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暝》安晨

344、收起利爪

　　“好。”这个干脆利落的回答来得比白云杉预想的更快，白景暝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却依然固执地跪得笔直。这个矛盾的回应让空气更加凝滞，言语上的顺从与身体上的抗拒形成鲜明对比，就像冰封的湖面下暗流汹涌。

　　“您希望我离开留下？”白景暝突然发问，声音平静得可怕，“条件是什么？”

　　白云杉转头，正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的冷静让他心惊。准备好的千言万语突然都哽在了喉间，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景暝，我希望你留下，”他又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的水，补充道，“但我给你选择的自由。”

　　这句话他说过太多次，连尾音都带着疲惫的熟悉。

　　“条件呢？”白景暝似乎料到了他的回答，几乎没有停顿的回应道。

　　“条件？”白云杉皱眉，握着玻璃杯的手微微收紧，他当然知道白景暝话里的意思，但是他仍旧不想戳破那层窗户纸，可白景暝没有给他回避的机会。

　　“老爷子开出的条件是什么？”他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如果我留下，他给我白家？”他继续追问，“如果我走，你跟我走的条件是什么？”

　　白云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想起了奉凰的话，这是前两次谈话中他未问出口的问题，是他得知自己愿意走得时候，没有欣喜而是愤怒地原因，是他问出那句“为什么”的原因，也是他态度骤然转变的原因。

　　白景暝声音骤然锋利，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突然出鞘，“我不再干预白家的任何事务，完全放手？西南的控制权？”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甚至没有给白云杉反应的时间，“还是我手里的私兵？”

　　白景暝跪姿未变，背脊却绷得更直，像一张拉满的弓。

　　白云杉长吸了一口气，他确实需要和他谈谈，他缓了缓情绪才开口道，“是我想和你谈。”

　　“是吗？”白景暝笑了，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底却依旧沉寂如死水。他微微偏头，额前垂落的碎发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那您此刻是我的三叔，还是白家的三爷？”他的声音很轻，却如只利箭直戳白云杉心口，“您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谈呢？”

　　白云杉眉头紧皱，他能感觉到白景暝对抗的情绪。不知为何，白云杉却想起了那年的书房，自己用一封邮件将他召回，他如现在一样跪在自己面前，却不认错不道歉，他如此刻一样平静。

　　“有区别吗，景暝？”白景暝听到这句话倏地抬眸，想开口却又停了下来，他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调的气流声中，“您觉得呢？”

　　有区别吗？

　　有的。

　　就如当年一样，他的三叔应该站在他这一边，揍他一顿帮他摆平一切，而不是逼他认错道歉。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看起来好像过去了，但一旦触及就疼痛万分。

　　如今，他的请求被拒绝，可自己为了白家妥协了。

　　结果一样，过程却完全不一样。

　　“那你希望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和你谈？”面对这个问题，白景暝却沉默了。白云杉看着年轻人紧绷的侧脸，知道这样的对峙毫无意义。

　　“景暝，可以收手吗？”白云杉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恳求。白景暝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拒绝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白云杉起身，悄然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收手吧，景暝。”

　　“为什么？”

　　他再次发出为什么的疑问，就像那日在包间里，知道自己愿意和他回费城的那句为什么；就像下午在卧室，自己说希望他能留下的那句为什么。白云杉用手指摩挲着杯壁，温暖的触感从指尖蔓延，他想起了奉凰的那句【他其实是特别简单的一个人】。

　　“因为我不希望你和老….”白云杉顿了顿，改口道，“和你爷爷对抗。”

　　“因为你觉得我会输？”白景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傲气。

　　话题的进展在白云杉的意料之外，他看着白景暝的骄傲，突然放松了下来，他看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小孩儿，他景暝，他的骄傲。

　　是的，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这些年累积的实力让他有资格和老爷子一较高下。白家也只有他敢这么做，老爷子也只容忍他这么出格，一次又一次。

　　白云杉没有用简单的是否去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是我爸，我不可能断了和他的关系。”他看着景暝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他看到了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就像你我之间一样，”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你不会去祠堂取了家法，跪到白麟堂门口。”白云杉的手轻轻搭上白景暝的肩膀，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起伏，“你不会让我给你走家法。”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清晰，“因为你是我的景暝，是我一手养大的小狼崽子。”

　　最后一句话让白景暝的肩膀微微颤抖，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低着头，沉默不语。他没有躲开白云杉的手，也没有出言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像一头收起利爪的狼。

作者有话说

　　过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