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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

  •   而自打暮轩知晓温衍开始管理钱庄后,三天两头便跑来雅间坐着。有时拉着他要聊聊这钱庄的前世今生,有时又只安安静静陪在他旁边一起算账。此后数月皆是如此。

      某日暮轩神情凝重地过来同温衍说他近来听到百姓茶余饭后常谈及,说不日便有扶桑国使臣及有储君来访,而且此次并非直奔京城,而是从鲸海登入,经德化、临安、金陵后才北上入朝。

      “可别污了神树。”温衍停笔,“东瀛与大周已经长久无甚交集了,如今非年非节如何突然要派储君来访。更何况,来访便罢,从鲸海上岸意欲何为?”

      “我也不解。但东瀛人素来古滑狡诈,此次异举不得不防。”

      温衍原想笑他端着菜饭粥却操着金汤匙的心,但见他实在太过认真,又因前前后后几次琢磨不透他的来历,便把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你打算如何防?”他试探着问。

      暮轩正托腮思索,见对方直勾勾看着他,便也不遮掩:“我若是议政殿的那位,便是要先下密旨一道,着鲸海沿岸及北上一路地方可靠官员派精细之人若干,每日混入民间摸排态势;再令鲸海驻军外张内弛,间或增加海巡海训,时刻注意对方动向,最后京中待客之事再与群臣相商,务必要礼数周全且不可掉以轻心。”

      此时正在临安一方小桌前讨论的温暮二人,决然不会知晓,议政殿上那位乃是十日后才从扶桑信使口中得知此事。

      次日,议政大殿上,暮轲将使臣拜信传阅于百官,问询众人意见。

      “臣以为,东瀛与大周百年未有来往,数月前大周新年佳节已然操办完毕,非有要事,便是居心叵测。”一老臣言。

      “臣不以为然。”另一人驳斥,“扶桑崇尚我朝文化久矣,先前或是不便打搅未来上拜,如今不仅派遣使臣,更有扶桑储君来访,应本着待客之道,不可怠慢。”

      暮轲左右听后均未做褒贬,反而将视线移至年轻的礼部侍郎邵和身上。他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道:“邵侍郎有何见解?”

      邵和作了礼答:“臣之所见与赵老将军略同。但此事既不能不防,又不能防得太过,需得谨慎斟酌。”

      “嗯。邵卿还是一贯的中庸之道啊。”座上人皮笑肉不笑。“此事朕已有定夺,今日暂无他事相商。”

      “你对扶桑来访有何看法?”退朝后,暮轲问身边人。

      黄公公紧跟脚步:“老奴不敢妄议政事,只是听大人们的意思,扶桑来使并非纯良。”

      “那你觉得扶桑国力比之大周如何?”

      “大周向来为其上邦天朝,国力自不可相比。”

      “那为何多年不见下臣朝拜?”

      “这……”

      “哈哈……你不必答,我自有计较。”暮轲拂袖踏步往御书房走去,黄公公长舒一口气仿若劫后重生。

      一月后,鲸海沿岸张贴天子所颁告示,业已确定扶桑使臣将于数月后自鲸海登岸来访,要求民间戒严,并调整市坊开闭和宵禁时刻。

      与此同时,温衍收到了第三幅卷轴——朗日俯瞰北固山图。

      仲夏黄昏,扶桑使船靠岸,大周水军统领亲自于岸上迎接。

      “将军。”扶桑储君孝丰太子上前躬身行礼。
      “储君。”吕望海扶他起身。

      “太子乘风披浪而来,一路辛苦。”

      “能于百年后再与上邦恢复交往,孝丰甚为欣慰。此番拜访乃是想一睹大周各地风采,故而不取京海,而行此道。”

      “大周风光如故,不急一时。太子可先于馆驿歇息一晚,明日见过德化刺史再领略大周风光不迟。”

      晚间,孝丰太子与其随身侍从于使臣馆驿内住下。

      “太子,今日鲸海海域见大周水师船舰绵延数百里,将士操练有素,与百年前风范相差无几。”

      “确实壮观。”孝丰抿了一口茶,“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百年之前是何种模样我不感兴趣,但百年之后究竟谁来主宰,我对此很有想法。

      大周究竟是外强中干还是果有其实,始终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翌日,孝丰携随从及三四武侍往德化刺史处去,下午时分,孝丰提议让德化刺史随他同去参观德化风土人情。

      正午炎日,农人搭着汗巾、拄着铁具在田间地头的歪脖子树下纳凉,孝丰顶着烈日一脚踏上晒得硬邦滚烫的黄泥地。

      “此地农田种何稻谷,收成几何?”孝丰回头去问德化刺史。

      德化刺史崔正是个中规中矩的官儿,不懂其间的花花肠子:“这一片是水稻田,将早晚稻混播,收割早稻后再插晚稻,如今一年可收两季,称间作稻。此乃江沿一带独创,亩收四石乃是常有之事。”

      今日三两句话,孝丰太子已然了解崔正的为人,随后又问:“不知田地租税以何种方法计议?”

      “民田地租由持田者自行定夺,朝廷每年税收以四石为准,地方可再以收成好坏裁夺一二;官田统一由朝廷按各地所报户册上男丁人头为计,每亩地税不足一两银钱,收成算上也要三石,另有绢匹一二不定。”

      孝丰往那棵歪脖子树下看了一眼,随后和崔正往街上走去。

      这么逛了一下午,许是日头过盛又或是风浪过后还未平和调息,孝丰太子竟于街道上昏了过去。崔正忙派人抬入车轿送回馆驿。大夫看过后确定并无大碍,孝丰垂着虚弱的眼皮扫了一圈屋里人,随后遣了人回去复命去了。

      “余木君,”孝丰待人走后安然无恙地从床上起身,“等再晚些时你去今日我们去过的田边找些农人聊聊天,顺便问问他们哪里的酒肆茶馆消息灵通。”

      “是。”

      傍晚,余木君穿着小坎肩儿,操着熟练的口音往人堆里扎去。

      “哎,兄弟,在这纳凉呢。”

      晚间农人们都摇着蒲扇在自家门前的躺椅竹席上乘凉。见有陌生人来,多少带着些警觉地看着他。

      “你不是本地人,哪里来的?”

      哎呦,这口音练的地方都点不太对。好在他这卖布的从来不用剪刀,张口就说自己是最近才来德化沿海附近打杂工的。

      “我看最近这边一直在招人就过来了,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在旁边看着,咱们大周的水师那叫一个威武哟!”余木君手舞足蹈的乐呵劲很快便和他们打成一片。

      “可不是么,”一个老烟枪在云雾缭绕里张开了没两颗牙的口,“这连着两个月都在训呢,训得我这半聋半瞎的在地头里干活的都能听到。”

      “是这么回事。”旁边一人接过话,“你是靠北边的吧,你肯定不知道,原来可没这么带劲儿,皇上有几年没把心思往鲸海这边放了。那……洪治五年吧,还是七年来着,我见着过一回大排场,那时候可比现在更气派呢!”

      “哎对对对,”一个小伙子搭着条汗巾从屋里头出来,“我那时候才六岁,我就隔着老远在岸边看着,那船一个比一个大,上面还拉着彩绳彩条!”

      “皇上的心思现在都在西北了吧,听说那边一直不太平呢。”那小伙压低声音了说。

      “怎么着,前两年不是还挺好么?”又一人问。

      “哪能啊,蛮子们能惦记着咱们这块肥肉就没有松口的道理,我也听人说,西北战场上不仅有小罗罗送命,好多叫得上名的将军被羌人杀了、掳了,那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你们说,皇上能不心疼么,这得砸多少银两和将才心血进去啊!”余木君故作惊疑。

      “老弟你别说,我瞧议政殿那位可不这么想,我先前可有从西北逃回来的兄弟,他给我说咱们那位心狠着呢,打了败仗不仅不安慰还扣军饷,西北那边的头头也不管他们。哎哟,都安的什么心……”

      老烟枪咳了两声:“这年头这么说话不怕掉脑袋了是么?皇上的心思呐,你们可不能瞎猜哟。”

      余木君没接老烟枪话茬,转头去问大汉哪里听来的。那人也就过过嘴瘾,胆子不大,听了老家伙一吓唬便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头绪,只说在街边馆子里瞎听的。

      临到跟前被搅和黄了这事,余木君颇有些愤恨,没说两句便陪着笑告辞了,心里还摸索着多派些人出去跟一跟。

      第二日遣了人去,余木君还是不放心,腿脚利索地自己也上街去了。之后接连三日皆是如此,待余木君打探清楚后,孝丰太子欲往临安去,临行前特意让崔正与临安刺史修书一封,请他不必大张旗鼓。

      而临安这边,接到崔正传书的俞守礼笑得实在嘲讽。

      “这位孝丰太子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俞守礼把信拿给暮轩看。

      “他此行要来临安,我倒是想去会会。”暮轩颇为玩味一笑,俞守礼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借我之机去见孝丰?此举恐怕不妥。”

      “非、也。”

      孝丰太子一行来临安后先是与临安刺史邀见了一番。因为临安此地于本朝新划入上望范围内,孝丰在此处逗留时日颇长,间或一两日便要去俞府请教俞守礼,这种勤奋好学的刻苦劲儿直到十日后才算了结。

      临安此行,孝丰一直低调敛声,从未与俞守礼一同出入;加之两人目下衣着打扮已是大周模样,与他人无异,因而也算此行未着痕迹。

      次日,暮轩又例行去钱庄寻人,不巧温衍在雅间待客,半炷香后才堪堪出来。

      “云白,快与我一道上街去。”

      “何事这般慌张?”温衍从见到暮轩起便是一路被他从钱庄拖拽出来,现下走在大街上前者左右张望脚步生风,他就似是提线木偶被抓出来了。

      “到了便知。”暮轩看上去有些兴奋。

      不多时两人便至一茶馆内。暮轩竟已在此先定了位置,扫视了一圈确认人还在,终于歇了一口气。

      “现在到了,不知我应该知道些什么。”温衍喝了一大口茶。

      “我现在说,你别回头。”暮轩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你斜背后那方桌上坐着的就是这次来的东瀛人。”

      “偷听?”温衍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暮轩此行来意,但也心中一惊,自己何时竟对他的行事作风如此了解和熟悉,而且和暮轩相处之时他总是有一种超乎以往的政事敏感度。这究竟只是因为两人来往过多,还是眼前这人有意透露?

      孝丰太子和余木君在此处坐了许久,从一开始的谨慎到现在的放松用了不算太久的时间。两人无意之间还会故意和来来往往的人聊起一些大周对扶桑的看法。

      茶馆酒肆本就是人多口杂的地方,坐在顶里头的一桌都能和最外边的一桌搭得上话,许多真真假假的消息也从这里传开。看得出来,临安茶馆里的时新话题少不了“扶桑”二字。

      温衍正喝着茶,胳膊突然被人拐了一下。那人端着茶回过头来笑眯眯地问他:“读书人,最近都说扶桑太子要来大周了,你怎么看?”

      不待温衍出言,暮轩便抢先一步:“用眼睛看啊。”

      余木君听出其中深意,面有不悦,但仍不休地追问温衍的态度。

      “你们说,大周和扶桑究竟谁更盛一筹?皇上见了扶桑太子是不是得盛情款待呐?”

      温少爷起身叫小二来结茶钱,走到他二人桌前时笑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

      “上邦之国,不魅下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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