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扭转乾坤 ...
-
李清之一只手拿起一粒黑棋，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拿黑棋的手缓慢地在棋盘上方移动，另一只手放在桌底，大拇指在各个指节跳动。终于，在移动到一个地方的时候，掐算的手停了下来。
吉，可以下在这里。
她随即落子。
谢道韫倒是看不太懂她的意思，她下的那里虽说是活棋，但是周围大部分都是白子，变成死棋只是时间问题。
“怎么下了那里啊，那里不是等死吗？”
“是啊，这李清之该不会真的不会吧……”
四周传来学生们议论纷纷的声音。
马文才听见他们这样评论李清之十分不喜，斜眼瞥了一眼那些说话的人，眼里满是警告之色。他们和他的视线对上赶紧噤声，纵然有没看到他的动作的人也被周围人扯扯袖子，提醒他不要自找晦气。
这些庸才，哪里懂清之要做什么。她这是想以他之前那颗将子为依，分叉而走，形成一个眼，保护这颗子不被踢去。
马文才能看出来的谢道韫自然也能看出来，她当然不能如她所愿，白棋落子，加快了围堵的攻势。
李清之虽看不懂这棋局的意思，但是这棋盘跟八卦五行却有相似之处，死气生气都可以推演出来。她又快速推算了一番，将棋子放在生机较大之处。
谢道韫攻势凌厉，一开始李清之只能被动防守，毫无还手之力。
陈夫子也看着这棋局摇了摇头，“李清之，看来你这局输赢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马文才看着也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脑海里想着若是他此刻处于她的位置该如何落子。他的风格一直以进攻为主，估计这个时候宁愿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
就在众人都以为李清之只会退缩的时候，她下的下一步棋更是让大家都瞪大了眼睛。
她竟然自绝退路，将原本的活眼自己堵住，只要谢道韫下一步棋封死她的退路，这盘棋几乎没什么悬念了。
“清之，你……”马文才在一旁不解，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道韫也有些不解，难道这李清之刚刚并不是谦虚，她的棋艺真的差到如此地步，竟然自觉坟墓吗？
她虽然有心让一点李清之，但是这步棋就算是一个围棋的初学都明白要下哪里，实在是让她难以放水。
谢道韫白子落，果然和大家想的一样，将黑子重重围堵住了。
李清之感觉到了众人不看好的视线，她手心有点出汗，不知道自己到底下的好不好，只是依卦行事。
突然，那些注视在她身上的目光少了许多。她抬头一看，原来是马文才在她身后微微蹲下身，替她挡住了那些视线，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文才兄……”李清之抬头望着他与他四目相对，似乎想说些什么。
马文才却是先开口打断了她，他深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她的面容，虽然他也不理解她的想法，但是还是安慰她，“不用担心，输了算我输。”
没想到平时最在乎输赢的马文才能讲出这种话，李清之有点惊讶。
但她此时也没时间想太多，冲他点了点头，擦了擦手心的汗，按照卦象将棋子放到该放的地方。
从这颗棋子开始，好像局面有了小小的改变。
她不再固于防守，而是时不时找机会主动出击，那进攻的气势和刚刚马文才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几个回合下来，李清之调兵遣将杀伐果断，根本看不出来刚刚还是被白棋围剿的自顾不暇的样子。而刚才谢道韫看起来似乎是必胜的那一点，现在反而成了白棋的软肋。
众人都以为李清之是自寻死路的那两颗棋子，现在被她另外几颗黑子围成一个交叉点，竟有几分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
谢道韫看出了门道，抬头带着笑意夸奖，“清之同学这棋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
李清之听了也只是嘿嘿一笑，并不太在意，因为她真正的目的并不在此。
谢道韫思考了一会，将白棋落在黑棋死而复生的关键之处，让她这所有的为了让那颗黑棋生的努力都白费了。
“真是可惜啊！……”陈夫子感叹了一句，还没说完剩下惋惜的话，李清之下一步棋却直接让他张大了嘴。
“这这这……”他惊讶地看着她落子的位置。
黑子将刚刚被马文才的弃子与将子联系起来，原来刚刚她做的那个交叉点虽然看起来像是个眼的样子，但是实际上是个假眼。她真正的目的不在于让将子活下来，而是将它的生气分给之前的棋子。原本势单力薄，只由将子独自拼杀的局面瞬间扭转，现在的每一颗有‘气’的棋子都可以作为一个新的将子来培养。
现在开始，黑棋，不再是粘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而胜负，也不再是一家之言了。
“好棋！好棋！”谢道韫忍不住连连夸赞李清之，没想到她竟然大意失荆州，让李清之扭转了局面。
“学生投机取巧罢了，先生谬赞了。”李清之面上谦虚的说道，结尾竟说的和马文才刚刚答的一样的话。
谢道韫这个时候有些看出来了，她是为了那马文才来的。
于是她将目光投向马文才，说了句让局外人糊涂但是让他明了的话。
“你倒是走运。”
表面上看来是在说李清之这棋下的巧，实际上却是在说马文才身边有这种朋友在是他走运了。
马文才闻言也不反驳，只是高傲的回以一笑。
就算只是一闪而过的光，他马文才也会牢牢攥在手里。照亮过他的，以后也只能照亮他。
谢道韫看出了马文才性格中的偏执和他对李清之的照顾，若是李清之之后能开导他一二，让他行事不要太过极端，也许能成就一个将帅良才。
于是她看着面前仍然有几分青涩之气的两人说道：“你二人年纪相当，下棋风格迥异但是道却相同。志同道合之人，阴阳相合，是谓互补，你们之后多多接触，未来或许大有不同。”
这一番话说下来，两人表情都有些变化。
马文才一是没想到竟然能得到这个之前对她诸般都看不顺眼的人的肯定，而是他口中的互补一词他听起来竟如此顺耳。
他和李清之当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马文才朝谢道韫拱拱手，“谢夫子吉言。”这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
李清之却和他想的不同，刚才这谢道韫话语中的志同道合她不反驳，可是这阴阳相合却是形容男女之间，难道这谢道韫已经看出她是女子了？
她心里有些不定，现在两半金丹都还没有头绪，若是她女子之身暴露，恐怕就要和金丹失之交臂了。
于是她打定主意要试试这谢道韫到底是什么态度，便朝她微微一笑说道；“夫子棋艺高超，清之实在是佩服不已。课上对弈时间实在太短，不知先生课后时候有空余时间指点学生一二？”
这一番话出口，最先不愿意的就是马文才。
“清之，你有什么问题问我就好了，我也可以教你。”他自认为在这众人之中除了谢道韫之外他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谢道韫倒是听出了李清之的弦外之意，点点头和她定好时间。
陈夫子和马文才一听脸色也都变得更不好看了。
“这…男女之间，私下请教是否有所不妥啊？”陈夫子斟酌着自己的语言说道，不太想将自己的私心表露的太过明显。
马文才就和他不一样了，直接将李清之拉到一边质问她为什么要单独去找谢道韫。
李清之见他非要她说出个理由才算罢休的样子，只好说李家和谢家有些来往，私下见面是为了家中一些事情。
马文才这才舒服一点，不是因为嫌弃他输给谢道韫就行，反正两个女的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谢道韫那边刚回答完陈夫子的话，远处就传来阵阵钟响。
“陈夫子，清点一下棋子吧！”
“是啊陈夫子，清点完我们好下课！”学子们对下课望眼欲穿，纷纷催促陈夫子清算李清之和谢道韫的棋局。
“好好好。”陈夫子见状只好先搁下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先清算起棋局来。
“黑子七十二。”
“白子六十九。”
“先生小胜四分之三子。”
二人这一局可谓是下的旗鼓相当。
“这棋局还未下完，若是下完胜的可能并未是我。”谢道韫闻言道出实情，这黑子现在生机勃勃，与白子倒有一争之力。
“不如先生。”李清之真心实意的认输。
她只不过窥得一丝天机，顺天而为，投机取巧的把戏罢了，谢道韫的真才实学她是比不了的。李清之这人最有的就是自知之明。
他们也不再争论谁输谁赢，陈夫子宣布下课之后就全都三三两两结伴走了。
“今天怎么没有看到祝英台啊？”李清之和马文才一起出去的时候只看到梁山伯一个人，这时才想到这今天在课上没见她的人影。
“听梁山伯说请假了。”原因他没有听清，便一把揪过一旁的王蓝田问他，“祝英台今天怎么没来？”
谁知那王蓝田一听祝英台的名字神色就变得十分惊恐，嘴里说话也说的前言不搭后语。
“什么祝英台，我哪知道他怎么没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别问我！”他样子十分惶恐，竟然敢挣脱马文才的手跑走了。
“这王蓝田怎么回事？吃了豹子胆了敢这么和我说话？”他看着跑远的王蓝田，语气里透出几分怒气和疑惑。
“此人有鬼。”
李清之看他这副表现摸了摸下巴，看样子是和祝英台脱不了关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扭转乾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