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委屈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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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春！”
第二次呼唤，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我在这。”
常晓春摸黑向声源的方向跑。不清楚跑了多远，手臂被一个下沉的力量猛然拽住，她跌入一个颤抖的怀抱。
她第一次发现人的身体可以像磁石一样严密地压附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想用力克制颤抖，却越是用力越是颤抖得厉害，齐享把自己的头埋在常晓春的颈窝里，深深的，再深一点，眼前黑暗一片。
世界末日到了，晓春，我只得一个你。
“你别怕，别怕，只是停电了。”常晓春轻抚齐向的头发。
几个女人在她身后细声尖笑：“哈哈，一个大男人还怕黑呢。”
“闭嘴。”常晓春对她们吼。
她的声音出去的时候，齐享把她的身体抱的更紧。
“我看不见了，晓春。”
半个小时之前，他还在对着镜子笑自己的运气多么的好，笑那些医生只会发表耸人听闻的言论，他的视力依旧好好地连接着他的神经。然而就是现在，他的视网膜与庸医们沆瀣一气，对他开了恶毒的玩笑。监狱的铁门落下，终于他连最后一丝光明都失去。
“真的只是停电了，你听，连音响都没音了。”
常晓春的语气无比温柔。
“晓春，你别离开我。”
齐享不再相信自己的感官，他只有抓住常晓春这唯一的一棵救命稻草。
一面的墙壁重新亮了起来，音响也有了声音。常晓春兴奋地拍打齐享的背：“快看，来电了。”
墙壁上，消失的火球再度冲过来爆炸。即使闭着眼睛，齐享都能感觉到强烈的光在闪动。耳朵听到声音，更加确定不是他的幻觉。他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真的看到了世界末日。
飞船承受不了压力从中间裂开。所有的景物迅速在眼前更迭，无数的碎石伴着流火落下。世界成了无底的洞穴。
齐享看着常晓春的脸，屏幕上的光影不停在她脸上变换，他的视力还在，但巨大的恐惧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无力庆幸。温暖的身体在怀抱，还有轻轻的抚慰，齐享再度闭上眼睛，祈祷着就这么下坠吧，别停下，就让他们紧紧地拥抱，一同坠入每一个最后一秒，每一个最后一次呼吸、最后一次心跳，就算在超越了分子运动的速度之中被时间压榨得粉碎，他也甘愿。
“别再掉了，要晕啦！”
一个嘻哈打扮的男人不停踹墙，其他人烦躁地敲打荧幕。电影的刺激程度已经超过他们的忍耐。
常晓春盯着屏幕看久了，头有些晕，齐享的呼吸声像从扩音器里发出，掩盖了周围的动静。她被圈进一个名叫齐享的世界里，忘记挣扎。
黑暗再一次降临，紧接着舱门打开。不等眼睛适应光明，人们蜂拥而出。
“什么烂电影，我要投诉。”
“你们对顾客太不负责了，要是里面有老人还不被你们吓出心脏病来啊。”
“投诉、投诉！”
通道里乱哄哄的一片。
齐享仍抱着常晓春站在厅里阴暗的角落。常晓春凝视地面上的光，想起承山高中的一个传说。
学校里众多的山石和流水制造出雅致的氛围的同时，也为谈恋爱的小情侣们提供了很多隐秘私会的场所。情侣们在学校约会时的最大乐趣，一个是躲避老师的手电筒的光，一个是致力于发现新的藏身地点。在第三食堂的对面，有一座假山，山的背面是地下仓库的门。食堂的员工经常趁放假前把仓库清理一空。有一对情侣无意中发现了假山后的石洞，两个人便躲了进去。没有想到，他们准备出来时，仓库的门已经锁了。
一个暑假过去，食堂的员工在仓库里发现了他们的尸体。从此以后，仓库的门再没有打开过。
常晓春听了这个传说，总忍不住去想那两个情侣在仓库里的情形。
要是现在放映厅的门关上，他们的下场就和那对情侣差不多吧。常晓春微微惊恐，从齐享的颈边抬起头。抬头的瞬息，她闻到齐享的汗味，是用蒸汽蒸出来的青草的味道，夹杂着一点点烟草的香气。她知道他很少抽烟，所以原来是他们的味道混在了一起。
她可以为这样的发现心动吗？理智能够判断之前，莫名的欢喜已经抵达了她的胸口。
“喂，”她小心翼翼的出声，“门开了，我们出去吧。”
齐享闭上眼睛再睁开，过了很久才适应光亮。
常晓春牵起他的手，带他走出放映厅，从激烈争吵的人群后面安静离去。
游乐场冷清了大半。人偶疲惫地坐在凉亭里，地上散落着几个气球。
他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牵手走在冷风起起落落的林荫道。太阳斜斜沉在天边。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暗处发了酵，见了阳光又升华，他们默默走着，没有说一句话。其实常晓春有很多问题要说，可那个时候一点也不愿意开口。
出了门，齐享不住地回头。
“你在看什么？”她问。
“将来如果有能力，我想在这里盖一间电影院。”
“别异想天开了，你想把过山车啊摩天轮啊都推掉吗？”
“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
“走吧走吧，风太大，小心吹到天上去。”
齐享的脚步沉重，速度跟不上常晓春。常晓春不自觉地去拉他的手，近到面前才发现，他脸色苍白，满头的汗。
“你是不是着凉了？”她伸手摸他额头，温度奇低。“一定是着凉了。秋天忽冷忽热的。我带你去医院吧。”
“我没事。”齐享的四肢酸涩，但精神很好。
“还是去看看吧，万一……”
“我不去医院，”齐享一口回绝，他对医院一直很抗拒，“我们回家好不好。”
常晓春没有坚持。回家的途中，她想在路边买些感冒药和消炎药，齐享阻止了她，说家里多的是。到了他家，她打开冰箱，对着一整箱的药完全忘记要给齐享找什么。很多药是她听都没听过的，还有很多药的包装上干脆连一个中文字都没有。她想起他小时候身体很不好，现在虽然长得结实健康，估计底子还是不行。
既然换命这么厉害，怎么没把她这副好身板也换过去呢。常晓春摇摇头，拿了一盒她听说过的感冒药。
躺在床上把被子拉到腋窝处的齐享，像个孩子。并且，他正用孩子般期待的目光追随着常晓春。
“我等了你好久，你跑哪儿去了。”
“我去给你拿药。”
“拿药拿这么久。我警告你，以后不准一声不响地从我面前消失。去哪里都要跟我说，不要像那时候似的，我出去一趟，再回来你人已经不见了。”
常晓春愣了愣，方才想起他说的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那时候不管走到哪儿都能看见你，我烦都烦死了。”
“烦死也要看。常晓春，你烦我也好，讨厌我也好，你就是不能离开我。你最好试着喜欢我。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为你我可以做很多事。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晓春，我知道。晓春，其实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是你。想来想去想不通，我就知道又是自己在自寻烦恼了。老天爷给一张嘴让我说话，难道我还要成天想着为什么是一张嘴而不是别的什么吗。晓春，你知道我的意思吧。晓春，我今天好高兴，晓春……”
“行了行了。”常晓春捂住他的嘴，“你是不是装病啊。”
掌心的嘴唇舒展，他笑了，脸颊绯红。
常晓春探他额头的温度，比刚刚高了不少。她想去摸他的手心，他却攥住被子。
“干嘛，以为我要非礼你啊。”
常晓春跪在他床边，一用力，被子拉下来。她抓住他的手，发觉他的手指轻微地颤抖。他迅速抽回手，拉上被子盖住。
“你确定你没事？要不还是去医院吧。”常晓春担心地问。
“这是从前吃药的后遗症。”
他的情绪波动最直接反应在手指上。他可以凭意志力克制住狂躁，但细微的地方仍然留下蛛丝马迹，就是他的手指。
“难怪你总是两手插着口袋走路。”
“你在留意我？”
“不是留意，这个很明显一眼就知道。”
“是吗？那我还有什么一眼就知道的特征？”
“你啊，你穿衣服不是黑就是白，讲话声音很好听。”
“还有呢？”
“还有……哎，你很有精神嘛，还跟我聊天。你现在是病人，要少说话，多休息。”
“我每次一发烧就很想讲话，以前没人和我讲，现在有了你，我要讲个够。”
“你用讲话来降温啊。”常晓春笑。
齐享自顾自讲着：“晓春，在放映厅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瞎了。我那个时候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还有你。好像只要抓住你，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你一定很不能理解吧。没关系，我们有时间来慢慢理解。”
“你的眼睛不是都好了吗？”
“是能看见了，可是谁知道会不会再复发。对了，晓春，你离开的那天，穿的是红裙子吧。”
“对，你怎么知道。”
“你那条裙子还在吗，我很想再看你穿一次。”
“还在，可是太小了我穿不下。”
“没关系，你下次拿过来，我找人按照样子给你做件大的。我真的很想看，答应我吧。”
“好好好。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常晓春把齐享的话都当成他的胡言乱语。是不是人一旦病了，就会显出小孩子的一面。齐享现在单纯好欺负的模样，让人很想纵容。
“不要弄了。他们会定时过来做饭，应该就放在偏厅的桌上。”
常晓春去偏厅，果然看到了一桌饭菜。主食是粥，陪了几样小菜，都很清淡。她想齐享一个人吃这么多是不是太浪费了。
热了粥，一口一口喂给齐享。齐享喝着粥，嘴巴仍是没有停止讲话。吃一口，讲一句。常晓春喂的很无奈，却没有不耐烦。她喜欢喋喋不休的齐享。这样的他才是真实可触的。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委屈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