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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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人府不是一个有实权的地方，相比六部六科，官职等第倒是提高了，手里的权力却少的可怜，掌管的不过是皇族宗亲的生辰八字、及笄加冠、姻亲婚事等登记之类的事务，说穿了就是皇族私人的档案部，经手的都是些文案，大多为虚职罢了。而周已茕所任的正五品宗人府经历，则是宗人府中官阶最低的正职。日常工作只是为宫内外越家亲族各位主子跑腿，其他族亲还好，派遣几个监事去记录便好，但宫里嫡亲这一脉的事务则非得他亲自跑腿不可。其实在他这任之前，宗人府经历一直是个闲得发慌的闲职，毕竟宫里主子再多，能产下子嗣的也不过二十位，子嗣能平安长大到及笄冠礼的更是少之又少，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至于姻亲婚事，除了定亲成婚其他也不太用得着他插手，可一年来又能有多少皇族大婚呢？当然，如今倒是多亏了越太子爷，才让周已茕这么个公认的闲职人员三天两头往东宫跑，听凭太子差遣。
不过说起来，也不知道是太子眼光独树一帜，还是太子一党就此落没，沦落到需要靠拉拢一个官场跑龙套来充实自己的党羽。纵然周已茕曾是榜眼没错，可终究不是状元，失去了榜首的光环，世人记住的不过是堪堪失败者。
周已茕忙忙碌碌几月以来，自己也摸不清这位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宁朝开国百年，如今已有日薄虞渊之势，朝堂党羽林立各占一方，百姓虽还未到民不聊生之际但也会因人亡邦瘁迟早民生凋敝。与太子衍王相对立的誉王一派早已同展言之走动，其中金银细软的往来在朝中早就不是秘密。太子党日常抓住这点把柄冷嘲热讽，誉王派则嬉笑太子党大势已去，中立党则大多抱臂而观，小众派系则暗自较劲，试图拉拢探花卫将与。
也不是没有别的人来他周府门前探头探脑，只是看到他最终请了个空有其表的宗人府官职，无权无势又无油水可捞，加之周已茕本就无心淌夺位争权这趟浑水，来往走动的那几位仅有的官员都被他装傻充愣赶走了。
反观卫将与，官拜吏部文选司郎中，同样是正五品官职，掌管的却是朝中文职官员的品级与其选补升调，人脉广阔、油水丰厚而位低权重。官员升降、买进均经他手过。加之卫将与贫苦家庭出身而且本就爱财如命，如此好控制的一条大鱼，不与他共修同船才是傻子。
而状元郎展言之，由于投胎技术不错，身为国舅将军府里的二公子、京城禁军统领展骋之的同胞兄弟，官授工部水部司员外郎，从六品官职。虽然是个文官，但其背后代表的却是武将兵权，哪怕位地权轻，那也是展家插手政坛的一只隐匿的利爪，如果他表明立场，那也就代表了他背后的展家，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届科考一甲三人里，最无足轻重的便是周已茕了。
思量一番，周已茕更加确定了太子爷寻他做事真不是为了拉拢他，越执璋真的就是单纯地找他算八字给自己的皇亲国戚们点鸳鸯谱而已。
车架晃悠悠地启程了，车厢里只有周已茕一人，简然作为下人充当车夫坐在前辙上，四下安静的很，只闻得见马儿偶尔的响鼻声。随着四周熙熙攘攘的人声响起又静谧，马车慢腾腾地总算进了皇宫，七拐八弯地拐进了东宫。周已茕轻车熟路地下马，谢过简然，朝着偏殿走去。
才步入殿内，只见得一片烟雾缭绕，檀香的气味扑面而来，正是殿中央一台乌顶金台鼎炉头上渺渺升起的白烟作祟。听得有人进来的动静，殿内站在书架前的越执璋转过身来。不得不说，这宁朝废物太子除了当红娘这一技能可圈可点之外，不得不提的便还有他的相貌。据宋姨的可靠消息，越执璋已经蝉联京城一美三年。此时的他高挽发髻，但并未戴任何的发冠，仅仅用一根簪子固定。穿着更是随意，现已是春末时节、眼瞧着就要入夏，越执璋只套了件月白纱衫在中衣外，还因嫌热把衣摆全部捞起系在腰间，露出笔直的小腿。
皇室的□□岂能随意观看？周已茕见状忙弯腰行礼非礼勿视。
没成想越执璋压根没打算理好仪容，袖子一挥说“周卿免礼。”就拉着周已茕往案几边上坐。看到周已茕一直弯着腰视线从来没从地板上移开才不情不愿地把衣摆放下道：“周卿这下可以不看地板了吗？”
周已茕不卑不亢地答道：“是，不知太子殿下今日传下官入宫有何指示？”
见他的注意力重新落回到自己身上，越执璋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下个月便是执缨的生辰了，小妹的及笄礼和封号也会一同下来，是时候着手选一下执缨的驸马人选了！”
说着推了一沓名册放在周已茕面前，“这些是我近日挑选的一些适龄的世家子弟，想劳烦周卿算算八字，本宫好继续进行考察，然后才好挑出一个最适合执缨的驸马。”
听到这次的女主人公竟然是年仅十四的小公主越执缨，周已茕心觉有些不忍。十四岁，如果两年前的事情并未发生，自己的妹妹也该是这个年纪了。从前那小妮子便天天吵着要快快长大，要像隔壁家的姐姐一样每天穿漂亮衣服、嫁个如意郎君。人各有志，十四岁的执缨公主可不像周余悦，身为皇室公主，越执缨是完全有不成婚的底气的，历年来也没有出现过公主刚及笄便被赐婚的情况，更何况根据传闻来看，这个执缨公主也不像是会安然接受的主儿。
周已茕提议道，“殿下，这件事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呢？不如再等两年，等公主有了自己的心悦之君，再定夺也不迟。”
一句普普通通的规劝却引得越执璋陡然变脸，小声叹道：“不行，再晚就来不及了……”
“嗯？殿下您说什么？”周已茕顾着翻阅名册并未听清楚越执璋嘟囔了句什么。名册上大概有快二十位青年才俊，个个不是家世显赫便是少年成名，配公主自然是足够的。
眼瞧着周已茕就要翻到最后一页，越执璋却是伸手把名册抢了回去，欲盖弥彰地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手指的温度替代了纸张的粗糙，是越执璋拿走名册时的指尖相撞，周已茕惶恐，迅速收起了手指，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闪躲，越执璋也马上盖上名册放在案几一旁，生怕周已茕看到最后的名字一样。
看来还是得把他的名字从中去掉，越执璋暗自想到，本以为自己能狠下心的。
下钥的钟声与名册同时落下，简然站在殿外大声询问越执璋是否传膳，周已茕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再不离开可能今晚就回不去了。诠言宋姨还有何伯他们还等着给他过生辰呢。
“殿下，时间不早了，下官先行告退。”又想到名册的事情，“呃，名册如有不方便的地方，殿下可以改动好了之后告知下官，下官派人来接便是，不必让简侍卫多跑一趟。”说罢便起身准备鞠躬行礼。
越执璋连忙制止，并让简然进殿：“传膳传膳，简然你进来一下！”
“殿下有何吩……”简然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打断。
“本宫听简然说今日是周卿的生辰，你又是时隔几月再次回京，本宫火急火燎把你喊进宫确实欠缺考虑，眼前宫里也下钥了，周卿要不就在这用了膳再回去吧。”越执璋脸上笑眯眯，手上倒是抓着周已茕的衣服不放手了，“正巧让简然去把这名册改改重新装册，好让周卿拿回去研究不是？”
简然莫名其妙地拿着越执璋甩到他手里的那沓纸莫名其妙地配合对上他家太子的暗号应付着周已茕一脸的莫名其妙，“哈哈，卑职在周大人您府上等着的时候听到管家跟仆人聊天，他们提到今日是您生日呢哈哈好巧哦！”
越执璋躲在周已茕的背后悄悄给了简然一个大拇指，简然知道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那卑职便先去传膳了。”抱着名册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出了偏殿打开名册看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是太子殿下自己认真挑选的人选，挑了好几个月呢，怎么会出问题呢？翻到最后一页，这一页的纸张已经被攥得皱巴巴的，但上面资料的主人公还是很明显的写着“周已茕”。
原来如此，简然心下了然，太子殿下下了几个月的决心，怎么一到跟周大人见面后还是不忍心了呢？
偏殿里边的争执还在继续。
“太子殿下，这不符规矩，下官还是早点出宫吧……”说着抓住自己的衣角试图挣脱越执璋的五指山，今日听何伯说宋姨可是炖了猪蹄就等着他回去吃了呢！
“周卿离京这段时间本宫小厨房里来了位江西的厨子，做猪蹄那叫一绝，周卿不尝尝吗？本宫保准你绝不后悔。”当然，越执璋也绝不放手。
可是宋姨的手艺确实也就那样，两年前原周府的厨子下人都走的七七八八了，如今更是就剩了宋姨一个会做饭的，他们府里几个大男人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敢抱怨宋姨的手艺，依宋姨那暴脾气，饿一顿都算轻的。周已茕又有点动摇了。
感觉到拽衣服的力变小，越执璋赶紧趁热打铁，“实际上，本宫这次这么着急让周卿入宫，还有一要事相商。”
听闻此话，周已茕已经不做挣扎，刚想细问，他俩之间能谈的除了工作，便是以前的一些破事，属实不想多说，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简然便带着宫女们端着膳食鱼贯而入，只得作罢。菜品一一上桌，确实有色泽光亮、香气扑鼻的大猪蹄子，呵，越执璋倒是和从前一样，惯会哄他。
也罢。周已茕请越执璋先行入座，后者遣退了打算服侍的宫女，连简然也赶了出去。
周已茕见殿里一个下人也没留，只好自己动手为越执璋进行布菜，越执璋讨厌葱花，他拣了块不沾一丁点葱花的猪蹄放进越执璋的碗里，“太子殿下请用。”
不知道哪里惹恼了越执璋，后者突然抬声呛道，“周已茕，我与你从认识起算的交情少说也有三年已久。”越执璋揪住了周已茕为他布菜的手，“就算我被封为了太子，也自认为待你与其他人并不同，与你我仍然愿以兄弟相称，你为何总想着规矩礼仪？明明当初在太学时你我是如同伯牙子期般的知音，可为何现在却只剩下了这些繁文缛节？！”
“殿下这不合规矩！”周已茕挣扎着想把手抽回来，却被越执璋得寸进尺地抓住了两只手的手腕动弹不得，他迎上越执璋的眼睛，“再说了，下官为何如此，太子殿下难道一点也不知情？
“君为上，臣为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你又敢说你是完全无辜的？越执璋你胆敢发誓你的手上一点儿周家的血也没沾？
“我们周家几代股肱之臣，为了你们越家殚精竭虑，结果呢？换来了满门抄斩，是，我是谢谢你，让我得以茕茕孑立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现今你顾着给执缨找一位如意郎君，你是不是忘了余悦若是没死，也到了及笈的年纪！多亏了你跟你的好兄长好父亲，让她永远停留在了十二岁！”周已茕已然哽咽，碗筷狠狠砸在了地上，越执璋自知理亏缓缓松掉了抓住周已茕的劲儿，周已茕抽出衣袖转头就走。
越执璋慌乱地追在他身后，仍是想拦住他不让他离开，大喊：“圆儿，周圆，周已茕！”
“别叫那个名字，周圆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