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天有点傻》湛呀

6、第 6 章

　　“我若应了娘亲庄周梦蝶的说法，就等同于亲手杀了自己第二次。真死了倒也是个痛快，您却要我埋葬自己活成您的禾儿，这对我而言比死更可怕。”白羽垂下眼睑，面无表情道。

　　桑夫人心里一抖，有了不好猜测，顿时后悔起刚才的言语。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只是觉得，无论如何，你是我的禾儿无疑了。”桑夫人忙握住白羽的手掌。

　　白羽瑟缩了下，想要抽回手，刚有动作就被桑夫人紧紧的握住了。

　　“我的名字叫白羽，白色的羽毛。我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是一个与现在完全不一样的现代社会。没有仆人小厮，人人平等；没有卷衣大袖，都是单衣窄袖露胳膊露腿；没有全是木制房子的街道，都是动辄几十上百丈的高楼大厦；找人也不用劳师动众，打电话发微信足不出户就能联系到。太多太多的区别了，因此我十分确定自己并不是夫人的禾儿。”

　　“夫人说的我理解，可我接受不了，我就是我，怎么活也活不成其他人的模样。我不是鸠，也不想占这雀巢。更何况夫人是要我这鸠拔了自己羽，剔了自己的骨，扮做雀儿。菩萨尚且还争一口香火。夫人若是觉得不妥杀了我就是，白羽绝不反抗。”

　　将心中酝酿已久的心思说了出来，白羽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脸上也露出浅浅的笑意。

　　“你次次醒来，我皆在你床边，你以为我为的是什么，你又以为我又是为何而来？先是怕你父亲兄姐看出端倪对你不利，后来却是他们拜托我来，说是你见我较多，不会吓着你。”桑夫人愤愤道。

　　“他们让我来当说客，让你安心。你悄悄观察他们的时候，殊不知他们也在看你，觉得你像一只受到惊吓慌不择路的奶猫，叫人又喜欢又心疼。”

　　“娘亲并不是要你扮做禾儿活着，而是要你用禾儿的身体活出你自己的姿态来。娘亲先前并不想说的太清楚，想着递个杆子你顺势往上爬，事情就顺理成章的过去了。哪里知道你脾气倒大，一脚将杆踹飞，还给了我一棒子。”说着说桑夫人就笑出了声。

　　“你既入了我桑家门，便是我桑家人，即便是死了也是我桑家鬼。你若实在觉得心难安，那就好好待我们，我们也会很疼爱你的，定不会叫你后悔用了这身体。”

　　“禾儿走了，你来了，如今你也想要走，还是要我们亲手送你走。你这不是刚给我们的伤口上了药，马上就用刀子插进伤口里用力绞合嘛。”桑夫人说着就低下了头，以手绢掩面，轻声哭了起来。

　　“我没有，我不是！”白羽急道。

　　怎么就变成他在欺负人了？明明是桑夫人无理在前，他不过是在为自己争取些许罢了。

　　心，怎么就这么虚呢？

　　“还没有？还不是？你说说，酒楼前不躲不避的是不是你；被虏走不呼救的是不是你；森林里可以逃走没有逃的是不是你；这会拒做我桑家人是不是你，喊打喊杀是不是你？”

　　白羽被问得哑口无言，目瞪口呆。

　　他自以为隐蔽的小小心思，居然皆被桑家众人看在眼里，一时之间，白羽竟不知该做何感想。

　　半透不透的手绢让白羽看不清桑夫人的脸，却不影响桑夫人的视线，眼见白羽心神激荡，桑夫人决定再加把火，当即就哭得更大声了。

　　“我想禾儿他是愿意，他觉得你好，就选择了你。禾儿他定是有事未了，来不及做也来不及交代，就匆匆将身体交付与你了。要不然我那清高自傲的孩儿，岂会随意让孤魂占了遗身。孩子，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你忍心我这个大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短短两天内经历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答应娘亲用禾儿的身体好好活着，答应娘亲好不好？”

　　桑夫人接连的“高招”打得白羽措手不及，头昏脑胀，节节败退。

　　“好，我答应了答应了就是，不就是活着么，我活着就是了！”白羽喊到。

　　“我的乖孩子，我的好宝宝，我的心肝哎。”桑夫人欣喜的捧住白羽的脸，在他脸上一顿乱亲。

　　白羽躲避不及，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尴尬的直喊“够了够了，别亲了。”

　　“宝贝早点休息，娘亲明天再来。”说完风风火火的就出去了。

　　刚掩上门，就三个人围了过来，正是桑明诚和桑知清两兄妹，和本该躺床上养伤的桑将军。

　　“娘亲，他愿意了？”桑知清轻声问道。

　　“费了我好大的力，算是把他忽悠住了。你们可都给我仔细些，若吓着他了，我为你们是问。”桑夫人并不意外他们都在等在房外，本就是他们商量好，由桑夫人进去当说客的。

　　“他是个好孩子。那句亲手杀了自己让我颇为在意。”桑将军道。

　　“不管他之前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他笑起来好看极了。”桑知清道。

　　“桑家人定不会叫桑家人受了委屈。”桑明诚正色道。

　　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想到屋里那个憨的，还有两个小的，桑夫人觉得人生大抵就是如此了，觉得十分满足。

　　“都回去休息吧，不用守在这。他答应了，答应了的，不会跑的。”

　　众人望了好几眼房门，才依依不舍的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殊不知卧房外墙拐角的暗处里，有道黑影将屋里屋外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夜色成了他最好的遮掩，叫人看不清他的脸，他的神色。

　　“狗儿，你在这作甚，躲懒吗？”一个褐衣小厮路过，眼尖的瞧见拐角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笑嘻嘻的凑了过去。

　　那人不理，冷漠的转身离去。踩进月光里才看清是个五官端正的青年小厮，他的那双眼睛尤为出彩，眼波流转间神采照人，与他那普通的五官极为不相称。

　　白羽若看见了定能认出这双眼睛，可不就是那位自酒楼从天而降的美人嘛。只是不知他为何扮做小厮混入将军府，又为何出现在白羽的房外。

　　被无视了的褐衣小厮也不恼，牛皮糖似的跟了上去。“哎，别不理人啊，以后是要一起干活的，相互熟悉熟悉嘛。”

　　钟离微此时没有玩笑演戏的心情，沉着脸，轻轻瞥了眼那褐衣小厮。

　　眼神并不重，更称不上可怕，褐衣小厮却觉得身体瞬间就冷了，像是被人按在冰水里浸泡着。四肢僵硬不听使唤，连心也碰碰跳的厉害。

　　待他回过神来，才感觉到后背一片湿冷，刚刚竟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而不自知。褐衣小厮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嘴里不清不楚的嘀嘀咕咕着什么，像有恶鬼在追赶他，逃似的离开了院子。

　　屋顶的暗处，有双眼睛，将这一切都看进了眼里，听屋里呼吸声渐渐平缓，打了个暗哨，悄然离去。

　　片刻间，一个矫健身影，从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身姿飘逸的窜上屋顶，寻了个暗处影藏身形，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