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闪发光的他》禾子千

12、-12

　　九月八号，中午，刚结束开学大典，温佳跟罗欢宜手挽手走去食堂，途中遇见好几个月没见的何鑫。
　　他正背着书包在原地焦急地转来转去，眼睛时不时看向食堂，看起来像在等人。

　　“何……”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温佳想喊何鑫，却被罗欢宜出手制止。

　　“看我的。”罗欢宜放轻脚步走过去。

　　何鑫眼巴巴盯着食堂，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况。所以当他后背挨了一拳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蒙的。

　　“……”何鑫茫然眨眼。

　　罗欢宜跳到他跟前笑吟吟挥手，见他一副呆愣模样，忍不住撇嘴打趣：“几个月不见，老朋友都不认了。”

　　说完，她踮脚拍拍他的肩膀，叹气，语重心长道：“何鑫同学，你这种行为是不厚道的。我本来打算文科混不下去就去理科找你，结果，唉。”

　　何鑫脸颊爆红，低头弱弱地问：“那你转理科，努力跟我一个班。”

　　他的说话声实在太小，罗欢宜没听清：“什么？”

　　“没，没什么。”

　　三个人时隔五六个月重新聚在食堂吃饭。期间罗欢宜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口气把暑假一个多月来遭受的磨难全说出来了。讲到记忆深刻的地方直接站起来比划，整个食堂都压不住她的风采。

　　直到何鑫感慨一句：“也不知道张志纯现在过得怎么样。”

　　“……”

　　罗欢宜不再说话，坐下来抓起筷子埋头吃饭。

　　坐旁边形如隐形人的温佳见状出声打破沉闷：“先吃饭，下午还要上课。”

　　这边罗欢宜安静了，旁边桌的几个女生反倒讨论得异常热烈：

　　“唉，高三上学期艺考生要集训，我还有机会见到他吗？”女生咬着筷子，神情惆怅。

　　“可以，他只是去集训，又不是死了，下学期就回来了。”另一个女生回答。

　　“可是明年六月他就毕业了，意味着我能看见徐韬的日子又少三四个月。”

　　啪嗒。
　　筷子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罗欢宜扭头看她：“怎么了？”

　　何鑫也看向她，用目光无声询问。

　　“没事。”温佳弯腰捡起勺子，仓皇起身离开：“我吃饱了，你们继续吃，我有事先走。”

　　“奇奇怪怪。”罗欢宜小声嘟囔。

　　下午前两节都是地理课，老赵，也就是地理老师请假没来，全班上了两节自习课。

　　最后一节是班会，杜丽照例讲励志鸡汤。在她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语下，班里的人倒下一大半。

　　杜丽见状直接黑脸，猛拍讲桌：“同学们，高二了，距离高考只有一年，你们该着急了。而且你们今年十二月份马上迎来全省会考，到时候考不过有你们哭的。”

　　“会考”二字成功赶跑班里人的瞌睡虫，接下来杜丽的话所有人都在认认真真听，虽然听完脑袋还是蒙的。

　　“听老杜的意思，如果会考达不到相应等级，我们就不能得到毕业证。”罗欢宜简单总结。

　　温佳点头：“没错。”

　　会考是全省高中生必须参加的考试，为了检验学生是不是都达到高中毕业必须具备的知识能力。

　　会考按照分数线标准分为ABCD四个等级，A为优秀，B为良好，C为合格。如果得到D，则意味着重考。

　　备战会考期间，温佳时间规划细致到几分钟完成一道题目，过得比以往更加忙碌。常常第一个进教室，最后一个离开。

　　偶尔学习太累了，她也会适当放松。要么戴上MP3绕操场跑五圈，要么在教学楼晃晃悠悠，最后都会走过高三（8）班。

　　路过徐韬班级时，温佳总会放慢脚步偷偷往里面看。

　　不同于低年级，高三的学生连下课十分钟都有人在分秒必争跑去办公室问问题。整个教室除了翻书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温佳目光一直盯着第四组倒数第三桌靠窗的位置，那是徐韬的座位。在她读高一的时候曾找过好多个理由路过高二（8）班，看得久了，她也记下一些规律。

　　徐韬的位置永远是第四组倒数第三桌，从高二到现在，一直没有变过。

　　只不过现在桌子的主人不在，那里空空荡荡。

　　温佳走后，倒数第二桌的韦希忽然抬头，正好看向温佳刚刚站的地方。

　　他疑惑地摸了摸脑袋，总感觉刚刚有人在看他，难不成是他出现错觉了？

　　轻轻移开视线，他对着前面两个空座位叹气：“也不知道那两个会不会回来参加校园歌手大赛，如果回来，我一定要狠狠宰他们一顿。”

　　此时，远在训练营宿舍的徐韬突然打了个喷嚏。

　　程槐从床上探出头，眼里满是戏谑地笑：“徐韬，让你故意害我王者掉级，遭人骂了吧。”

　　徐韬瞥他一眼，低头继续玩游戏：“有时间怨别人还不如多去锻炼技术。”

　　程槐急眼，差点从床上跳下来：“你说我技术菜！？”

　　徐韬挑眉，不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很好。程槐内心燃起胜负欲，说什么都要跟徐韬来一场男人之间的战斗。于是，半个小时后，程槐满怀真情实感地喊了徐韬一声：“爸，我错了。”

　　徐韬退出录音机，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扶手，掌心支着脑袋，笔直修长的腿交叠搭上书桌。他歪了歪头，闭上眼睛，轻嗯一声：“知道就好，下次别再犯了。”

　　“……”

　　程槐气得张牙舞爪，碍于打不过徐韬只能放弃。突然间，他拿出手机看了眼：“马上十一月了，今年的校园歌手大赛你回去吗？”

　　徐韬闭着眼睛不说话，久到程槐以为他累睡着了才听见他出声。

　　“回。”

　　-

　　进入十月底，入秋后，贞丰天气总是阴绵绵的，细如银线的雨丝从早飘到晚，寒风呼呼吹着，地面没有一刻是干的。

　　校会场地，校长在主席台发表长篇大论。

　　站在下面的温佳裹紧身上的外套，冷得牙齿打颤。

　　反倒是罗欢宜，穿得少还不冷，兴致高昂地拉着温佳讨论前后左右哪有帅哥，并在脑中幻想与帅哥相处的浪漫日常。

　　校长宣布解散的瞬间，温佳屈手打了个响指：“醒醒吧罗欢宜，我们该上课了。”

　　罗欢宜哼了声：“我就不！”

　　中午放学罗欢宜要回宿舍洗头，温佳只好一个人去食堂。也不知她运气这么不好，一进去就看见李丽冬。

　　温佳转身想走，然而已经来不及：“温佳。”

　　李丽冬朝她走过来：“正好遇见，我们一起吃饭，我有事跟你说。”

　　温佳跟在她身后走得很慢，脸上表情也十分痛苦。怎么说呢，主要是她开学这几个月写的作文相比于以往的作文水平有些拉垮。为这事，李丽冬不知道训过她多少回。导致温佳一看见她，下意识就想跑。

　　餐桌上，温佳表情凝重，身体僵硬。对上李丽冬的眼神，她手握筷子都是抖的。

　　“温佳。”李丽冬突然喊她一声。

　　温佳立马站起来低头认错：“李老师我会调整好状态好好写作文的，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李丽冬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拉着她坐下，笑得有些无奈：“我没怪你，你的作文水平一直不错，这次找你来不是训你，只是我手边有一个全国作文大赛的文件，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温佳愣住：“全国作文大赛？”

　　“对，主题是社会进步，新旧变迁。11月15日启动初赛，你还有两个星期的时间准备，写好了我帮你投。”

　　温佳浑浑噩噩回到教室，脑中一直想着全国作文大赛的事，连罗欢宜喊她都没注意。

　　“想什么这么出神，跟你说话都不理。”罗欢宜抱着薯片专心致志看小说。

　　以往有关写作文投稿的琐碎事温佳不怎么跟罗欢宜交流，一方面是罗欢宜没多大兴趣，另一方面她自己也会有点不好意思。

　　但这次参赛的事她纠结很久都没得出答案，于是温佳将这件事完完整整跟罗欢宜阐述一遍，末了问她：“欢宜，你觉得我要不要参加这个比赛？”

　　话音刚落，罗欢宜立马接上话：“肯定参加。你想想，入选后又有钱又有证书，一举两得，多好。”

　　“可这是全国的比赛，我担心自己达不到比赛要求，作文投过去专家可能看见开头就不想看了，还会让自己丢脸。”

　　罗欢宜挺直腰背拍拍胸口向她保证：“相信自己，温佳，你可是老师眼中的最强黑马。”

　　温佳趴在桌上，扭头盯着窗外发呆。

　　上课铃响了，她依旧处于一副失神状态。

　　见温佳还在为比赛烦心，罗欢宜侧身揽住她肩膀：“别烦了，明天带你去多媒体教室听歌。”

　　“听歌？”除了校园广播台，学校什么时候开设唱歌的社团了？

　　“对啊，”罗欢宜拿起小说继续看，“校园歌手大赛。”

　　多媒体教室在行政楼一楼，下午一下课，罗欢宜拉着温佳一个劲往行政楼跑。

　　“快点，慢了抢不到坐的位置。”

　　温佳被她拉着一路狂奔，书包都没来得及背，只能拽在手上。

　　两人火急火燎赶到多媒体教室时，那里早已里里外外围了三四层人。别说坐下的位置，光是站着都有点困难。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脑袋和震耳欲聋的乐器声，温佳心里打起退堂鼓。她松开罗欢宜的手后退一步：“欢宜，人太多了，你自己看，我去背书了。”

　　音乐声盖住她的话，罗欢宜没听清，又重新问了一遍。

　　温佳凑近她耳边：“我去挨近校门的亭子背书，你一个人在这里看。”

　　罗欢宜比了个“ok”的手势，猛地钻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温佳躲开喧闹的场景，走到亭子里拿出政治书开始背世界观与方法论。她的记忆力一向不错，几个知识点背了十几分钟已经滚瓜烂熟。

　　完成下午的计划，温佳有些无聊，左右看了圈没发现好玩的事。她仰头看向不远处光秃秃的银杏树。夏天长得整整齐齐，叶子又绿又好看，一到秋天全落了。

　　难怪有句话讲落叶知秋。

　　看着铺在地面深浅不一的银杏叶，温佳忽然来兴致，走过去想挑选几张好看的银杏叶夹在书里做书签。

　　银杏叶的形状就像一把扇子，叶身很薄，纹路清晰。掉在地上的叶子大多数变黄了，也有少部分处于半黄半绿。温佳觉得半黄半绿变干后更好看，于是蹲在地上挑挑选选，可惜翻半天也只找到一片。

　　温佳低头叹气，半晌，她将手中的叶子举向天空。半落西山的太阳光柔柔照映出叶子的纹路，清且透明，一览无余。

　　“徐——韬——”她呢喃般对着叶子念出他的名字。

　　不知怎么的，忽然好想见见徐韬。

　　自从知道艺考生集训不来学校上课后，温佳每次放假回家或出去玩都会特别留意街道行驶的车辆。

　　她存了侥幸心理，想着也许自己哪天运气好，指不定可以在某个地方某个转角偶然碰见徐韬。

　　他可能滑着滑板，可能背着吉他，可能穿着一身运动服刚从篮球场出来，也可能站在路边跟某个熟识的朋友讲话。

　　可惜她运气不好，从开学到现在，从未遇见过徐韬，一次都没有。

　　在她沉溺心中愁绪时，校门口保安的谈话声突然吸引她的注意。

　　“你小子刚回来又要走了？”保安大叔手里端着饭碗，电视声音放得极响，他只有把头探出窗外才能听清别人讲话。

　　徐韬穿了红色卫衣，背着黑包，胸前挂着耳机线，其中一只耳机塞进耳朵里。闻言，他轻轻“嗯”了声：“回去继续训练。”

　　“快考试了吧？”大叔继续问。

　　“还有一个多月。”

　　“行，好好加油。”

　　谈话戛然而止。

　　温佳抬眸朝校门望去，只见徐韬推着白色自行车缓缓走出大门。从她的角度，只能看清徐韬的背影和自行车的后轮。

　　将落的夕阳将余下光辉尽数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耀眼光芒。

　　晚风忽起，风刮得温佳眼睛疼，她抿起唇角，鼻头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那是整个高二上学期里，她唯一一次见到徐韬。

　　那一刻，温佳清晰认识到，等她下次再见徐韬就是在春天了。

　　春天过后便是夏天，等那时，六月一过，徐韬就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