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温小别

39、39 梦回还

　　再次醒来，眼前一片迷蒙。

　　好似是有一片白衣的，只是同记忆中的白衣有所不同，那不是他——他不曾来过——一切是梦，当顾命看清了身边之人时，心中一丝抽痛。阿巧傻傻地望着病榻上的人，见他无恙，几乎喜极而泣。

　　“我以为你要死啦！”她哭道，“姥姥待我好，可她非杀你不可，我从不敢反抗她的——这一次，为了你，我真的——真的不管不顾了。还好你活着，不然我就跳下雪山和你一块离开这人世……”

　　听到这一番柔情蜜语，顾命只是痴痴道：“是不是有一个白衣裳的男子……来过？”

　　“几天前你晕了过去，我拼了命把你救到山下，有对老夫妇心地仁善，收留了我们，不曾见过有白衣男子来过。”说着说着，少女低了声，“那白衣男子，可是你的心上人？既是心上人，那便是在梦中相见了，认识你后，我也曾在梦里头和你说话来着。”

　　少年眼皮微颤，阖上眼去，又是一片黑漆漆的颜色，雪山教主的掌力非比寻常，他虽机缘巧合解了百草枯之毒，但也内力大损。

　　阿巧看懂他的沉默，心中一酸，想自己为了他不惜与养育她十几年的雪山教为敌，甚至违抗姥姥的命令，如此深情，却都不敌那个抛下他的人。她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正欲黯然离去。

　　顾命睁开了眼，轻唤：“阿巧……”

　　她猛地顿住步伐，因为她根本不舍离去。风吹过农家金黄色的玉米地，带着远方的尘土，吹过白衣少女单薄的身躯。仁慈啊狠心啊，好像一旦一个人表示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两个人之间就不再平等，她明知他不爱她，听到他唤她，忍不住想要留下，明知留下无结果，忍不住地回了头。

　　她说：“我在。”

　　她快步上前，温柔地替顾命掖好被子，顾命呆呆地望着她：“你大可不必……”

　　“顾命，我爱你。”

　　她快速地在他苍白的颊边蜻蜓点水一吻，随后羞涩地跑到了门外，白裙在移步间，开出圣洁的花朵。

　　那对农夫妇砍柴归来，见到阿巧，笑呵呵道：“令兄醒了吗？”

　　农夫姓李，人称老李，年轻时在雪山脚下盖了一座草房，几十年来在此定居，靠砍柴为生，到了难以维持生计时，也会铤而走险到雪山上采收灵芝雪莲之类的药物，然后转卖。那天，他正要到上山，忽看见白花花的雪地里，倒着一个少年，少年浑身是血，已不省人事，少年的身边跪立着一位哭哭啼啼的少女，身上也有伤痕，他心生怜悯，把二人带回家中养伤。

　　“老伯，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

　　“姑娘请讲，方圆百里，就没老李头不知道的事儿。”

　　阿巧说出几味药材，老李眉头一皱，说道：“姑娘所需的这几味药，都极为罕见，城中都未必买到——为何——为何不上雪山看看？”

　　“不敢欺瞒老伯，我们此番重伤，正是因为和山上之人结了仇怨，家兄重伤未愈，返回岂非自寻死路。”阿巧深深叹了口气。

　　老李头思索了片刻道：“当今时局乱得很，小小的项阳城，不过几日便地覆天翻，若真是走投无路，不如进城去求一求咱们的新城主，据说新城主在医药方面十分通彻，只是……”

　　阿巧见有转机，忙问：“只是什么？”

　　老李头见四处无人，悄声道：“咱的这位新城主，可不是乐善好施的活菩萨，人们都叫他‘魔鬼头子’。大家说……说他会吃人！”

　　“老伯确定，他那里会有我所需的这几味药么？”

　　老李点头：“那自然。”

　　看来这位魔鬼头子也是同姥姥般心狠手辣之辈，姥姥势必不肯放过顾命了，魔鬼头子纵然心狠，说不定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她愿以命换命。

　　“老伯，我便走了，家兄劳烦您照顾，回来必有重谢。”

　　“什么谢不谢的啊，相逢即是有缘，我媳妇原先为老汉生了闺女，五岁那年摔下了悬崖，倘若还活着……应该和你一般大吧。我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了她呢。”

　　李老汉没了闺女，十年如一日的守在雪山下，旁人问他为啥不去城里，他说：“我怕孩子孤单。”其实摔落山崖的幼女并未身死，而是被雪山教主相救，抚养成人。可怜父女相见，却并未认出，或许终有一天会捅破这层窗户纸，或许再也没有相认的机会，前途渺茫，应当量力而行，可阿巧已抱了必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