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雪踏香归》苏北桃

87、雨叶·一

　　苏陌涟抱着江黛汐逐渐冰冷的身体怔然。而那只手只是任她的魂灵落在掌心，险些要将它捏碎。

　　众人顺着那只手抬起头，终是见到了那位幕后之人，即便戴着面纱，江苒芊如何也不会认错那位打记事时就伴在两位兄长身边读书的神王。她甚至轻轻呼出一口气，释然般握着荆棘鞭在手臂缠绕。

　　“你终于出现了。”

　　沈色道一声别来无恙，转眸看向苏陌涟：“你不愿接受也罢了，这么快就取到了本座想要之物，本该赐你早日解脱才是。”

　　苏陌涟第一次感觉如此乏力，她的肢体再次无法控制，只凭着最后一丝机智大声怒吼：“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非要伏涉公主死？本座倒觉得你没必要问这种问题。还想听缘由，你可记得很早之前你一边自称带她看病，一边将她推进深渊？”

　　她站起来，手握紧清漪剑剑柄，愤怒中竟带了几分惶恐：“那，是你……是你！！”

　　“是本座如何，是你自愿又如何。”沈色难得露出几分轻蔑神态，“将心慕之人性命亲手送出，滋味如何。”

　　说到这，他不免内心自嘲——

　　如何呢，他似乎最有体会。

　　“你要黛汐的魂灵有何用处。对付兄长们？还是对付我。”江苒芊阖眸整理一下思绪，早已不急着找苏陌涟算账了。方才看她手腕亦有赤色章印，便得知这一切都是违心之举。

　　沈色没有答话，反而转眸目光落向沈霖栩处。

　　只听琴声忽起，地面轰然塌裂，众人眼疾手快飞起离开那处空地。沈霖栩像是有所准备，在宋公瑾闪身一瞬间就使了情丝将人挟持身边。

　　“青柳君这一连串动作好生有趣，是在用乐神要挟自己？”鸠泯看戏状笑出声来，还打趣似的拍拍沈自珩问有没有坚果仁让他尝尝，下一秒被手腕生疼打断，只敷衍瞥了沈霖栩一眼闭口不再说话。

　　“青柳君莫要担心，本座只是借了乐神一些灵力，目的达成之后自然会还你一个毫发无损的他。”沈色饶有兴致地看他反应，直至人略微放松后接了下半句，“不过应该是尸体。”

　　霎时，情丝又多了千万缕，直冲沈色而来。宋公瑾不知何时脱了束缚，扫过筝弦，将那密密麻麻的丝线一斩而断。

　　“你将蛊术也赋他一份？简直是疯了！”沈霖栩接下宋公瑾几招，但都只是阻挡伤害，并未主动出击。

　　“很可惜，乐神的蛊术要更高级一些，才能配得上青柳君的心上人。”沈色面带笑意，“本座不仅用了蛊章，将他的魂灵挖去，神妖血也喂了大半给烛九阴，此时应当只是一具空壳，但本座还是太好心，将千年一炼的特有毒素洒在剑刃上，尽数让他吸入骨骼。化魂手便是你身边这位。”

　　沈霖栩闻言不再愠怒，反而陷入沉思。情丝认主般地缠住鸠泯的脖颈，在柔软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痕。

　　“我说，你怎么不打上面这位大人啊。”

　　“烛久神王，不，如今应当叫你罪人沈色。你怎知道宋公瑾已被你牢牢把握？”沈霖栩干脆斩断了那截束缚着鸠泯的情丝，道一声，“真脏。”

　　“此话怎讲？”

　　“我记得你，神君。我记得你。”

　　众人正对峙着，上空突然降下一人，定睛一看，竟是一黑发少年。莫语安和江苒芊先是怔了一怔，又惊喜若狂大叫起来：“你是…乐神？！”

　　宋公瑾蹙眉，似乎不太习惯这种模样的耳朵，被两人嚷得一惊：“是我。”他再转头看沈霖栩时，已经被人用力拉回怀中。

　　“看来人到齐了，主上。”鸠泯低了低头，引得一片愕然。

　　“等等，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位…这位黑发乐神的出现，竟也是你们有意安排的？！”江苒芊顿时炸了锅，“或者说，难道沈色你早就知道宋公瑾有两种血脉能分出两副身体？这内容本应该在禁书阁中某一本书里存在。”

　　“不然公主当本座的蛊章是从何学来？”

　　“你布局的目的只有将我们引到这里来…难道…”

　　江苒芊突然想起一件事，迅速转头看向京都天空方向。

　　屏障早已有了开裂的迹象，黑红两团迷雾混打在一起，天边时不时传来龙的怒吼。江苒芊又看一眼沈色，觉得奇怪后心道一声不好。此时苏陌涟早已被他控制，最后一点意识也不复存在，鸠泯点点头大叫一声；“要开演了。”

　　远处，江无尘收蛊章反噬身体难以克制火龙强大魄力，用尽浑身解数才打个持平，但他也察觉了烛九阴并没有发挥自己最大能力，似乎依旧有什么禁锢在它周身难能施展。他的手掌微微碰触烛九阴的鳞片，便被刺痛感反弹回来，震得头皮发麻。

　　那是他听到最清楚的一次怨灵的声音，成千上万个哀怨的诉求冲上他的头脑，将理智吞噬殆尽。他甚至听到自己的声音，对着先帝的仙碑痛骂道。

　　凭什么被下蛊的是我。

　　凭什么火龙不能把力量交给我。

　　凭什么是我那还没出生的妹妹。

　　凭什么你不怜悯我。

　　凭什么我每走一步路都是错误的。

　　“玖儿，屏气凝神。”他听到那个罪魁祸首的声音如是说。

　　“我恨你。”江无尘闭目，他记得每当情绪上来时他会选择装成死人——就像江苒芊被江一阮责怪后告诉他的一样。

　　江苒芊不小心把书柜上的花瓶打翻了，那是上神传下来的珍品，他记得江一阮对她指指点点了好几个时辰，江苒芊则是一副“不听不听，下次还敢”的模样。

　　江无尘又想起自己儿时打破花瓶，先帝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他的娘亲急忙拉下他来跪拜认错。

　　什么平易近人，什么温和，倒都像是假的。江无尘自嘲着。他也不知道还能在这场恶斗中支撑多久，直到一股特殊的力量涌入——

　　那是蛊章发作，殷漪的力量。

　　他再去触碰鳞片时，耳边响起殷漪的声音：“我自刎的话，他应当不会死。”

　　可我到现在都在利用你。

　　江无尘喃喃道，火龙的灵力随之逐渐从他的身体里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