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宫词》二两白银

10、罢归

　　“回殿下的话，那伙贼人窝据在长秋山，前年饥荒时声势鹊起，一路自江南峰纹一带北上，沿途竟也招兵买马，而今占山为王，以至养成如此大患。”

　　“只如此？”，何梧晋放下茶杯，直起身子看着面前的江南司署。

　　“可本王自越城前来，一路上倒听了其它不少消息。虽是草贼，可却也训练有素，以至于我朝廷官兵久攻不下，是否乃真流寇？”

　　何梧晋负手走了几步，又道：“虽其为寇，可专起于饥荒之年，不烧杀抢掠，只大肆捏造我朝不义之事，是否背后有专人指使，欲使天下乱？张大人，这桩桩件件，你皆瞒下不提，是为何意？！”

　　一连串的反问，还没说完，张龚早已跪在了地上。这伙贼人非同一般，牵扯皇家秘辛，若是禀报不当，触怒了龙颜，别说保住头上的乌纱帽，就连脑袋也留不下。

　　张龚慌忙跪下，磕头道：“禀殿下，此非臣瞒报，而是事关重大，其中细节不容臣置喙啊，请殿下明鉴。”

　　何梧晋皱着眉头，心知父皇刚借此考察自己，先前的不受重用让下面的大臣也吃不准父皇的意思，而今偶然交付此事，颇有对太子不满之意。这些官场油锅里炸了几遍的老家伙，一双双眼睛都是观察形势的个中翘楚，现对自己持个观望态度，不卖力也不懈怠。

　　要想争，急需大功。这么些年的头一遭得了重用，带着圣旨南下。皇权特许，先斩后奏，不可谓不树大招风，必得谨之又谨，开个好头。

　　急需立威。

　　“来人，将张大人叉出去，谎误查办，打二十大板，革俸禄一年。”

　　这匪寇，着实难办。打也不是，放任也不是，派去的官兵在城门处叫骂了数回，也是不理不睬，方才撤兵，便又毫无忌惮的行大逆不道之事，收放推拉之前还得从长计议。

　　“殿下，行了七杖，大人晕过去了。”

　　到底是未经风雨的文官儿，不过七杖便打的皮开肉绽，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可曾有怨言？”

　　“回殿下，张大人昏前说……说是，谢殿下恩赏。”

　　何梧晋颔首道：“请了郎中来为张大人瞧瞧，近三日且在家中歇息。传我命令，若有像今日张大人者，本王一律重罚，此为众例。”

　　转眼入了春，前年从别院移来的海棠到今日眼见了抽芽。

　　经夜的小雨换来了暖煦的阳光，就这么洋洋洒洒的照下来，倒也为无常的世事平添了份温和开心。

　　昨夜受了凉，喝了碗姜汤便闷在被子里，心里装着事，翻来覆去也难以入眠，下了半夜，不免困倦的很。可巧今日，孟夫人去了周府的乔迁宴，因免了请早安，孟绛河一觉醒来已是巳时。青箬受了凉气在屋内歇息，屋里的女使瞧着阳光正好，便搬了藤椅和小桌扶着她出来晒晒暖儿。

　　孟绛河扶着头，想着昨日种种，孟府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这个自小长大的地方还能有什么秘密？忽而，听到下屋后面一阵嘈杂，便命青婳扶着前去瞧瞧。

　　“啪”一声耳光打的极响，张嬷嬷气极，用手指着晴菲的脸，骂道：“小姐平日里养着你们，就是为了找麻烦不成？你这个小贱蹄子，看着小姐素日待你们和善，便愈发蹬鼻子上了脸去。杂活干完了歇着便好，你到去浪尖了，非要放什么风筝，还到惹了这等子麻烦 看老爷回来了不乱棍打死你。你死了可到好，就别连累了小姐。”

　　晴菲用手捂着脸，张嬷嬷恨的咬牙切齿，直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半张脸又红又肿，还带着手指印迹。张嬷嬷自孟绛河幼时便奶着她，为着自小的功劳，孟府都待她颇为尊重，地位也似了半个主子，晴菲只跪着哭，并不敢言语。

　　孟绛河向来对下人多为宽厚，见了这状况，不免问：“你且起来回话，犯的何事？”

　　“回小姐，奴婢……奴婢见今日的太阳甚好，手里的活儿都干完了，见小姐还睡着便去了院子南边放了风筝。可…可谁知风向一转，那风筝一偏挂到了树上。奴婢拿杆子去打，没……没打下来。”

　　孟绛河心知张嬷嬷如此生气，必然不会如此简单，“然后？”

　　“小姐，谁知后来风一吹，那风筝自己掉了下去，转头栽到了怀魂院里去了。奴婢不敢进去拿，特来禀报小姐。小姐，奴婢知错了，请小姐责罚。”

　　怀魂院那处，向来是孟府的禁忌，此等小事，属于后院，便是母亲所管。这些天母亲操办姐姐的大事，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孟府的门槛，除了请安也不曾到母亲院子里去，若是因为此等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事情去叨扰，不又惹得母亲心烦，孟绛河不禁有些头疼。

　　可是想起怀魂院，孟绛河心念一动，若说孟府中最不了解的地方，便是怀魂院了。那日所遇之人听起来并非欺她，而此刻父亲母亲皆不在府中，何不借此机会冒险一试？

　　“半个月俸禄，二十手板，自己去领罚。”

　　“是，小姐。”

　　晴菲磕了个头，正要退下，孟绛河似突然想起什么，招了招手。

　　“晴菲，今晚或会有传唤，且收拾好等着，若有人问起今日之事……”

　　日头由先前的温和变得愈发毒辣，青婳举着帕子遮住了些许，孟绛河眯了眯眼睛，接着道，“就且按实情说来。”

　　“嬷嬷，唤两个小厮来，压了在院门边上行事。让女使婆子们都看看，做错事的后果。”

　　张嬷嬷似是有些疑惑，上前一步，附在孟绛河耳边道：“小姐，下人们嘴杂，如此张扬，怕是不妥。”

　　“嬷嬷且放心，我心里自有定数。”

　　已是正午，府里一片静悄悄，下人们做事情也是悄声悄语，恐扰了主子的昼寝歇息。

　　娇黄的身影出了院子南门便拐了弯，提着饭盒看着颇为吃力。

　　“青婳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哟，后面这位姑娘是谁？看着颇为眼生啊。”路过的小厮看见青婳急匆匆的往前走，打趣般地问。

　　“小姐饭后积了食，想要小厨房腌着的山楂吃，我和小红去拿。你这混小子，吃饱了不干活，来打听小姐的事，等我回了小姐可仔细了你的皮。”

　　青婳说完便招了招手，“快跟上。”

　　后面的人温顺的答了声，“是”，低头跟着青婳，亦步亦趋地往前走，看着身量倒也真是小红。

　　两人穿了南门，再往前走，过了一片小桃林，接着是爬了藤的墙，残破的墙角已是失修，再东处是一处院子的小门。

　　“小姐，到了。”青婳向周围望了望，见并无人员来往，才敢开口。

　　“你在这守着，我很快就出来。”答话的竟是孟绛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