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未雨》三月扬州sunshine

3、浅予深深

　　后来，伯梣从持茅近战的戎右做起，熬了半年成了驾车的御者。在一次情势危急的乱战中，伯梣顶住腥风血雨，带领小队兵马杀出重围。他又凭借年少时读过的许多军书，将其中的谋略兵法灵活运用，虽位不至将军，却也在军中有了较高的地位。
　　他几乎每月都能见到尸横遍野的场景，但是刀剑无眼，他明白自己的每一天都是向天神求来的。心中唯挂念着郑国安危、战场兄弟和姬芷。
　　每年，逢海棠花盛开未雨之时，他都会在战争之外的闲暇时间，摘下他目之所及最美艳的一朵海棠，将其描摹在竹简上，再写下一封家书，请邮驿将其送至郑伯爵府的义父手中。
　　义父看完家书后，会如约将它送至公子姜珏的府中亲手交予姬芷。
　　家书中有讲军中细节，或笙或排箫之类的战地之音，或行军各地的民风民俗，或是报自己平安、问义父平安，或是附上些《诗经》中的诗句如“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每年都会有这样一封家书送到姬芷手中。只是每年不变的是家书末尾都会附上一句“问姜姬安，长乐未央”，连续八年从不间断。
　　姬芷会将每封家书都收下留存，祭奠已逝的年少时光。每次收到家书时，海棠花就开在眼前，袅袅东风，零零飘坠。
　　他参军的第三年，军中兄弟也曾问过他可曾有过中意的女子，他苦笑两声，顿了一刻，摇头轻声念着“终究是……求不得。”
　　第六年，他升为副将，早先的兄弟已所剩无几。那年家书中留下了一句“不问翻覆，无关迟暮；桑榆非晚，柠月如风”。
　　第八年的家书中，讲述了一个故事。故事最开始是人与神相恋，历经坎坷，终不得。后来神与神相恋，修成正果，鹣鲽情深。姬芷心如明镜，“姜姬”二字是对她已嫁与姜珏为妻的身份的认定，也含着对她婚姻幸福的祝愿，而“长乐未央”是对她余生的最诚心的祝福。人神相恋，期神而神不至，借以表达一己期盼而不可得之情怀。而神的恋爱同于人的恋爱，终是“绮靡以伤情”。
　　自及笄之年一别，他们没再见过面。
　　第九年，海棠花开未雨时她并未受到家书。她想或许是战事吃紧无暇分身，或许是邮驿出了岔子丢失了信件，又或许是他真的释怀了便不会再写那一句“长乐未央”了……
　　十天后传来战报，他所守的城破了，全军覆没。
　　那年，城破，兵败，人亡。
　　他死在了她婚后的第九年……

　　浅予深深，愿卿长乐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