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离离玉生寒》余非野

3、似曾相识

　　人到中年，苦主要是心理上的。工作上的事情，虽然忙，但只要用好从年轻时开始积累的经验，总能从容应对。难的是，心里纵然有委屈和不认同，却不得不坚持做下去；心里即便装着诗和远方，却不得不委身于小小的格子里。

　　临近年底，南辰雨十分不想奔波了，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一天，南辰雨刚打开电脑，正想浏览几个熟悉的论坛划水，就被分管法律事务的副总叫去了办公室。

　　“华南公司的那帮蠢材，都应该拉出去枪毙。”刚进门，这位来自东北某省的公司副总就以气急败坏的咆哮，让南辰雨心里暗叹一声，“得，清闲日子没了，又有麻烦事了。”

　　南辰雨所在的华信证券公司，是一个著名央企的二级公司，在华夏证券领域排名靠前，实力雄厚。今年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接连走霉运。

　　这次是华南省公司的下属公司出了问题。一个基金经理，竟然为了赚取微不足道的佣金，在两年时间里，多次恶意操作交割委托人的资金，导致委托人不仅没有赚到钱，而且产生了1000多万的损失。

　　更拙劣的是，问题暴露后，面对委托人的质问，地方分公司竟然以基金经理是临时聘用人员为由，拒不承担责任。这样一来，委托人彻底恼怒了，她安排人把事情捅给媒体曝光，一下子舆论哗然，负面舆情铺天盖地。

　　“这次处理舆情，本来不用我们法务出面。但是，据东南分公司报告，委托人在当地也是有实力的企业家，打算请律师进行诉讼维权。你辛苦一下，赶过去看看能不能跟委托人见面沟通解决。”介绍完情况，公司副总直接安排道。

　　“明白，跟委托人见面，底线是什么？”南辰雨问。

　　“这次不要太强势，一把手的意思是尽量不要因为这事走法律程序，咱们丢不起这个人。不过，该维护的利益还是要维护，能少赔就少点。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副总的这番话让南辰雨明白，虽然这次授权宽松，但一贯鱼肉他人惯了的人，要想不吃亏，还是有点难度。

　　“好的，我马上去一趟。”从副总手里拿到委托人的基本资料和问题纠纷的简要情况介绍，南辰雨回到办公室就订了机票，下午飞走。

　　顾晓婉，女，37岁，华南艺潇服装有限公司的董事长，2017年委托华南公司凤凰花市分公司开展个人理财业务，主要是购买保本型基金以及不分涨跌幅度都比较小的大盘股。不过，资料显示，自委托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查看过个人账户详细情况，仅仅是打电话问问定向服务的基金经理账户状况……候机的时候，南辰雨已把相关资料熟读了几遍，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了个清晰的认识。

　　从购买的基金股票看，很稳健、理性；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理财却长时间不闻不问说明她很有实力，同时也说明她具有强大的自信，只是可能会有点太轻信他人。要是这样的话，她又是怎么把企业做的这么大？……一边消化资料，南辰雨一边还在心里分析顾晓婷的性格特点。

　　这是他多年形成的职业习惯，因为自己可以说是从别人嘴里抢食的人，必须准确抓住工作对象的性格特点，好能不战而却人之兵，至少能少费些唇舌吧。

　　不过，此次，南辰雨看完顾晓婉的材料后，不禁多了一个疑问，“这个顾晓婉，跟我同岁，这么有成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刚拿出手机，打开百度，输入顾晓婉三个字，空姐来到跟前轻声说：“对不起先生，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或关机。”

　　美女的要求总是很难拒绝的。看了一眼手机还没跳出搜索结果，南辰雨听话地把手机关掉了。随着飞机爬升、平飞，他开始闭目思索工作策略，没想到竟然很快睡着了。

　　古战场，浴血的将军，手握玉佩的女子，短暂的睡眠中，南辰雨竟然又做了与几天前相同的梦，甚至连那些弥漫在空气中血腥气都真实地让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先生，您没事吧。”努力睁开眼，看着空姐关切的神情，南辰雨不禁有些羞赧。“没事没事，就是呛到了，来杯水喝可以吗？”

　　“怪事，还能重复同一个梦，看来是古装剧看多了。”南辰雨心想，最近上班摸鱼，追一部讲述现代人穿越到秦朝的电视剧，可能太投入了。

　　飞机落地后，华南分公司的同志早就等在出口了。“南律师，我们跟委托人联系过，但她不同意见面。”刚见面，负责接待的华南公司法务部同志就有些尴尬地说。

　　“哦，没事，先去宾馆，放下行李吧。”南辰雨心想，就你们以前办事的德行，人家愿意跟你们对话才怪呢，但同事们的面子还得照顾，也没点破。

　　“你们把与这个事情相关材料都放在这里就先回去吧，我看看材料，咱们再商量。”进入房间，南辰雨就对华南公司的人下了逐客令。

　　吃别人嚼过的馍没味道。他早就计划好了，下午以总公司法务的名义，单独去拜会一下顾女士。这样不仅能从另一个方面了解事实的全部，而且也方便自己探一探顾女士的要求。为了保险起见，南辰雨还是快速地浏览了一边华南公司提供的全部资料。在发现除了多了一些反映华南公司领导如何高度重视、又采取了那些危机公关措施等“丧事喜办”“邀功”资料外，再无新内容后，南辰雨加了一辆车，洗了把脸，就出发了。

　　艺潇服装集团是华南凤凰花市也算是一家知名企业，集团总部大楼独立于厂区，位于市中心偏北的一条主干道上。“先生，顾总在接待客人，您稍等，我等会儿再给您通报一下。”得知南辰雨的来意，前台小妹一边用甜糯的普通话礼貌接待，一边用水汪汪的眼睛示意他到大厅的沙发上坐。

　　“只要人在公司就好，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南辰雨心想，正好趁此时间，再搜集一些资料，看看这个顾晓婉到底是何许人也。

　　赶紧拿出手机，打开百度，再次输入顾晓婉，点击搜图片，出来的结果并不多，多是一些远景照片，即使是顾晓婉穿着本厂的服装拍的宣传片，也多是背影、侧脸。一连打开了好几个网页，南辰雨都没有找到正面的特写照片，但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南先生，顾董事长请您过去。”被前台小妹妹引导着走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时，南辰雨对里面这位商界女强人，有了强烈的期待，终于要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董事长，华信证券总部的法务南辰雨先生到了。”前台小妹妹说完这句话，就退出了办公室。而南辰雨则发现，这个有些神秘的女强人，忙着看文件，竟然连头都没抬一下。

　　“小场面，比这更尴尬、更激烈的场面，不知经历多少，淡定。”南辰雨给自己打个气后，自顾地走到顾晓婉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也不说话。

　　沉默有时候比争吵更有力量，更能表达内心的愤怒。忘了从那本书里看来的这句话，此刻南辰雨是有了真切的体会。不过，对于一个专业吵架的人来说，这点愤怒，他还是能承受的，迅速打定了“你不说，我绝不先说”的战术。不过，南辰雨也没闲着，用很快观察了下办公室的布置后，他把目光盯在顾晓婉身上，等着她抬头的那一刻。

　　沉默持续了很久，除了翻文件的沙沙声、和钟表的滴答声。南辰雨心想，等你手里的文件翻到尾页的时候，没事可干了，就必须得抬头了。

　　“南先生，你这是准备来帮着华南公司来跟我打官司了吗？你们华信证券还真看得起我。”还没看到顾晓婉的脸，南辰雨却先听到了她温柔却充满力量的声音。

　　“怎么会，我是来听您讲讲您所受的委屈的。”一边回应着顾晓婉的质问，南辰雨的目光终于看清楚了这张脸。

　　皮肤白净，眼眸黝黑，含辞未吐，脸上虽有一丝怒气，但却自有一股轻灵之气顾盼流转。常常以老江湖自居的南辰雨，一时间竟有些失神，似曾相似的感觉也越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