闭嘴了，不然又要换诊所，多麻烦。

　　初中时也曾经趁欧姨不在家的时候把她房间翻个底朝天，连相框的背面都找过了，怎么找就是找不到我爸的死亡证明。
　　我就纳闷了，这应该也算是个重要的东西，总不可能放在冰箱里鞋柜里或是车库里吧？
　　要真是藏在那些地方，我也就服了，反正我是累得找不动了。

　　也因为我找不到那张证明书，心里偶尔还是会期待爸爸回来的那一天。
　　可能在我某天回到家的晚上会看见鞋柜里多了双鞋，可能在进到客厅的时候会发现沙发上坐了个人，也许他会转过头来跟我打个招呼，或许他会用陌生但温柔的声音说
　　“小乐回来啦，晚饭吃了没有？” “没有啊，那爸爸做给你吃。”
　　记忆中爸爸是很会做饭的，他煮的菜比欧姨做的好吃一万倍；可惜的是，我今后都只能吃那些只有0.01分的饭菜了。

　　我长大后少数几个矫情的时刻，几乎都是因为爸爸。
　　好多事情都是因为他才有了后续，像是我的名字；
　　我叫苏乐，因为爸姨想让我跟着学音乐，欧姨是音乐老师，家里放了一台白钢琴，小时候天天让我去碰碰它。
　　一开始还挺好玩的，天天Do Re Mi Fa So La Si，后来没兴趣了，他们让我练琴我偏不，硬是拿了奇异笔在钢琴上涂涂画画。
　　那钢琴多贵一台啊，现在回头看我都心疼。
　　但他们发现我在美术这块，好像、似乎、勉勉强强能称得上是有一点天分，所以让我报了画画班。还有一件事，咱家之前养了条狗，叫虾仁，因为我喜欢吃糖醋虾仁。
　　看来我爸取名字也是挺随便的哈，还幸好他没让我改名叫苏美。

　　十年之间想起爸爸，倒也没有什么悲伤的成分，大多都是开心的，许是因为没什么时间给我留下难过的印象吧，亦是我本身就不怎么感伤。
　　人死了难道还能复生吗，听了都好笑，对我来说，不可能的事不用难过。
　　但欧姨每次都在我生日那天看着他的照片流眼泪，挺烦的。
　　我是真不懂，为什么人都为过去的人事物悲伤，甚至为未来担心东思考西，而不珍惜当下身边拥有的。
　　但我也从来没问过，毕竟得到的答案也只会是，你还小，你不懂。
　　罢了，我也不是很想搞清楚，怕清楚了就跟他们一样矫情。

　　到了现在，睡前总是会想起我多嘴的那一句话：“对啊，我没有爸爸。”

　　“乐乐，你得叫我妈妈。” / “我不，你就是我欧姨。”
　　“那个女人是后来找的吧，一直听她喊欧姨。”/ “那小孩儿多可怜，没爸又没母，无依无靠。”

　　爸，我想吃糖醋虾仁了。

作者有话说

　　糖醋虾仁真的好吃，不说了，找我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