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枯萎》葵湖谷

2、第 2 章

　　任素在厨房给卫亮打下手，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还会偷吃两口。

　　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却还是被卫亮看在眼里。

　　“忒没出息。”卫亮对着自己面前的那锅汤说。任素偷着笑：“行啊老卫，英姿不减当年。”

　　“没大没小。”卫亮持续输出他的四字真言。

　　“对了师父，那小伙子不会是可心男朋友吧？”任素悄悄凑到师父身边，询问“案情”。

　　卫亮照着她后脑勺比划了一下，说： “别瞎打听。”

　　原来卫亮还在局里的时候，就经常这么说任素。任素哪都好，就是八卦，好打听。卫亮说道听途说容易影响判断，让她一定要克服。

　　现在看来，劝说失败。

　　任素朝卫亮努嘴，“我还真想看看，您当老丈人是什么模样。诶，可心干嘛去了，这个点儿了还不回来。”

　　当爸爸的过生日，女儿却还在外面闲逛，连女婿都到了。

　　卫亮一向包容卫可心，他把最后一道菜装盘，说：“给我买蛋糕去了。”

　　任素说：“我都已经给你买了。我给她打个电话吧，要还没买就退了。”

　　“退什么退，”卫亮将刚出锅的宫保鸡丁交到她手中，急着把她往院里赶，“闺女买的跟徒弟买的能一样么。快出去招待那小伙子，别让人家一个人坐着。”

　　卫亮这人好面子。每年过生日都亲炒八个热菜，哪怕只有三个人吃。这回多添了张嘴，自是了的合不拢嘴，什么硬货都往上整。任素笑着把菜端出去，不忘回头跟卫亮说：“师父，快点啊。”

　　“知道啦。”卫亮拿出块抹布来擦灶台，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一边擦一边自言自语道：“好不容易过个生日，还得自己伺候自己。”

　　这边任素端着菜出来，看那男孩儿一个人盯着菜园子发呆，主动套近乎道：“你多大了？”

　　男孩儿刚才受了委屈，心里还有气，嘟囔着问：“你也是警察？”

　　任素一直以这职业为傲，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自豪地说：“是啊。”

　　“户籍民警？”

　　原来是嫌她话多。任素坐下，手肘杵在桌上，若无其事地说：“刑警。刚才我师父说你是可心同学，那你们大概年年龄相仿，最多差不了两岁。二十了？”

　　说完得意地看着他。

　　为了不让她说对，男孩儿眼睛看向别处，不屑地说：“我跳过级，比她小。”

　　“哦，神童啊？”任素一点儿没有吃瘪的意思，反而哈哈大笑，觉得自己用词甚是幽默。

　　见她笑了半天没停下来的意思，男孩儿终于把目光转移到她脸上，用毫无情绪可言的腔调问：“笑够没？”

　　还说：“一点也不好笑。”

　　“哈哈哈哈，你这小男孩儿还怪可爱的。”任素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顶，“告诉姐姐，到底多大了？”

　　卫可心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好是任素摸温明甄头顶的这一幕。

　　温明甄不喜欢别人碰他头发，一碰就急。可任素摸他的时候，竟然没表现出一点反感之情来。

　　卫可心哪里知道，温明甄不动是因为刚才见识了任素的身手，不敢轻举妄动。只当是任素露出了狐狸本性，在她眼皮子底下勾引温明甄。

　　“温明甄。”卫可心是学美声的，这一叫声如洪钟，吓了任素一跳。

　　“可心，回来啦。”任素知道卫可心不喜欢自己，但还是没皮没脸地跟她打招呼。谁让她是师父的女儿呢。

　　卫可心不理任素，把自己手里的蛋糕放到桌上，又把桌上原本放着的蛋糕递给男孩儿，说：“温明甄，把这个放屋里去，走的时候给你带着。”

　　一个两个的都不给任素面子。任素不跟小孩子计较，反而仇将恩报，问男孩儿：“你叫温明甄？”

　　男孩儿点头。

　　“好名字。”之前队里新来了个叫赵大强的同事，人家做完自我介绍等掌声的时候，任素为了起表率作用，在实在没什么可夸的情况下直说人家名字好听。为了诚恳一些，还特地问了当年起名先生的联系方式。美其名曰要给自己未来的孩子先预备着。

　　不管是叫赵大强还是叫温明甄，对任素来说都一样，名字不过就是个符号。只有卫可心那种文艺少女才会在乎里面的文学色彩。

　　比如现在，卫可心呲牙咧嘴地说： “得多土才能取出任素这个名字。”

　　“这已经是改良结果了，”任素本着检查师父是否忘记放盐的崇高使命，开始挨个尝菜，标记着嘴跟卫可心说：“我以前叫任素珍，上高中才改了名字。”

　　任素是小县城来的，卫可心这个城市里长大的孩子老抓着这点不放，动不动就说她土。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卫可心门缝里看人，实在是任素平时太不修边幅，比队里的大老爷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得亏她的生理结构没让她长出胡子来，不然真有可能Cosplay太上老君。

　　反观温明甄，穿着一身名牌运动服，鞋子白花花的一尘不染，跟刚从无菌病房里出来的一样。卫可心的朋友都是这样的人，穷讲究。

　　恶作剧般的，任素不小心往温明甄的鞋子上掉了块毛血旺。

　　“任素珍！”

　　温明甄反应过于激动，喊着她的曾用名以博尔特的速度站起来弹了几米远，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动静太大以至于在里屋的卫亮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扒着窗户喊：“出啥事啦？”

　　罪魁祸首任素一边笑一边回应卫亮：“没事儿师父，我不小心踩上一只小耗子。”

　　“任素！”卫可心这回终于看见她了，眼睛瞪得老大，嫌她不给自己面子，“你有毛病啊？”

　　“没事儿，”很快恢复正常的温明甄反而替任素说起了话，不过很快被证明不怀好意：“大婶工作压力大，抒发抒发也是好事。”说完还拿起任素买的那个蛋糕，掂量了一下，评价道：“大婶，现在早就不流行水果蛋糕了。”

　　年轻人最引以为傲的资本就是年轻，在队里任素也没少跟拿年龄跟老杨开玩笑，没想到换个环境，自己也成半老徐娘了。

　　“爱吃不吃。”任素从他手里把蛋糕抢过来。五百一个的高级产品，是他们不识货。

　　“可心回来啦。”卫亮终于出来了，手里搬了一箱啤酒，看上去有点吃力。任素和温明甄同时起立，都想着上前去搭把手。

　　卫可心拉住温明甄，提醒道：“任素比较擅长干体力活。”

　　温明甄停住，震惊地看着任素单手把卫亮两只手抬都费劲的啤酒箱拎了过来。

　　为了耍帅，任素还拿出一瓶啤酒，拇指一挑，瓶盖竟然就开了。她把啤酒放到瞠目结舌的温明甄面前，下巴一抬，说：“婶儿原来是全国女子散打冠军，最大的梦想就是进男子组打一场，最近正在攒手术费。”

　　卫亮在旁边看出来年轻人之间的硝烟，也不打太极，矛头直指任素，警告她：“别得瑟了，知不知道这是喧宾夺主？”

　　跟卫可心待长了，连卫亮都变得有文化了。

　　*

　　卫亮跟卫可心的妈在很早之前就离异了，他一个人把卫可心拉扯到现在。为了丰富师父的晚年生活，任素曾突发奇想，拜托自家老妈帮忙给找个师娘，结果真找到一个合适的，两人本来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最后却被卫可心给搅黄了。

　　从此卫可心就看任素不顺眼了。

　　本来卫亮收了这么个徒弟，在卫可心眼里就像有人跟她抢爸爸似的，自己抢不够，还想再找个人来，卫可心哪里能同意。

　　任素不懂她的心思，还以为卫可心故意跟她作对，又血气方刚地给卫亮找了五个漂亮阿姨，还安排到同一天见面。

　　当时卫亮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闺女，没你这么办事的。”

　　再加上卫亮实在心疼卫可心，找老来伴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任素和卫可心之间的梁子算结上了，一见面就能掐起来。

　　任素脸皮厚，卫亮每次都向着卫可心。

　　“师父，您就知道胳膊肘往里拐。”

　　任素中肯地评价道。

　　卫亮往嘴里夹了口花生米，嚼两下后吐出花生皮，说：“让我清净清净吧，你俩一见面，比局里都闹腾。”

　　“来，小温，别理这俩疯丫头，咱俩干一个。”卫亮向温明甄举杯。

　　原本在看热闹的温明甄突然被cue，手里的酒杯一下没拿稳，照着卫可心的衣服就泼了出去。

　　颇有毛脚女婿上门的架势。任素幸灾乐祸，假装关心地问候卫可心：“快去换件衣服吧……哈哈哈哈。”

　　卫可心小嘴一撅，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干瞪眼。心里暗自后悔当初没和老爹学擒拿。

　　温明甄贴心递来卫生纸，帮她擦身上的啤酒。

　　“你自己身上也是。”任素眼一搭，看见温明甄腹部那块的布料湿乎乎地，紧紧贴着皮肤，隐隐约约露出腹肌的轮廓。

　　看来也练过，可惜刚才还是轻而易举被她撂倒。

　　卫亮怕他俩着凉，让他们都回屋里换衣服。

　　“从我柜子里那件t恤给他。”卫亮跟女儿说。

　　任素调侃：“师父你变洋气了，以前都说汗衫的。”

　　卫亮嫌她没正形，说：“你脑子里什么时候能想点正事。”

　　“好啦，今天一高兴，嘴上就没把门的。师父，祝你生日快乐！”

　　酒杯敬过去，卫亮直接干了。

　　还给任素夹了块排骨，说：“尝尝我的手艺。”

　　任素尝了，不客气地说：“没以前好吃了。”

　　好面子的卫亮不但没恼，反而陷入了忧思，沉默了一阵儿，似乎有话想说。

　　任素心有灵犀，问：“师父，你是不是想说那个案子？”

　　不过会错了意，卫亮想的是别的：“我是在想，我老了，以后可心还得拜托你照顾。”

　　“才喝一杯酒，就说胡话了？”任素检查了一下酒的包装，确定不是赝品，才松口气说：“还以为你喝假酒了。师父，要是没您在，我早把卫可心打趴下了，我劝您好好的，千万别想让我帮您养闺女。”

　　“任素啊，我也担心你，你这孩子说话办事太虎，以后要吃亏的。还有，今年二十六了吧？怎么还不找对象，一个人的日子可不好过哦。”说罢，卫亮自己敬自己，又干了一杯。

　　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这会儿突然不正常，说起遗言了。任素左思右想，突然眼前一亮，紧张地低声问道：“是不是……有线索了？”

　　卫亮看着她，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