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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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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靖颐二十年,宁朝国都汴京最受说书先生所喜爱的人物非当今太子衍王越执璋莫属,这越太子啊,有一个看似不为人知,实际尽人皆知的独特癖好……”
茶馆里的说书人喋喋不休的嘴终是歇息了片刻,抿了口茶,他却又是细细品茗,卖住这个关子不说了,挑眉看了看周围一脸期待的人们,眼瞧着有人要抬声呛人,才觉着吊足了胃口,慢悠悠开口道,“当红娘。”
这说书人所坐镇的茶铺,不过是国都汴京西门玄武门门口的一个流动小摊贩,正为汴京与周边乡野之地的交界,往来之人大多为目不识丁的平民布衣,不是农民,便是小商贩。又因为西门为京城最偏僻的一个城门,从玄武门出去便只能见到连绵山脉。平时别说皇族了,京官的衣袂都摸不着几块,听闻有这等事,乡民连忙一个个正襟危坐,等待下文。
“呵。”
说书人隔壁桌坐着的那个带着斗笠的书生听闻至此,不禁嗤笑出声。抬手端起面前的茶盏,执起杯盖轻轻拂过茶杯,吹去些许热雾,送到嘴边浅尝一口,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是入味的茶水冲击唇舌,留下廉价茶叶的苦涩扰乱味蕾。这是一款被杂交改良到失去本味的苦艾茶。
“嘿,你们可别把我说的当作笑话,皇族里太子这一辈中结亲了的十桩有八桩都是被太子给算八字对出来的!还别说,这八桩姻亲里无一不是天作之合啊,越太子别的什么大本事没有,这算八字的能力还是杠杠的!”
说书人顿了顿,咽了口口水,刚准备细细讲讲这其中一二,却被茶铺外大街上一辆四佩马车吸引住了目光,马车似乎接受了他想法的召唤——车夫长“吁”一声,马匹连车稳稳地停在了茶铺前,周边的人都纷纷驻足而望,要知道,能乘坐四佩马车的人至少是京官,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哪来如此大驾的京官呢?
斗笠书生搁下手里的茶盏,压了压斗笠边缘。此举让车夫离开止住了预迈进茶铺的步伐,停在了马车边上,躬身迎候。
茶铺里的人们眼瞧着刚刚离他们不到一尺远的书生抖衣起身,踏上马车,扬尘而去。
在马蹄声响起前,只闻得车夫微渺一声,“周大人。”
“啪——”
说书人一扬手挥臂,纸扇快速张开又闭合,扇骨相撞的声响拉回了呆滞的人们,紧接着说书人激昂的声音响起。
“那位大人……那位大人是周已茕周大人啊!”
旁边的乡民纷纷交头接耳好奇这周大人到底是哪般人物。
“虽说这周大人不过才区区宗人府经历正五品官职而已,但他来头可不小!他可是靖颐十八年科考一甲探花郎!”
说书人的声音陡然变大,隔老远还能听见他惊诧的话语:“周大人今年才年方二十,依我看啊,他将前途无量啊!”
“啪”又是一声响,随着说书人话音落下的还有他的醒木,似一锤定音。
已然远行的马车内,除了刚刚登上马车的周已茕之外,还有一位年纪尚小的书童,名唤诠言。诠言耳力灵敏,将说书人的言论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禁出声反驳。
“什么探花郎!先生明明就是榜眼,要不是那展言之是展家人,我们先生说不定还能取得‘连中三元’的名声呢!纵观宁朝百年历史也不过才出了一位‘连中三元’的读书人呢,真是可恶。”
周诠言满脸气呼呼地说个不停:“那展言之欺负我们无权无势,只得任凭他们将状元名次抢了去!还有那昏庸皇帝,殿试都不参与,居然派个皇子来主持,这还叫什么殿试啊!”
周已茕眼看着周诠言越说越离谱,还扯到圣上头上去了,连忙抬手制止诠言继续嚷嚷,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自家人听了就算了,传出去了不好过的终究是他自己。
虽说他无心功名利禄、权倾朝野,只求安稳度过余生,为自己、为哥哥、为周家保存一系血脉,也不枉哥哥付出多年心血,不负十年寒窗。但也唯恐官场之争的野火蔓延到他身上来,诠言说的没错,在朝中无权无势的他,抑或是周家,就似一捆柴房中的柴火干草,一分半点星火就会让他们化为灰烬。
从前的周家并不是这样岌岌可危、风吹便倒,前朝的周家倒也能勉勉强强算入上流之族,当时的周家有父亲、母亲、哥哥,还有百十来个下人仆役。可如今树倒猢狲散,仅剩了他周已茕一人孤立无援,哦,还带了个小拖油瓶——诠言。
诠言的出现也是机缘巧合。去年冬至,周已茕哥哥领完封赏带着行囊在京城安营扎寨,家门口的集市还未转熟便碰见一群老乞丐围着一个人小孩拳打脚踢。周已茕于心不忍拿了一袋钱给老乞丐让他们放过幼童,却没想到这小孩就此缠上了他,一路跟回了他在汴京的府邸,当时照顾他的宋姨不仅菜没买成还带回来一张嘴是,恨不得饿他一顿饭食让周已茕长记性。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宋姨便被人小鬼大的诠言给收买了,反倒来劝说周已茕留下他,周已茕哭笑不得只得让他住下,顺便给他取了个名字,随周已茕姓周名谓诠言。
诠言委屈地闭上了嘴,满眼“我又没说错”,让周已茕不由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呀,少操点我的心,多看点名经典籍,回头也连中三元给我瞧瞧。我离京这几日,你的诗文背得如何?”
诠言一听,更是嘴角一撇,不乐意极了:“今日是先生的生辰,就不要提这般扫兴事了嘛……”
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小,无不透露着心虚。
周已茕听罢,噗嗤一笑,又佯装出先生的严肃样,点点诠言耷拉着的脑袋,佯怒道:“回府把这几日落下的诗文抄十遍,不抄完不许吃饭。”
诠言抬头应声,眼睛咕噜直打转。周已茕一看他这贼精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又有什么见招拆招的法子使,赶忙把它扼杀在襁褓里:“别指望宋姨给你送饭,待会我回去就把饭菜全部吃光。”
“先生您怎么能这样——”
诠言这才哀嚎一声,彻底腌了。
谈笑间,马车已经行至周府。周府坐落在京城内,皇城外,不到一亩的宅邸,是当今圣上宁景帝赏赐给他的。市价并不高,和状元卫将与受赏的小卫府相比还是判若云泥。
诠言先周已茕一步蹦下马车,正扶着周已茕下车,却瞥见周府门口的另一旁还停留了一架马车,疑惑道:“咦?有客人?”
周已茕随着诠言的提醒看过去,马车车厢上头缠着珠帘,明黄的锦缎围绕着深棕的黄花梨车框,这可不是普通身份能配得起的装饰。若是普通百姓可能会把它当成哪家富家公子的座驾,但周已茕知道不是,倒是像东宫里的那位主子。
周已茕心里估摸着有了底,便面不改色地带着诠言往府内走去。
还没进堂屋,何管家便已循声而至。
“大人,您可算回府了,这东宫的太子爷手下那位简然已经等候多时了,就等着带您进宫呢。”
周已茕挥挥手示意了然,又拦住疾行而去的何管家交代好诠言罚抄之事,才转身去寻简然。
果真没猜错,确实是东宫里的那位爷。
那位好为红娘的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