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沧海谁如愿》一和居士

3、第 3 章

　　第三章
　　又是一年细雨携华，春芳兰漫的季节。王金来觉得十分满意，回来的路上，他试着对山丹表白心迹:“我打算娶一位贤妻，像你这样的，你说好不好？”
　　山丹闻言，吓了一跳，她很快镇定下来。握着拳头，在王金来面前晃了晃：“我是男孩子，像我这样的不好。”
　　王金来在她脸上轻轻地捏了一下：“我偏就喜欢你这样的男孩子，娶回家做个老婆。你织布，我耕田，过一辈子牛郎织女的日子，这是我的愿望，希望你不要拒绝。”
　　“你这个人，一直好好的，忽然就不正常了。”
　　“我一直很正常，难道你......”
　　山丹很机灵，明白了王金来知道她的女儿身，自己觉得门不当，户不对的，更不能拖累别人。
　　她不会婉转，很直接：“明说了，我就是女儿身，但不能嫁给你。我命不济，家里只有认钱的爹娘，谁娶我谁倒霉。我只想识字，别的不能多想，以后少见面。”山丹说着就要下马车。
　　王金来伸出鞭杆，挡在她面前：“不许走，听我把话说完。第一次相见时，我就知道你是女儿身，你聪明好学，有上进心，是我喜欢的人。”
　　山丹啊了一声：“果然，你早就知道了，那我更要告诉你，我是我们家的钱罐子，我爹一口能吃一个骆驼，我娘胃口更大，她要是碰上了财神爷，便敢一口吞了。”
　　王金来叫停马车，将山丹搂到自己怀里：“看着我的眼睛，你只说喜不喜欢我。”
　　山丹思索片刻，眼泪哗哗的落下来：“喜欢也没用，我就是个陷进，你不要跳进来，我不想害你。我都不知道自己将来的路，该如何走。说不定那天，就无路可走了，也说不定那天就死了。”
　　王金来给她擦了泪：“只要你说喜欢我，钱不是问题。虽然我家去年修了五间窑洞，可我在后山的林子里，勾了几片人参，用不了两年就能起山了。你等我两年，等我人参变了现钱，托媒去娶你，叫你爹娘都没话说。相信我，我和王青山他们走过西口，等我们都成家了，还要一起去走西口，养家糊口不是问题。”
　　山丹早就猜想过了，王金来就是走西口的人。村里人都知道，前峰山的王仲明带着侄子们走西口，都挣了钱。但她明白，自己家境不好，不想招人嫌弃。她曾给自己定下目标：找一个穷小子，随便嫁了，断了爹娘邪恶的发财梦。
　　王金来脸贴着她的额头，不愿松开：“我不会嫌弃你，在我走西口之前，我们家衣不遮体，食不果腹。都是穷人，只要你说愿意，你我之间没有贵贱之分，我会陪你白头到老。这辈子只要你不负我，我爱你所爱，爱你所有。”
　　“容我想想，过两天再说。”山丹有诸多的无奈，但她一点也不自私。有那样的父母，自己最不能嫁的，就是有钱人。
　　“也行，考虑的多一点，没有错。”王金来驱赶马车的时候，再三叮嘱：“但是呢，自己的事情，尤其是一辈子的事，要有主见。该做主的，一定要争取。”
　　山丹没说话，也没有多想。回到李子沟，坐在村口呆呆的不知所以，一个人等到天黑了，才慢悠悠的回了家。
　　母亲嫌回来的迟了，当她把买筐的钱，上交的时候，母亲便没了话说，也不管女儿饿与不饿。
　　她坐在石磨上，独自一人发呆到深夜。低落的情绪，无尽的忧伤，无法慰籍的心灵，无人体会。在她的父母面前，没有钱，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她哭了，很无奈....
　　又到赶集的日子，她想避开王金来，所以走的很早。不曾想，王金来走的更早，还是在老地方，等到了她。
　　谁也没说话，二人对视了一眼。王金来强行将山丹肩上的扁担与筐取下来，放到马车上。又把垫子拿出来，拍了拍尘土，放在车子前面。他伸手去扶山丹时，她的眼泪，滴在自己手背上。
　　山丹低声道：“我怕你陷得深了，伤不起......”
　　“我已经被你伤了。”王金来给擦了眼泪，扶着她上了马车，轻轻地扬了一下鞭子，依旧那么从容：“自信一点，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自己的心，人生不能活在怕里。”
　　山丹不想活在怕里，她很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摸了摸胸口，她的心不由自主的向前跨了一步。爱的浴火忽然间又一次燃烧，她温柔的象待哺的羔羊。
　　她移了移垫子，身子往王金来这边贴了贴：“本来我这个样子，没有资格爱谁，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得嘱咐你几句：先跟你定个口头协议，现在我许你。但是，在你我成亲之前，不管在那里，都不许说咱俩的关系。”
　　王金来不解：“为何？”
　　山丹又往他身上贴了贴：“我爹娘要是知道你是有钱人，一定会并了你的家产，就像韭菜一样，今天割你一茬，明天也割你一茬，指定把你连根拔了。不然，他们不会同意我嫁给你，所以我得悄悄的，都不能说。等你提亲的时候，也得装穷，千万不要说人参的事。我再好好劳动两年，多给家里挣些补贴，希望我的爹娘，出卖我的时候，能够减个价。”
　　山丹的话，字字句句带着苦涩，可见她长这么大，在父母膝下吃尽了苦头。
　　“好吧，都依着你。”王金来体谅她的良苦用心。初定情缘，他还是有些不踏实，担心山丹信不过自己。
　　他暗中打探了一番，山丹的父母把女儿当做摇钱树，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另外他还得知，有一个叫徐大龙的纨绔子弟一直爱着山丹 ，后来因为山丹的彩礼要的多，就不来往了。
　　还是在篝火台，王金来问众兄弟：“下一回集市，你们谁有功夫，替我和山丹去集上卖货。我想带她去后山林子里，看看人参。”
　　篝火台有一处铺满铁珠的小池子，大小不一的珠子，磨成了银白色。
　　王青山在铁珠上练稳步：“小事一桩，这几日正闲的无聊，让我代劳吧。”
　　“找个对象，怎就这么多事?看看人家大满和桃花，啥事都没有。”一生旺站在一根木桩上，踮着脚尖假装转圈圈。
　　乔大满要走时，一生旺忽然将手中的两颗铁珠，向他发了出去。一颗朝着后脑勺，一颗朝着脚底下，想让大满摔个跟头。
　　乔大满摆了一下头，躲了一颗，另一颗迅速的踩在脚下，脚后跟搓了搓，倒踢了回来。
　　王金来侧身上前，一把接住，扔到珠池里。他站起来，临走时又叮咛了一番：“我和山丹的事，你们千万不能传出去，这也是她的意思。估计是她的父母，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众人皆应允。
　　王金来在路上等到了山丹，告诉她：“今天，让青山和大满替我们去集市上卖货。我带你去后山，看人参去。”
　　山丹见到王青山，觉得有点内疚，笑道：“上次骂了你，别记恨我。”
　　“你这是道歉吗？如果是，有点迟，我已经记在心上了。”王青山接过马车，甩了一鞭：“早点回来，赶太阳落山时，在沟门前汇合。”
　　前峰山的后山，龙王堂附近，王金来带着山丹在人参地里拔完了杂草。
　　山丹蹲下来玩水，她把向前流的溪水，不停的向后拨：“金来哥，我许了你，就是许了你。不会有别的心思，你大可把心放平了。”
　　王金来担心那个纨绔子弟徐大龙会对山丹不死心，他走过来坐到山丹跟前试探道：“我听说，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如果你不是鸭子，我的心自然就平了。”
　　山丹在水边挖了一块很细的泥，揉了揉，捏了一只泥鸭子，放在王金来手心里：“放心吧，没翅膀，飞不了。”
　　这是山丹最清闲自在的一天，她放飞了一回，撩了几把水，洒到人参上：“这就是人参，长得好旺，我头回见，这几片都是你的了？”
　　王金来指了指：“溪水沟这边是我的，上边的那几片是青山的。伯父给的种子，成羽诚医生给我们选的这片林子。”
　　他俩玩了一会，在溪水沟捡了一些卵石，靠着一块大石头，砌了一个心形的花坛，刨了几瓣山丹花的根苗，种在里面浇了水。
　　王金来又找了块石头，摆到花坛里，把泥鸭子放在上面，盖了几片树叶：“千万不要飞，在这里乖乖的等我。”
　　山丹背靠着石头，紧挨花坛坐下来，闭上眼睛，享受最幸福的时光。
　　王金来揪了一堆嫩草，拧成草绳，在旁边的石头上，用草绳题了一首情之初的小诗：萌动春心爱有潮，卿卿如意两相调。桃红柳绿无心事，别处闲情不屑瞧。
　　题完诗念了一遍，王金来很开心：“这辈子，有你足矣，等我的人参变了现，咱就有好日子过了。”
　　山丹站起来，看着草诗，心飘飘情不能禁，凑到王金来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美死了！好幸福！”
　　王金来摸了摸山丹亲过的脸：“你的幸福传染给我了......”
　　山丹高兴的不知所以，在溪水沟的林子里跑来跑去，玩的不能尽兴。
　　王金来向林子深处望了望：“在这里每次都有山神爷送好吃的来。”
　　溪水沟有他和王青山搭起的一个茅草小屋，里面放一些种人参用的农具，同时也是避雨的地方，跟前有一个石头垒起的火塘，用作烤野鸡之类。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一群山鸡飞来飞去，王金来掏出了弹弓，捡了一块石子，打中了一只。
　　山丹看了很惊讶：“你是怎么打中的？”
　　王金来觉得平淡无奇：“这只是些雕虫小技，我的那邦弟兄们都会，空中飞的麻雀，也都能打下来。”
　　王金来熟练的处理过后，又在草屋的瓷罐里，拿了一点椒盐，撒在山鸡身上，搓揉了几回。二人烧烤了一会，吃的有滋有味。
　　山丹忽然感慨：“有一次，我从我弟弟手里抢了半个馒头，被我娘打了一顿......”
　　王金来听了心疼不已，他撕下一根鸡腿，给了山丹：“以后不会那样了，你想吃啥跟我说。等你吃完拉到茅坑里，也让他们闻不出味来。”
　　“好香......能遇上你，老天爷对我还是公平的。”她咬了一口，怅然间，心不在迷茫，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临走的时候，山丹指了指心形花坛：“以后来这里，记得给我浇水。”
　　“放心吧，那是我的巫山沧海......”
　　日落时分，在沟门前会面以后，王青山如数给了山丹卖筐的钱，众人各自回家。
　　山丹的父亲李生财，近来有些心神不宁，一连三日，做了同一个梦。于是问老婆：“我可能是想钱想疯了，梦见财神爷来家里，撒了一屋子钱，不知是啥兆头？”
　　马莲莲望了下屋顶，仿佛看见了钱：“想必是财神爷要上门了，咱先说好，达不到想要的数目，咱家山丹，就是养到三十岁，我也不会把她嫁出去。”
　　其实，这夫妻二人早就想钱想疯了，也是因为马莲莲说过一句有名话：养女儿就是攒钱。所以，村里人很早就冠以她攒攒花的外号。
　　过了几日，李生财的梦应验了。上苍闲得无聊，制造了一场不测风云，给他家降一些福祸......
　　山丹在山里割条子的时候淋了雨，回来就病了。家中请了一位郎中，顺便给马莲莲也看了一下。郎中开了两个处方，让山丹的哥哥李大发去抓药。
　　在药铺配好药，医生将两个处方分别放在两种药上，用纸捻扎好。李大发拎着往回走，拎药的时候，纸捻和药包拉开间隙，处方掉了也不知。回去不见了处方，他想了想，按记忆，这一份先抓的，是妹的，这一份后抓的，是娘的。
　　该死的李大发，最终还是弄错了。两种不同的药，他颠倒过来，告诉母亲：“这一份是妹的，这一份是娘的。”
　　马莲莲先给山丹煎了一副吃了，药病不相投，还没到半夜，药性发作，山丹肚子疼，惨叫不已。一家人手足无措，惊动了四邻，四邻也没了主意。没多一会，山丹在惨叫声中，停止了呼吸。
　　所有的人，都以为山丹死了。按风俗，死去的姑娘，要配一门阴婚，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阴主。 邻居们商量了一下，就把山丹放在一块木板上，存在离村子很远的一个山圈里。这种山圈，紧紧是为了给就近的农田踩羊粪用的。
　　山丹的尸体暂时放在此处，然后又封住口子，等待匹配一门合适的阴婚。
　　山丹的死讯，在李子沟炸了锅。她的父母伤心欲绝，攒了二十年的钱罐子，一下子没了，受不住打击，心如死灰不能复燃，人似烂泥一般，躺在家里，马莲莲的骨架都散了。
　　第二天，前峰山的王青山进城时，碰上李子沟的熟人，听说了此事。山丹已经存放在峁子梁的山圈里了。
　　王青山想了想，又回了前峰山，把王金来叫出来：“哥，你稳住了，我要跟你说件不好的消息，这件事你迟早会知道，是瞒不住的。”然后，他把山丹的死讯说了一遍。
　　王金来听了，撒腿就朝李子沟跑去。王青山不放心他一人去：“还是我陪你走一趟吧。”
　　山丹在山圈过了一晚，天亮时药性退去，她渐渐的醒了，山圈顶端的通风眼，透着一丝亮光，一声一声的狼叫，打破了黎明时的宁静。
　　她顿时明白了一切，爬起来，借助通风眼的亮光，在山圈里摸了一遍：“爹，娘，我没死，我没死，没死......”
　　她用手抓山圈的墙壁，捶打山圈的门口，怎奈封的太死，山圈又离村子远，无论她如何叫喊，都没得回应。
　　害怕，绝望，无奈又无助的山丹，全身发抖，心情崩溃。她在寒寒噤噤中，用生命的极限熬煎着每分每秒孤独的时辰。
　　本就虚弱的身体，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山丹绻做一团，自言自语：“金来哥救我，金来哥救我......”
　　王金来痛不欲生，山丹的死就像一道无情的天雷，把他的心击了个粉碎，在路上，他不停的说着：“山丹，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他和王青山直接来到峁子梁的山圈跟前，两个人用足力气，推开了山圈的封口。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了，王金来看见又饥又渴气若游丝的山丹，他悲喜交集，庆幸山丹还活着。顾不得询问原因，抱起山丹，象飞一样，往村里跑去。
　　王青山大步流星，先赶回去询问村民：“山丹家在那里？山丹没死。她现在回来了。”
　　村里有人领了路，山丹忽然回来，她的父母，高兴的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又是哭又是笑。张罗了一会，烧了热水，喂了山丹几口，又给擦了脸。
　　马莲莲喜极而泣：“闺女，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必定大富大贵。”
　　王金来给她清理指甲里的泥土，十个手指被抓出了血，连村里人都看的心疼不已。
　　过了一会，又给山丹喝了半碗米汤。她心想，这个时候了，我应该说明一切。于是，少气无力的说道：“爹，娘，这两位是前峰山的王金来和王青山，是他们救了我。我喜欢王金来，他也喜欢我，我要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