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有龙》琴扶苏

22、疏狂（八）

　　塔楼前的结界将整座塔楼围得密不透风，不见一丝缝隙，叶安歌在东边转了许久也没发现可乘之机，这一片也寂静无声，似乎并无可疑之处，除了源源不绝溢出的魔气照样令他皱眉。

　　正四处徘徊之际，余光里忽而看见一个黑影一闪而逝，他神色一凛，赶忙追了过去。

　　几息之间，叶安歌便几乎横穿了整个御风门，到得一处还在修缮之中的偏僻园子，围墙仍是坍圮之状，叶安歌熟稔地布了个结界，正要与黑影说话，却见黑影突然胀大了数倍，魔气轰然四散开来，地上几株伶仃杂草瞬间枯萎下去，此地不算丰裕的灵气也消逝无踪。

　　叶安歌退开几步，心中有了猜测，此情此景与当时岳小鲸化形之时有异曲同工之处，他又将结界加固了数层，确保魔气不会散出去，御风门本就古怪，魔气之间更有感召，要是牵动了塔楼内的魔气可就不妙了。

　　那团黑色的球体不断地胀大，黑色浓郁到像是化不开的墨，纵是叶安歌也看不清其中情景，平地更是起了一阵又一阵罡风，让他几乎站不住脚，只好退到结界边缘，体内久违的魔息也跟着蠢蠢欲动，额前的血红忽闪忽灭。

　　等到四溢的魔气渐渐稳定下来，不再有所波动，黑气才逐渐变淡，叶安歌终于呼出了一口气，将魔息压制下去，恢复如初。

　　抬目望去，丝缕的黑气缓缓消散之中，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姿态闲适地坐在坍圮的围墙上，眉宇间天生有股狂傲之气，却又因未散去的黑气而显出几许沉郁。

　　看叶安歌呆呆地看着自己，他歪头笑了一下，沉郁的气质便与散开的黑气一同消失，多了些江湖气，那抹笑意也变得疏阔落拓。

　　他第一次以人的视角来看现在的叶安歌，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才停下，嗓音比之在一团黑气之中时少了阴沉的嘶哑，只有些微的哑意，低笑一声，道：“小不点，果真是长大了啊。”

　　叶安歌霎时眼眶通红，颤着声音道：“苏大哥……”

　　久远的记忆里，苏舟也是穿着这样一身干练的黑色骑装，叼着一截草茎歪头一笑，捏捏他头上还没长大的两根角，语气嫌弃却又有藏不住的宠溺：“小不点，你怎么这么笨，要是没有我和殿下，你还能不能活了？”

　　身旁的殿下会走过来摸一把他的脑袋，戴上他的风帽，遮住两根角，不让苏舟再捏，笑着说道：“我们小安才不笨。”末了对着他亮起的眼睛又补一句，“只是傻。”

　　苏舟这时候往往会笑得前仰后合，他则每天被这两个人气哭好几次，但最后又能收获吃不完的糖。

　　那时的苏舟和殿下都是明艳的少年郎，苏舟喜欢叶相的小妹妹，会把他带到叶小姐面前，说是他想来找叶小姐玩，然后丢下他和叶小姐两个人赏一个下午的花，直到殿下跑过来把蹲在一边玩泥巴的他领走，再笑骂一句“苏舟你就欠吧”。

　　去宿山以前，苏舟说叶相已经答应他了，等回来他就向叶小姐下聘，然后成亲。

　　他满心欢喜地等着吃苏舟的喜糖，可是苏舟和殿下再没有回来，叶小姐穿着一身红嫁衣自刎宫门。

　　记忆里的人与眼前的苏舟重合，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可最后一缕散去的黑气又昭示着这一切已是物是人非，现在的苏舟只是在漫长的千年里，从魂体修炼出实体，却无法改变身为凡人肉身已灭的事实。

　　他摁了摁眼角溢出的泪水，挥散脑中纷至沓来的回忆，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在这？”

　　苏舟从围墙上跳下来，道：“我路上虽然一直跟着你们，但本来没想跟进来，只是在城外感知到了极强的魔气，觉得奇怪才来的。”

　　叶安歌略一思量，道：“昨晚你是不是就出现过？御风门当真看到过魔物？”

　　“没错。”苏舟点头道，“我去探查了一下魔气的来源是什么，没想到御风门的掌门有些本事，被他发现了踪迹。”

　　看来今早御风门的说辞是将计就计，把脏水都泼到苏舟这里来了，他又问道：“那座塔楼你进去了？那个结界我不是过不了，但一定会动静不小，我怕打草惊蛇，对失踪的弟子不利，没敢妄动。”

　　苏舟敛去了先前挂在嘴角的笑意，道：“你是龙神，灵力至纯，与魔气本就相斥，但我与魔气是相互吸引的，要无声无息地混进去看一眼并非难事，不过现在也打草惊蛇了，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所以御风门的魔气是怎么回事？”

　　“昨天在里面没待多久，目前可以知道的是，御风门里的人恐怕都走上了魔修的路，他们这修魔的法子还是最怨毒的一种，靠吸食最新鲜的死人怨灵来增长修为。”苏舟道，“御风门内定然死人无数，那些失踪的弟子应该都与此有关。”

　　叶安歌恍然道：“难怪周练身上的气息我总觉得不太舒服，应该是用了什么法宝压制魔气，才不会被发觉，而且说不定周练真实的修为已经到元婴了。”他皱着眉思忖，“所以昨日是有人发现了御风门的秘密，御风门才会对我们下手？”

　　“昨天你和殿下在塔楼附近时，我能感受到还有人跟着你们来，想必你们为了安全没有放出自己的气息查探所以不知道，应该那些就是跟你们一起来的弟子。”苏舟也神色凝重，“后来你们走后，他们误碰了结界，修为又不高，一下被结界拉了进去，不过有一个人逃走了，想放传讯符，被御风门的人半路劫走。御风门估计也是怕你们还有人在暗中查探，要放传讯符给外面的人，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全带走了，你们两个正好错过了他们的动手时机。”

　　叶安歌接道：“后来我们回去之后，想必御风门发现了你的踪迹，就忙着和你周旋，顾不上我们两个漏网之鱼了。”

　　“应该是这样。”苏舟看他一眼，“不过这也是你龙神的气运使然，他们这些人想这么轻易地拿住你也得看天道气运同不同意。”

　　叶安歌笑了笑没说话，默了会，纵然心里不愿提那件事还是暗叹一声，道：“你一路跟着我们来梁国，是又想接近殿下？”

　　听到这话，苏舟周身的气质都有了变化，先前散去的沉郁重新聚拢起来，眼神也变得冰冷，似是与未化形时的黑气没有什么不同，道：“你又想因为这件事跟我吵架？”

　　“我不想。”叶安歌摇头，“但我又必须要阻止你。”
　　苏舟冷笑一声，似是对此不以为意，也没有再说下去。

　　两人的气氛一下又沉默下去，忽而他们所在的结界有了一阵细小的波动，叶安歌皱眉撤去结界，苏舟立刻眉眼一暗，眼中腾起黑色的魔气，道：“塔楼那边有很强的魔气震动，像是阵法痕迹。”

　　叶安歌身影一闪便掠远了，道：“殿下还在那边，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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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解锁新人物（虽然之前就出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