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天有点傻》湛呀

1、海边的浪有点凉

　　睁眼的一瞬间，白羽以为自己睡过了头。
　　他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电源键摁亮屏幕，时间是4点44分，他又不放心的调出闹铃检查六点半的闹钟是不是打开的。一番动作下来，残余的睡意消失的干干净净，胸口闷的很，连脑也有点晕，白羽觉得比睡前更累了。
　　确认了闹钟是打开的，他放松的倒回被窝里，将双手摊在脑袋边上，盯着天花板的板上的圆形节能灯。
　　那圆圆的灯，大概以为床上的人睡了，悄悄的扭了扭胖乎乎的身体。白羽见怪不怪，眼瞅着那灯在他的眼皮底下扭起了秧歌。
　　寂静的凌晨，成了功能强大的扩音器，一点点小动作带起的声音都被放大无数倍了再完美呈现，耳朵不用费一点力就能轻易地捕捉到。
　　鸟儿振翅的声音，狗儿跑过的声音，猫儿从窗台经过的动作。恍惚间，白羽似乎还听到了花瓣舒展开放的声音，树叶儿吸吮晨间露气的声音，风儿从竹林间穿过时竹子欢呼着舞蹈的声音。
　　这一切，像一个个调皮好客的精灵，拉扯着白羽的灵魂，瞬息间到达了一个常人想像不到的奇幻世界。
　　手机就在枕头边上，右手一翻就能拿到，此刻它失去了往日的魔力，显得沉默又暗淡。
　　白羽就在这半暗半明的光线里看着节能灯发起了呆。
　　慢慢的，室外的阳光透过窗帘半开的窗户挪进了室内，又从白色的衣柜门上悄悄爬上了床。
　　“布谷！布谷！布谷！”一阵布谷鸟叫声夹杂着其他的鸟叫和溪流水声的闹铃声响起。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闹铃自动进入下次闹铃等待时间。
　　白羽眨了下眼镜，缓慢的向右转动眼珠，呆呆的看着手机，灵魂依旧还在不知多远的天外漂流着。
　　“布谷！布谷！布谷！”闹铃再次响起。
　　他像受了到了莫大的惊吓，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瞟了眼手机，火急火燎的抖平薄毯，“啊啊啊啊，刚走神一会而已，怎么就过去快两个小时了。要迟到了，要迟到了！”
　　急匆匆的跑进浴室刷牙洗脸，然后换掉睡衣，一条蓝色牛仔裤一件白色印花T恤一双白色板鞋搞定全身。将手机装进百搭斜挎小包里，在门口的全身镜前看了看，见镜子里的人精神欠佳的模样，用力拍了拍了脸颊，又大声的“啊！”了一声给自己打气，这才满意的开门出去上班。
　　路上紧赶慢赶，白羽还是迟到了。
　　“早上好，飞哥。”白羽取围裙套进脖子里，跟吧台里正在清理咖啡机的同事打招呼。
　　飞哥抬头想说些什么，看见店长出现在白羽身后，给了白羽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低头继续手上的事去了。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不会再有下次了。”白羽转过身边系围裙边给笑着给店长道歉。
　　“小白啊，你这个月迟到了几次了，三次了吧，全勤没有啊。”店长抱肩靠着吧台，一脸的不满。
　　明明才是第一次迟到，白羽系围裙系带的手顿了顿，气闷闷的不想搭理店长，搓了抹布开始收拾整理工作台。
　　店长还在斥责，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一点变化也没有。
　　白羽和飞哥相视一眼，憋着笑意，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无端的指责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店长有些无趣的离开了吧台。
　　“她也就敢在我们面前耍威风！你早来一会就能看见她被老板训的时候那乖孙样！上个月扣我的两百，那理由离谱的很…………”飞哥后面的絮絮叨叨白羽没有注意去听了，他擦着工作台擦着擦着就走神发起了呆。
　　飞哥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在心里嘀咕白羽是练了什么功，灵魂都飞出了天外手上的事却是一点也不耽误。
　　工作其实不累，只有八个小时，店里的客人也不多，点咖啡的人更少，除开时不时找存在感的店长，轻松得让人直犯困。
　　下班的时候，白羽却觉得累得喘气都费力，他在店门口的小花园里的长椅上坐着，仰头看着在风中摇曳舞蹈的榕树枝，和树枝后面的蓝天白云。
　　脑子里，意识似乎分裂成了两个。
　　一个沉浸在眼睛看到的风景，被迷得神魂颠倒，普通的蓝天变成了舞台，形状不一的云朵儿，古榕树，树叶儿，风儿，鸟儿，轮翻上台表演爱恨情仇，悲观离合。
　　一个认为这种状态是不正常的，想改变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这种认知让白羽对自己的无能感到十分焦虑和悲哀。又觉得人生不过如此，不如潇洒肆意，痛快活一回，既然改变不了那就躺下享受。
　　直到值班同事苏月月喊他吃晚饭，他才回过神笑着道谢和苏月月开着玩笑一起去厨房。
　　白羽有些感激苏月月，庆幸还好没有回去，要是刚苏月月没有喊他，要是他回去了，他又会被拉进那个黑色漩涡里，久久挣扎却动弹不得。
　　饭桌上大家其乐融融，白羽也是笑呵呵的，同事的调侃他都从容的一一调侃了回去，惹得大家一阵接一阵的哈哈大笑。
　　吃完饭帮厨房阿姨收拾了厨房，白羽才离开店回家。走出了店子前的小花园，他心里总觉得还有啥事没做完，便在花园门口三叶梅树旁站住了脚，细细回想着一天所有的做作所为。
　　厨房阿姨走出院子，猛然见树旁站了个人吓了一跳，看清是白羽，拍了拍他的肩催他赶紧回去休息。
　　被打断了思绪白羽也不恼，和厨房阿姨聊了几句道了别，又返回了店里。
　　跟店里还在上班的每一个人都认真道了再见，白羽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家。一路上看见的一切，都格外的好看，美丽柔和，每一眼都像是被人精心ps过的，美得白羽觉得自己每天都错过了好多亿。
　　下一秒，身体突然失去控制向后歪去，白羽下意识的扶住身边的围墙，身体无力的顺着围墙下滑，直到坐在了地上。换作其他人应该已经在惊慌失措的呼救了，白羽倒是极其镇定的，他靠着围墙心里吐槽又来了，感叹老天对他真好，这次有围墙可以扶，不用直挺挺的摔在地上。
　　白羽早就知道心脏可能出了问题，突然晕倒，心悸心慌，喘不上气，这些都已经是习以为常了。缓一缓，歇一歇，大喘几口气就舒畅了。去医院？不，他总在用各种各样的原因成为他去不了的医院的理由。
　　啊，一会就去医院看看，不拖了。早晚都得去，还是早点去吧。他以为这次跟往常是一样的，做几个深呼吸缓一缓就好了，吸气时心口突然的激痛和越来越辛苦的呼吸让白羽意识到，这次不一样。
　　他唤出手机精灵。
　　“小艺小艺。”
　　“我在。”
　　“打电话。”
　　“你想打给谁？”
　　白羽想了想，没有说话。
　　是啊，打给谁？
　　能打给谁？
　　谁也不行………
　　很好的机会不是吗？
　　不知道会不会给老板添麻烦，毕竟是在下班的路上。
　　第一个发现他的人一定会被吓得很惨吧。
　　抱歉，真的很抱歉，可是我……………
　　白羽的葬礼极其简单，骨灰按照白羽曾经跟朋友说到的方式，顺风洒入了大海里。一朵栀子花被放入海水，被海风温柔的推搡着，追着骨灰的足迹飘向大海里更远的地方。
　　参加葬礼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道英年早逝的可惜，感叹世事无常珍惜当下，唏嘘明天和意外。苏月月看着那朵栀子花，哭了起来。
　　“大傻瓜！大傻瓜！大傻瓜！我当时…，是不是…是不是……”苏月月用力抹掉脸上的泪向大海大声喊叫，心里满是懊悔。
　　当时她明明察觉到不对了，明明知道他很难受，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留下他再多聊一会天呢。
　　他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发呆，夕阳如火般铺满半边天空，他的身边却好像没有半点光明一团漆黑，明明他是坐着一动不动的，苏月月在监控里好像看到了幻影，看到白羽在漆黑里挣扎，挣扎得满身疲惫。
　　他快要哭了。
　　苏月月心头一酸，从吧台出来两三步奔到门口喊到，“白羽！厨房阿姨饭做好了，吃饭啦！”
　　“啊？”白羽明显愣了一下，笑着站起身往屋里走。“我来了。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苏月月同学，还请筷下留情，给我留几只虾。”
　　“你吃你的，我吃我的，各凭本事～”
　　“苏月月同学，论吃虾谁也吃不赢你，还各凭本事，你干脆说放下那盘虾让我来好了。”
　　“哼！”
　　苏月月的样子让大家都沉默了下来，每个人心里都有太多的话想说，但碍于场合不方便说出来。
　　白羽被人发现后送往医院，抢救无效死亡。急救医生说早五分钟送来都还能抢回来，早五分钟就好了。
　　从白羽离店到被发现晕倒在路边，中间有将近一个小时。
　　他晕倒的地方出了店前的院子门就能看到，对面就是家民宿，他只需要大声呼救就会被人听到，可他没有。
　　而且白羽的手机是有电的，完全足够他用手机的语音智能助手拨打急救电话或者报警的，可他还是没有。
　　呵，自己放弃的，蠢死了。
　　海浪一波接一波，前扑后继，你推我搡，涌上礁石再落回海里，或者死在沙滩上。
　　只是，谁知道，落回海里的浪是不是在羡慕沙滩上的浪？
　　沙滩上的浪是不是在嫉妒落回海里的浪？
　　而礁石是不是恨身下的基石束缚住了他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