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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云遮(六) ...

  •   一个时辰后,堂而皇之回了住所的叶安歌又拿起剑,身影一闪去了半山腰的深潭旁。

      黑影飘到他的面前,中心浓郁的黑气里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形,叶安歌那日没仔细瞧,这会有些大惊失色。

      门中人都猜这是魔修炼化的魔物,可他却是知道得清楚,这是自生魔物。
      人死后冤魂不散化作怨灵,最为强大的怨灵吸食了其他怨灵,以鬼魂之身堕入魔道,便可成自生魔物。

      可这样的魔物终究是鬼魂之身,没有实体,要重新修出人形实体,其实力必然要无比强大,难度无异于精怪妖物化出人身。

      “你快化形了?”叶安歌道,“前些年明明还没有迹象,你是……吸食了其他怨灵?”

      黑影低笑了一声,道:“你们要吸食天地灵气,时常进行灵气置换,不然功力便会停滞不前,对身体也有碍,对我来说自然也要靠吸食怨灵才能长久存续,不然早晚会消散。”

      要能供应得起眼前的魔物足够的怨灵,非是死伤无数的古战场无法满足,叶安歌这些年与他不常见面,他也不常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禁皱眉道:“如今还能找到古战场?”

      “你们找不到,我自然是能找到的。没有古战场,也可以去湖海之中,沉船多的地方也有许多怨灵。”

      实力强大的魔物对怨灵丰沛的地方感知比常人灵敏得多,叶安歌默了默,又道:“你故意拉殿下入你造的幻境,无非是想让他记起从前,可你有没有想过,如今这些事对他来说全然陌生,会把他逼疯的!”

      黑影中模糊的人形一双眼睛瞥了过来,纵然隐在黑气后,眼中的冰冷还是如有实质地刺过来,寒着声音道:“他刚才看见那些时,眼里有仇恨,这一世的他依然忘不了。”

      叶安歌似是有些疲倦了,叹道:“那只是你自以为的而已,昔年你是他为数不多的知己好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恐怕知道得比我还清楚,何必要自欺欺人?”

      “我正是因为太了解他了,才不能让他重蹈覆辙!”黑影冷笑道,“他并不负任何人,可他得到的结果是什么?我得到的结果又是什么?世道如此,人心不古,千年万年依然还是一样,若今时之人知道他是谁,你猜大家会怎么做?”

      叶安歌摇摇头:“你陷入魔障太久,只相信你自己,或者说,你明知道结果却不愿让自己去接受。人活一世,追随本心就好,我想对从前的殿下来说,他也不曾后悔过,那这一世的他究竟要怎么选择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我都在这世间走了上千年,我看明白了许多事,你又如何不会明白?我不让你来找他不是怕你会做出什么,只是希望你放过自己罢了。”

      黑影从结界里出去,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你我都无需多言了。”

      说罢,山林之间便失去了魔气的痕迹,叶安歌靠着一棵树静默了许久,失神地反复轻抚着手中剑,直到后半夜了才重新回到住所。

      这一回去不曾睡多久,叶安歌便被程云思从床上拽起来,与他一同被拽起来的还有同样睡眼惺忪的岳怀笙和秦翰飞,三人面面相觑一番,终于从浆糊般的脑子里想起了什么。

      昨晚他们在戌时过后没有乖乖待在自己房间里,而是私自跑去了东面的荒园蹲守魔物,好死不死还真被他们撞上了,险些有去无回。
      这是明晃晃地违反门规,约摸还属于情节极其恶劣。

      秦翰飞昨晚受了惊吓,又连着几天没睡好,脸色都差了许多,此时意识到了什么,扒着门框不放,道:“还能不能先让人睡醒了!”

      “几位长老都已在绳愆院了,三位师弟快去把昨晚的事讲清楚吧。”程云思叹了口气,和两位师兄一人拽起一个拉上自己的佩剑,不由分说御剑嗖一声飞走了。

      三人到了绳愆院,果然看见除了弘渊,所有长老都在这儿,也不敢再磨蹭,乖顺地上前跪下,认错态度良好地说道:“弟子知错。”

      绳愆院长老梁玉忠掌戒律刑罚,弘渊等人也常常拿他的名头来恐吓他们,但他长得并非凶神恶煞之态,相反却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看到他们也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还很讲道理似的问道:“昨夜你们为何要去那座园子?”

      去蹲守魔物一探究竟的主意是秦翰飞提出的,但昨日还要去蹲守却是岳怀笙提的,因而后者很是仗义地先一步说道:“是弟子那天看到魔物后心生好奇,想再会一会那魔物,便拉上他们二人一同前去。”

      梁玉忠淡笑道:“哦,会一会,那你们对自己很有自信啊。”

      那笑容凉飕飕的,秦翰飞不禁打了个寒颤,摈弃了觉得梁玉忠和颜悦色的第一印象,这明明就是笑里藏刀!

      严瑜卿和陆道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他们这胆大妄为的行为大概只余无奈。

      “魔物之事非同小可,掌门师兄已经上报朝廷,之后要如何做全由掌门师兄和朝廷共同商议,其他人绝不可再插手。”严瑜卿咳了一声,“你们昨日自作主张,不顾我们的嘱咐,险些把自己的命交代了,不管如何,这次犯下的错我们是绝不会姑息的。”

      看秦翰飞欲言又止,严瑜卿又道:“我们已经连夜派人去禀报了雁门侯府和汝宁侯府,两位侯爷都说你们既已入门,自然要遵守门规,既然犯错,任凭虚极门责罚,无需顾忌。”

      “我就知道我爹会这么说。”秦翰飞丝毫不意外,“我前面是想问,可以先放我回去睡觉吗?睡完再罚吧。”

      梁玉忠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你说可以吗?”
      秦翰飞缩了缩头:“哦。”

      “罚你们是要你们记住教训,以后再自作主张,害的可是你们自己。”梁玉忠敛起笑意,一板一眼道,“也不多罚,每人打竹杖十下。”

      秦翰飞听闻才罚十下,松了口气,想着自己在家闯了祸他爹都不止打他十下,虚极门还挺温和,再一看那竹杖还不足三指宽,跟他爹的那根比起来也差远了,更是没当回事,还自告奋勇道:“其实最先提出去蹲那魔物的是我,先罚我吧。”

      这样罚完他可以马上回去睡觉,甚好。

      梁玉忠默许了,秦翰飞三两下脱下外袍,两手撑地露出后背,梁玉忠也没跟他客气,第一下毫无预兆地就打下去了。

      “我操啊!”秦翰飞大喊一声,那种全身放松的情况突然接收到超出想象的疼痛,真是差点要了他的命,这一下疼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简直比他爹打十下都疼!

      梁玉忠无动于衷,第二下紧接着就打下来了,秦翰飞又叫了一声,这下眼泪是真出来了,他气得就要站起来,嚷道:“你们这也太过分了!你们不怕打出人命吗!”

      “放心,不会打死你。”梁玉忠一脚踩住他的小腿,又嘱咐两个师兄按住他,凉飕飕的笑再次传来,“你再动一下就算抗罚,翻两倍。”

      岳怀笙和叶安歌跪在一边看得不忍直视,默默看着秦翰飞被按在地上打满了十下,每打一下就发出震天动地的哭喊,仿佛梁玉忠是真要了他的命,他们反倒挺心疼那两个按住他的师兄,感觉比他还累。

      十下打完,秦翰飞终于不喊了,痛得直抽气,半晌都起不来,早就忘了自己之前完全不当回事的轻松。

      岳怀笙看出来梁玉忠打得不算轻,但也肯定没下重手,嫌弃道:“你差不多得了,赶紧滚回去睡觉。”

      秦翰飞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大义凛然道:“不行,岳二哥你等会走不动路,我还得扶着点你。”
      岳怀笙:“……”

      “你们两个谁先?”梁玉忠看向剩下两个,问道。
      岳怀笙瞥一眼叶安歌,伸手拦住要说话的人,神色平淡道:“他是被我强行拉去的,他的罚就由我来替。”

      不仅叶安歌怔住了,秦翰飞也愣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喊道:“什么强行拉去的!根本不是!岳二哥你胡说!”

      叶安歌搞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会有此举,拽了下岳怀笙的袖子,低声道:“你干什么?”
      岳怀笙偏过头凑到他耳边,轻笑一声,语气暧昧道:“我怜香惜玉,不忍看美人落泪。”

      叶安歌很有自己阴沟里翻船的气结,明明一开始是自己撩得得心应手,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快感莫过如此,可没想到被此人发现了端倪后就开始反过来撩自己了,还变本加厉,一次比一次可恶。

      “那我还要感谢二公子?”叶安歌咬咬牙,“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二公子保重。”

      “不必谢。”岳怀笙更近地贴过来,又笑了一声,“要是觉得愧疚就先欠着,以后有你还的时候。”

      叶安歌:“……”
      我谢谢您了!

      梁玉忠并未对此有什么反应,只问道:“你们俩商量好没?”
      “商量好了。”岳怀笙点点头,解开外袍,看都没看就扔叶安歌怀里去了,两手撑地,一脸平静道,“罚我二十下就是了。”

      秦翰飞在一旁很是受伤,道:“岳二哥,你跟我更好还是跟他更好!你怎么不替我担罚!你是不是见色忘义了!果然小白脸都是红颜祸水!”

      叶安歌:“……”
      严瑜卿咳一声,道:“虚极门乃修行之地,注意言辞。”

      “哼!”秦翰飞老大不高兴地转过头去,越想越是觉得今天的自己惨到没边了,大早上没睡醒被人拉起来打了一顿不说,他的岳二哥为一个小白脸替罚却对他冷眼旁观,今天的他一定就是天下最惨的人!

      相比秦翰飞全程响彻云霄的哭喊,岳怀笙受罚时堪称寂静无声,撑在地上一动不动,连闷哼都没有一声,只能听见梁玉忠手中的竹杖一下又一下地击打在皮肉上的钝响,秦翰飞在一旁听得都疼,不禁又稍稍忘了岳怀笙的“见色忘义”,对他肃然起敬。

      二十下罚完,岳怀笙还面不改色,只是起身时晃了一下,叶安歌扶住他,把外袍丢了回去。

      岳怀笙若无其事地穿上,看一眼站在原地还兀自愤愤不平的秦翰飞,道:“还睡不睡觉了?”

      “痛!”秦翰飞跟上他的步伐,“痛得睡不着了!”
      岳怀笙无情道:“那你别睡,不要影响我。”

      “岳二哥,你真的不痛吗!”秦翰飞不敢相信,“我刚才摸了一下,都他娘的肿了!你挨了二十下,更严重吧!”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叫魂啊。”

      没挨打的叶安歌跟在两人身后,想起还有这么个人的秦翰飞回头看他一眼,警惕地拉住岳怀笙:“你你你……离岳二哥远一点。”

      “你有毛病?”岳怀笙无言以对,跟他解释道,“昨天躲魔物的时候,我们拉了你一把你晕过去之后,我陷入了魔物制造的幻境,多亏他及时发现把我拉出来,我这是还他人情,你都在想什么龌龊的东西?”

      “真的吗?”秦翰飞一脸狐疑,“我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随你。”岳怀笙也懒得再说,“你先走,我有话跟他说。”

      秦翰飞见状立马又摆出“我就知道你们不对劲”的奇怪表情,在岳怀笙想打人的眼神之下,最后还是一溜烟跑走了。

      “二公子真的是为了还我人情?”叶安歌笑道,“我怎么也不相信呢?”
      岳怀笙嗤笑道:“那不然呢?你以为我真看上你了?”

      “唔,二公子前面在绳愆院不是这个意思吗?”叶安歌歪着头,眼中满是狡黠,“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二公子那会是又在故意撩我?”

      岳怀笙觉得这人也挺有意思,不经撩的人是他,作死还总上赶着撩的也是他。
      “你知不知道,世上有些人啊,欠骂欠打。”岳怀笙笑得意味不明,“但有一种人,就欠撩,不被撩一下就皮痒。”

      叶安歌一笑置之,并未回应这句揶揄的话。
      “我确实有为了还你昨日人情的意思,毕竟我不喜欢欠人情。”岳怀笙收敛起戏谑之意,正色道,“不管怎样,昨日多谢你。”

      “二公子昨日谢过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岳怀笙眯起眼走上前一步,低声道:“不过我也有一个疑问需要解答。那魔物的实力如何我们都心知肚明,造出的幻境应该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破除的。一个筑基中期连御剑都还不会的人,是如何做到一击破除幻境的?”

      叶安歌也凑上前,不紧不慢笑道:“那我也有疑问想请教二公子,昨日秦公子的那个钵虽说不敌魔物,但能发挥出那般威力也不容小觑,虽说筑基期修士也可使用元婴修士炼制的法宝,但发出的威力必然大打折扣,二公子那一招可不像是筑基初期的水准啊。”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转开视线,最后一齐轻哼一声,一个回房睡觉,一个去上早课的地方趴着睡觉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老岳:演,你给我演。
    小叶:都是影帝,就别互相伤害了。
    不明真相的小秦:你们不对劲!小白脸果然都是红颜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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