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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   “还不困?”
      林初洗澡出来,拿大毛巾擦拭着湿湿的头发,看到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陈巧暄,走过去揉揉她的发。
      她瞅一眼手里的手机,淡淡地说:“还不到十一点。”
      “以前的衣服,没想到你现在穿还蛮合身。”他丢开毛巾坐到她身旁,看她一身和他同样简单的T恤和短裤,洗完澡长发简单地扎成马尾,俨然还是多年前的俏模样。
      “我以为你早丢掉了。”那年她曾在他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离开时忘了拿走。
      “我恋旧。”那年,他答应沈嘉仪照顾她,即使这些年她音讯全无,他也不肯丢掉她的东西,没有换手机号码。
      她知道,微微笑着靠到他肩上。过去的已经过去,再也回不来,物非人亦非,也许不念旧的人才能过得好。
      “暄暄,这些年,身边就没有让你在意的人?”她这些年的经历,她没说,他也一直没问,可终归还是关心。
      “我过得很好,遇到很好的人,有一个人……我在意,只是爱不起来。”她握紧手机,那个让她在意的人,刚刚跟她通了电话。年轻的男孩子,在千里之外执着地问她“那个人”究竟有什么好。
      那我又有什么好?她反问林佑一。在林佑一的心目中,陈巧暄是怎样的人?
      “暄暄聪明美丽,体贴温柔,坚强宽容,对人和善好心,喜欢帮助人……”他顿了顿,似乎在搜索合适的形容词,“你和阿姨一样,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人。”
      他的赞美让她脸红。是的,母亲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人,可她不是。
      “佑,你错了,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她除了样子像妈妈,其实性格跟母亲南辕北辙。“我小心眼,爱记仇,对人并不宽容,我其实是睚眦必报的。”
      “鸭子……是什么意思?”
      “不是水里游的鸭子,是睚眦,意思是发怒时瞪眼睛。睚眦必报是个成语,意思是说非常小的怨仇都是要报复的。”
      “你不是,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
      “我是!”她坚定地轻声打断他,“佑,这几年我们虽然住在一起,可你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我。你可知道,我曾经骂过人,诅咒过人,甚至也打过人。我从小练习钢琴,手很有力,一巴掌打在人的脸上会打得很响很痛,能打出清晰的五个指印。”
      “我不相信。”
      “不相信啊,”她苦涩地叹息,“我真的打过,还不止一次。扇人耳光后手掌会发麻,可是那样痛快淋漓的感觉,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记得,第一次打人那年,我还是个高中生,在上高三……”
      她记得那个星期四的下午,天空灰暗,厚厚的云层遮住了阳光,像她黯然的心情。
      她记得车窗玻璃外夏阳受伤的表情,记得自己让林初开车不用理。
      她记得那间咖啡馆咖啡浓浓的香气,记得墙角的绿色植物,记得回旋在心间的Kenny G的《回家》,记得林初给她点的可可上用奶油和巧克力画出的心形图案。
      她记得自己眼神如刀,狠狠得砍向那女人,记得那个女人在她眼光下心虚瑟缩。
      他们以为的狐狸精名叫陆晴,只比她大了五岁,有着一张清纯面孔,眉眼清秀,下巴尖尖,身材纤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那是个好姑娘吧,可正是这女人让陈巧暄的世界天翻地覆。她愤怒、焦虑、害怕,她怨恨,恨眼前的女人,也恨父亲。一夕之间她被迫长大,努力地面对现实想要去守护自己的幸福,已经不是天真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小女孩儿。
      “我知道我错,一开始就错,可是我身不由己,我只是爱上不该爱的人,爱又有什么错?”
      “男女之间的爱情一旦降临,是任何人都不能控制的。我陷入了这段感情,不能自拔。”
      “他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出众的男人,他救了我,供我读书,我对他一见钟情,我没办法不爱他。他拒绝过我,是我不好,我缠住了他。可是当你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做出连你自己都没法掌控的疯狂的事。”
      “他那么好,我只是想爱他,我只想真诚地付出我的感情,我没有想过要去伤害任何人,尤其是他的家庭。我怕妨碍到你们,我甚至打掉了我们的孩子。我有什么错,我只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我们只是在错的时间相遇。”
      “我从来不想强求什么,我只要在黑暗中爱他就可以了,只要能待在他的身边,我什么都愿意……”
      “够了!”
      陈巧暄气得头发晕浑身发颤,她霍然起身,带翻了桌上她一口没喝的可可,隔着桌子手掌重重地挥到陆晴的脸上。从小到大,她被母亲教养得很好,不曾口出恶语,更不曾与人动过手脚。可是这一刻,她无法再忍受这女人一脸柔弱地叙述她的一往情深,无法忍受她凄凄切切地哭泣一遍遍地说对不起,却又理直气壮堂而皇之地承认他们龌龊肮脏的爱情。
      “暄暄。”林初拉住她。
      “爱情,这究竟是什么爱情?!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的爱情让我窒息让我想吐?”陈巧暄倒在林初的怀里,头晕眩得站不住,“勾引别人丈夫,破坏别人家庭,这也是爱情?!”
      从小到大,从书上,从电视里,她看到过无数的爱情,有的完满,有的徒留遗憾。她为那些或存在过或虚无的爱情唏嘘过流泪过,为她自己的爱情欣喜过,但从未有一种爱情让她恶心。
      “暄暄乖。”林初抱着她的身子,轻轻地揉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冷冷地,他对那女人说,“你,开个价吧。”
      陆晴张开泪眼,一脸迷茫的神情:“开……什么价?”
      “离开陈海文。”他鄙夷的眼神划过陆晴的脸。
      “我的爱情不是钱,我只是爱他,我只是很爱他——”陆晴一手捂着脸,嘤嘤哭泣着。
      “暄暄爸爸不在这里,你省省吧。”林初抱紧陈巧暄的身子,“我不管你们怎么开始,就到此结束。你若敢伤到我重视的人,伤一分我让你十分来偿!”
      他撂下狠话,丢下一百元,没有再看那女人一眼,冰冷的眼神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抱扶着陈巧暄离开。

      “初一哥,给他打个电话,说我又发烧了。”
      回家途中,她只对林初说了一句话。
      她没有哭,任心里千回百转,最终的念头却只有一个。
      那个女人表面柔弱,却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第一次见面,她就有这样的认知。
      那么,她就要从父亲这边施力。
      唯一的目的,就是不能让妈妈知道。
      她无法想象,如果妈妈知道了这一切会有怎样的反应。父亲是妈妈的初恋,她爱他从十五岁或者更早之前开始。他们共患难经风雨,他们有过那么幸福的日子,携手走过人生的大半程……
      而这个电话,也是她未说出口的一个赌注。她想赌这个家在父亲心中的重量,赌她自己在父亲心中的重量。
      她知道父亲要和供货商开会吃饭,一般九点会结束,到家应该不过九点半。
      她要赶回家里,她要等,等父亲回家。
      可是,结果会怎样?父亲会回家,还是去见那个女人?
      如果父亲回家了,他们以后会怎样呢?
      父亲会永远将这段丑陋的故事埋葬在心底,当没发生,继续在人前做他的模范丈夫模范爸爸吗?母亲呢,如果终其一生都蒙在鼓里,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即便如此,她以后的生活,也不会再那么一帆风顺了吧,会经历以前从未想象过的不好的事吧,会遇见不好的人吧,会受苦吧……
      可是,如果父亲竟然没有回家呢?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牙齿打颤,眼睛却坚毅地望着窗外霓虹灯斑斓迷乱的光影。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林初会永远在这儿。”
      林初送她到家门口,温暖的手指抚过她的头发,然后收回握拳轻轻打在他心脏的位置。
      她自己走进家门,一进门就撞上胖胖的王阿姨,叨唠着有个男同学打了好几次电话给她。她轻轻笑着,抱住阿姨宽宽的腰身,伏在她柔软的胸前,像小娃娃一样地扭动。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吃饭了没?”
      怎么了?她也想知道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甜得出蜜的生活,突然之间变了味?为什么原本充满希望的美好旅程,突然像他们看过的《泰坦尼克号》,撞上了冰山?
      “阿姨,我跟初一哥吃过了。我不想接电话,我好累,我想休息。如果爸爸回来,就说我不舒服,我想见他。”
      她上楼,留王阿姨一个人在楼下对着她的背影发呆。
      书桌前,她抱着双膝坐在大大的椅子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桌上有着小天使的钟。
      八点三十五,八点五十,九点过一分,九点零八分,九点十四,九点二十二,九点二十三,九点二十四……
      一秒一秒,她从一数到三千。
      九点二十九,九点半,九点三十一……父亲终究没有回来。
      寂静的房间里,她听到自己的心被失望啃啮蚕食的声音,她感觉自己被汹涌的海浪吞没,她无法呼吸,胸口痛得几乎失去知觉……
      “……乖,怎么哭了?不舒服吗?”
      她的身子被人摇晃着,仰起头,她看到母亲模糊的脸。
      “暄暄,不舒服吗?”沈嘉仪俯身贴了贴女儿的额头,“还好,没烧起来。很难受吗?怎么哭成这样?”
      哭?她下意识地去摸脸,才发现早已潮湿一片。
      她在伤心什么?是那个赌吧,在别人还未知时她已然成了输家。
      十八年,父亲宠她爱她,任她予取予求。而今,她不再是他放在掌心的小公主了吗?
      “……哪儿疼吗?起来跟妈妈去医院。”沈嘉仪拉女儿起身。
      “我没事。”她顺势起来,抱住妈妈馥软纤瘦的身子,带着哭音撒娇,“他又考第一名,我不服气,他还不道歉……”
      “傻孩子。”加一个晚上班的沈嘉仪放了心,“你王阿姨说有个男同学打了很多次电话。听,电话又响了,肯定是夏阳打的。”
      沈嘉仪过去拿起女儿房里的分机,听到男孩儿焦急的声音,笑着唤女儿过来听。
      “暄暄,别闹脾气。”
      沈嘉仪拿手帕擦掉女儿脸上的泪痕,捏着微酸的脖子,走出女儿的房间。
      “是我,夏阳。”他在电话那头说。
      他问她是否有话要说。她可以说什么呢?她可以告诉他吗?他爱她吗?能爱多久?他们会变吗?会变得不再相爱吗?多希望时光倒流,她还是那个对爱情充满信心的小姑娘。可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她记得很牢,这个世界上没有超光速的物质。她满心悲凉地发现,他们永远永远都回不去了。
      “……你知道吗,我的世界没有了……”不想没用地哭泣,她控制不了自己。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电话那头,高中男生担忧地问。
      “你没有做错什么,让我失望的不是你。”希望是其他不相干的人,是过往父母在饭桌上谈论、让他们感叹“世风日下”的跟父亲生意上有来往的人。
      “那,那个人是谁?”

      深夜,万籁俱寂,夜风敲击窗棂。院子里刚刚抽出嫩芽的柳条随风摇曳,连翘的小黄花在料峭春风中可怜兮兮地颤抖。
      客厅里,墙上的钟短针指向“1”,滴滴答答不停歇地走着,是黑暗中唯一的声响。
      客厅的门,轻轻地推开又关上,一个高大的人影闪了进来。
      “你回来了。”
      暗影里,一个低低的女声响起,叫住了要上楼的男人。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窗外,黯淡的星光透了进来,男人看到一个瘦伶伶的影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长长的头发披着,一身白色的长睡裙,像纯洁的天使。
      “暄暄,”男人松了口气,“怎么还没睡?”
      “我亲爱的爸爸就要被别的女人抢走了,我还怎么睡得着?”她慢慢走到他身边,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声音清冽,“这么晚回来,是去她那儿了吧?”
      “暄暄……”他想起这几日女儿的反常,想起前日被女儿摔在地上的饭碗。
      “上周日,我打电话给你,你说你在公司开会,可我看到的是,有个女人上了你的车,你对她又抱又亲。”她抬起头凝视父亲模糊的脸,泪意和愤恨同时涌了上来,“今天,是我托初一哥约的她。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儿了?是我打的,心疼吗?”
      我的心更疼。她心里暗道,压抑着心中恨意。
      “爸,为什么?你和妈妈青梅竹马,相爱三十年从未分离。你一次次地对她说,对我说,对所有人说,你爱她,至死不渝。爸爸,妈妈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那么温柔那么好。爸爸,你还是爱妈妈的,是不是?”
      她抱住双臂,身子微微颤抖。而他的神情僵硬。
      “爸,三十年的爱恋,二十年的夫妻,你们走到今天,好不容易。我现在都还记得,小的时候,我们从国外回来,你整日整日地在外奔波,妈妈经常加班到深夜。你们好不容易,才创下了这份事业。你说,你们那么努力,是因为你想妈妈能过上好日子,因为你那么那么地爱她,这是你努力做所有事的目的。爸爸,你对妈妈,你的感情,是真的,是不是?”
      “是的。”他轻轻承认。那些胼手胝足的日子,他不会忘记。
      “十八年来,你和妈妈给我一个家。你说,这个家,是我温暖的港湾,无论什么时候,你和妈妈都会在这里,不会让我受到风吹浪打。还记得我小时候写的作文吗,爸爸,你是我的山,是妈妈的山,是这个家的支柱。爸爸,我的港湾,没有消失,是吗?爸爸,你还是我们的山,还是我们的支柱,是吗?”
      而今,我的山坍塌了。她闭了闭酸涩的眼,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
      “是的。”他答。
      “以前,你们很忙,有好几年都没有多少时间陪我。爸爸,我可有怪过你们?”她低泣。
      “没有。”女儿一直都很贴心,从小到大。她的笑容,曾是他的心灵的慰藉。
      “你说,我是你的小公主,为了我你可以摘下天上的月亮。爸爸,十八年来,我从来没有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今天,当女儿求你……”
      “暄暄……”他的女儿,从来不哭的倔强女孩儿,此刻正哀哀地求着他。他的手落在女儿单薄的肩头,感觉她浑身一震。
      “……爸爸,请你,为了这个家,为了我,和那个女人分手。”她哽咽着,身子颤抖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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