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降临》夏熳

3、卯余

　　雨生百谷，万物逢时。

　　黄昏过后天色渐暗，街道旁的路灯陆续亮了起来，微弱的灯光在漆黑的暗夜中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此时，市医院的产房门口，正围着一大家子的老老少少。

　　走廊里昏暗的灯光，刺鼻的消毒水味，以及从窗户吹进来的阵阵凉风，都让人忍不住徒增几分不安。

　　产房里面传出来的，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和医生护士急切的安抚声。

　　“啊！”
　　“用力，宝宝马上就出来了。”
　　“好疼！啊！”
　　“加油，看到宝宝的头了。”

　　产房外的家属焦急的等待着，女人的丈夫则是不停的在原地踱步，面色担忧。

　　“怎么还不出来啊？”男人挠了挠头，刚想点一支烟缓解缓解自己的焦虑，却想起来这是在医院，于是又把手收了回去。
　　随后，他只好趴在产房的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

　　“生了！生……”里面的护士突然顿了一下，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尖叫。
　　“啊啊啊啊！鬼啊！”

　　.

　　依旧是郊外的别墅，室内还是没有开灯，客厅里的电视机散发着惨白的微光，新闻主持人吐字清晰的播报，打破了客厅原有的死寂。

　　“近日来，我市多家医院出现接生‘死胎’的现象，胎儿孕检时均为健康状态，但出生后却成了‘死胎’。并且，死去的胎儿都极其诡异，浑身铁青，没有瞳仁……”

　　月滢摁了一下遥控器，将电视关上，客厅一下子又恢复了寂静。黑暗中笼罩着她，让人看不清表情，随后她缓缓闭上眼，一声不吭。

　　“月主，你说会不会是……”六月舔着棒棒糖，看向月滢。

　　沙发上的月滢没有回答她，六月见怪不怪的撇了下嘴，也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月滢才再次睁开眼。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拉满窗帘的落地窗，仿佛能透过那一层厚厚的布，看到整个城市一般。

　　目光只是停留了几秒钟，接着她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披在身上。
　　“走，去看看。”

　　天色渐晚，人影稀散。

　　月滢带着六月，又来到了前些日子收服八月的那家医院。
　　此时的医院不像上次那样乌云遮蔽，阴森恐怖，反倒是让人察觉不出一点儿异样来，十分的正常不过。

　　但越是正常，就越不对劲。

　　“又是这？”月滢叹气。
　　六月头也不抬，嘴里含着棒棒糖含糊的说，“生孩子不在这还能在哪？难不成在电影院吗？”

　　月滢皱眉，低头看着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屁孩”，啧啧了两声，“你懂的还挺多啊？”

　　“废话，我又不是傻子！”六月怒起。

　　月滢指着六月:“你……”

　　六月冲她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随后得意的一甩头，迈着小步子走了。

　　即使是夜晚，医院还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为了掩人耳目，两人纷纷施法隐身，随后摸索着往往产房走去，好巧不巧，还真遇到了一个正要生产的孕妇。

　　月滢和六月互相交换了眼神，随后穿墙进入产房。

　　产房里的两个医生从容不迫的给产妇做着心理建设和疏导，“放平心，不要害怕，不会出差错的……”

　　这话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但放到现在这个非常时刻，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产妇明显还处于那些“恐怖新闻”的阴影下，她拽住医生的胳膊，脸色十分惨白难看，声音也止不住的颤抖，“医生……我……我的孩子不会有问题吧？他……不会出事吧？”

　　医生也是十分的害怕和为难，但出于职业素养，她还是熟练的安慰着产妇，“不会有问题的，宝宝一定会健康出生的，你放心。”

　　产妇听了医生的回答后，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安全感，她松开拽着医生的手，随后艰难的摸了摸肚子。

　　她有气无力的躺在手术台上，任由产房的白炽灯打在身上，仿佛任人宰割的羔羊。

　　汗水将她的头发浸湿，黏黏的粘在脸上，显得有些狼狈不堪。她大口地喘着气，十分痛苦的叫出来声，“好疼……啊！”

　　月滢面不改色，目不转睛的盯着产妇圆滚滚的肚子。

　　“加油使劲！十月怀胎都挺过来了，现在就差这一下了！”医生握住产妇的手，仿佛要把自己的力量借给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连贪玩成性的六月也静下心来，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十分痛苦的产妇。

　　不知过了多久。

　　“出来了！出来了！”医生高兴的叫道。

　　月滢立即皱起眉，双手慢慢攥成了拳头，咯咯作响。六月呆呆的盯着前方，嘴巴微微张开，面露惊色。

　　短暂的欢乐转瞬即逝，医生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随即变得惨白。一旁的护士极其恐惧的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尖叫出来。

　　“怎么样……我的孩子……怎么样？”产妇虚弱的抬眼，断断续续的说道。

　　“孩……孩子……”医生颤抖着开口，紧接着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孩子怎么样……”产妇察觉到医生表情的不自然，立即瞪大眼睛，“我的孩子怎么了……你让我看一眼……我的孩子到底怎么了……”

　　医生任由着产妇的拉扯，过了许久，才吐出了两个极其单薄而又无力的字。
　　“节哀……”

　　产妇的双手一紧，两眼一翻，顿时昏死了过去。

　　“啊……醒醒！”医生大惊失色，随后立即叫道，“快！快推去急救室！”

　　一行人手忙脚乱，推着产妇的病床跑了出去。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月滢还盯着那个被盖上了白布的“婴儿”。

　　只见产房突然吹来一阵阴风，紧接着盖住“死婴”的那块白布被风吹起，最后飘落在地上。

　　随后，死婴露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真面目——通体铁青，骨瘦如柴，身体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蜷缩着，眼睛瞪得大大的，但里面却没有了黑色的瞳仁。

　　随后，从死婴的身体里飘出一股浑浊的黑气，紧接着他半透明的魂魄从里面缓缓爬了出来。

　　月滢轻轻将手一挥，黑气立即被她收了起来，随后她又看向了死婴的魂魄。

　　死婴的魂魄懵懵懂懂的爬着，显得十分笨拙，紧接着他顿了一下，没有瞳仁的眼睛冲着月滢看了过来。

　　即使没有瞳仁，但月滢能感受的到，他是在看着自己。是用一种极其怨恨的眼神看着她，仿佛罪魁祸首就是她一样。

　　月滢觉得头有些晕。

　　“月主……”六月有些担忧的叫道。

　　月滢抬起手轻轻一挥，将死婴的魂魄又放回了他的身体里，随后她抬手，灵力源源不断的从她的指尖流出，落入死婴的身体里。

　　此时她的内心极其复杂，有突如其来的愤怒，莫名其妙的自责，以及无能为力的害怕。
　　她想，自己可是月神，总能救回这个孩子吧？

　　六月欲言又止的看着月滢，止不住的叹息。

　　“月主，他……已经死了……”六月低头，攥了攥自己的衣角。
　　仿佛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月滢面无表情，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你比我更清楚，这样做是没有用的……别白费力气了。”

　　月滢皱眉，语气冷若寒冰:“闭嘴！”

　　六月张了张口，但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最后只得轻哼一声，十分不情愿的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一阵暖风在密闭的产房里凭空吹来，紧接着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月滢的手腕，打断她的动作。
　　“清醒一点！”

　　常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月滢回过头，目光呆滞的看着来人。
　　“你这是干什么？”常越皱眉，“犯傻吗？”

　　空气一下子静的出奇，六月看着突然出现的“救星”，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后立即跑到了常越的身边。

　　月滢木木的抬头，漂亮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空洞，“我……”

　　常越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说罢，他拽着月滢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六月愣了一下，随后立即跟了上去。

　　片刻过后，三个人纷纷恢复了真身，出现在月宫里。

　　月滢站在银桂树下，呆呆的仰望着树上的花灯，“那些孩子……地府会怎么处置？”

　　“不会处置，”常越说，“枉死之魂，地府不收。”
　　月滢皱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千百年的规矩而已。”

　　规矩？
　　月滢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气氛有些诡异的凝重，常越故意转移话题道:“你有没有找到其他线索？”

　　被他这么一提，月滢反应了过来，她伸出手，手心立即出现了刚刚从死婴身上得到的那一缕黑气。

　　常越微微靠近，仔细端详着她手中的黑气，“这是？”

　　“很熟悉，是四月卯余的气息，但又不完全是。”月滢皱起眉。

　　常越:“你能感应到它在什么地方吗？”
　　月滢摇头:“不能，这只是一缕残存的气息。这好比是一个人掉落的头发，任何地方都可能会有，所以很难确定它真正的藏身之处。”

　　六月好奇的抬头:“真的是四月？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死婴的身体里？”

　　月滢摇头:“不好说……”随后她顿了一下，紧接着说:“四月卯余，掌管人间婚娶生育。”

　　“难不成……”六月顿时瞪大了眼睛，“可是，这是为什么？”

　　身为十二守护神之一的四月，就算流落人间失了神智和本性，那也不可能做出这样霍乱人间，伤人性命的事。

　　月滢此时的脸色很不好看。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六月问道。

　　常越也抬眼看着月滢，等着听听她的主意。过了许久，月滢才缓缓转身，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道：“从源头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