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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爷爷分家的决定看得出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分配方式条理清晰而分明，每一个人都提到了，就连许湘竹离婚后便不许踏足许家的楚之博都提到了，足见他构思了多久。
但是这个决定对于其他人来说就太过突然了，许奶奶也是一脸的惊讶：“老头子！你说什么呢？”
许爷爷看着老妻满眼复杂，当年的情况艰难，他一心想着保家卫国，战场上从来都是冲在最前面的，再加上大男子主义作祟，几个儿女的教育全部托给了老妻毫不插手，老了老了却发现儿女的成长缺乏了他这个父亲是多么的可怕。
老大被宠的刚愎自用、自命不凡，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青年小子一样，连自己的儿子都比不上；老二看着没什么大问题，却凡是缺乏主见，结婚前听爸妈的，结婚后听性格强势的妻子的，遇上大事就指望不上；老三过分崇拜自己这个一年见不了几面的父亲，为了跟上父亲的脚步在十五岁时毅然选择从军，不到二十岁就死在了西南战场上，连具全尸都找不到，烈士墓里埋得是他生前的军装；老小更是被宠的天真到近乎糊涂，连一起生活了小半辈子的枕边人都认不清，被人家耍的团团转，甚至连儿子都拿捏不住，差点出了个坑死亲妈的白眼狼。
必须分了，趁着他头脑还算清醒分家后能给儿女们一些支撑，不然真等到他身体骤然倒下了，那时候对家里人才真的是灭顶之灾。
然而许浩然听不进父亲的语重心长，满脑子只听得见那句“你们长大了，今后的事情自己做主吧，是福是祸都自己担着”，这是什么意思，他爸是发现了什么吗？
许正然等老爷子的话音一落就迫不及待的开口：“爸，您身体还好着呢，分什么家？”
许爷爷摆手：“必须分了，今年的体检报告下来了，我胸口的伤进一步恶化了，脑袋里似乎也长了个什么东西，医生建议尽快接受手术切除，但成功率不高，不安排好我不放心。”
见感情充沛的二子似乎眼含热泪就要说些什么，许爷爷赶紧继续说：“我都这把岁数了，早就活够本了，没必要做这种反应，把眼泪给老子收回去！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这些年我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频率也越来越高，我早就有心里准备了。这个家，我撑了这么些年，哪怕当初在战场上没顾着你们，这些年我也加倍的还了，够对的起你们兄妹了！与其等我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倒在手术台、街上或者什么地方，还不如趁着现在我没有糊涂，身体也还撑得住分干净。”
严格来说许家其实早就分家了，许浩然离婚后老爷子就把两个儿子都撵了出去，说自己老了管不了已经成年的儿子们了，除了几个孙子孙女留在身边教养，两个儿子的小家是真的做到了不过问，所以老爷子此时所谓的分家更像是交代遗嘱。
许爷爷把自己的产业、人脉、现金全都归纳的清清楚楚，一样一样的名列在了纸上，每一份家产都分配给了他认为合适的人头上。
但是许爷爷自认公平，听见分配的儿孙们却并不这么认为。
首先跳出来的就是楚之博这个外孙：“外公，这不公平！”
许爷爷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这里所有人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你。”
楚之博涨红了脸，却看了亲妈一眼后还是硬着头皮说：“我妈也是你女儿，都是你的孩子，这么分不公平，你重男轻女。”
许爷爷冷笑：“我的女儿我知道，经商、政治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我分给她的都是可以保障她后半辈子生活的，别的东西给了她也保不住。至于你，你的确是我外孙没错，但是看看你做的事，连亲妈都敢出卖，我现在能分你已经是念在你是湘竹儿子的情分上了，不然一分钱我都不想给你，你要是不满意也可以，这笔钱你也不用拿了。”
楚之博这时连脖子都红了，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来，他说不出不要许家家产的话。
不过他没说，许既明说了：“爷爷，我不要。”
许浩然一听就瞪眼了，虽然他不满意老爷子分配的方式，觉得老爷子给儿子、侄子他们分的太多了，可并不代表他就乐意儿子把到手的那份让出去。
许爷爷的脸颊抖动了一下：“怎么？你不满意？”
许既明摇头：“不是，只是我并不需要。”
“那你需要什么？”许爷爷眼神锐利的盯着大孙子，“既明，我不知道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但是你必须知道你姓许，你骨子里流淌的是许家的血液，别让爷爷失望。”
其余人都一头雾水的听不明白，只有许扬波眉毛动了动，神情复杂的看着堂弟。
许既明白着脸说：“爷爷，我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这和我不要这份家产并不冲突，我可以自己挣。”
许爷爷看了看还处于一脸懵的大儿子，揉了揉额角：“我老了，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但是这并不是束缚你的意思，我是你爷爷，是你长辈，长辈赠与小辈的东西无关其他，仅仅是因为我看重你罢了。至于别的，爷爷并不强求，但你不能过分了，血脉亲情比什么都重要，等你到了爷爷这把年纪就会懂了。”
许既明鼻翼翁动，许扬波走到堂弟身边按住他的肩膀：“既明，你都二十好几了，该懂事了。”
看着脸色复杂的许爷爷和一脸警告的许扬波，许既明低声：“知道了。”
许爷爷笑了笑：“好了，大家都知道了就行，明天就拿去公证。”
别人没有意见了，可是顾玉茹的意见就大了去了！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老爷子的儿媳，赵荷花就可以分到家产，哪怕只是很少一部分的现金，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老爷子名下的水电厂、烟草厂的股份分给了两个儿子、许梦西、许既明、许扬波，她的儿子却连提都没有提过一句。都是老爷子的孙子，她的儿子就只有一间不到三十平的铺子，连现金都没有分到一块钱，凭什么？！
这份可以称之为遗嘱的分家协议里，最值钱的股份被许浩然、许正然、许既明、许梦西两对父子平均瓜分的最大，只留给许扬波少量的零头。不动产除开顾玉茹的小儿子和楚之博各得一间小小的房产外，许家的儿孙们平分。现金则是许家的在场的儿孙们和赵荷花这个儿媳平分。
楚之博虽然也只有一套房子，但是他妈许湘竹分到的东西也不算少啊。
也就是说，整个许家的家业，得到最少的就是顾玉茹母子了。
顾玉茹实在忍不住了：“爸！我，我，阿令怎么办？”
许爷爷摩挲着拐杖头：“阿令怎么了？”
顾玉茹不是没有看到丈夫给她使得眼色，但是她实在委屈憋不住：“阿令也是您亲孙子啊，他，他手里的和哥哥姐姐们比实在是，太少了吧？”
许爷爷冷笑：“当初老大娶你进门时我说过的话你忘了是吧？”
“啊？”顾玉茹瞪圆了眼睛，老爷子突然提这话干什么？
“我一直不同意老大娶你，但是做父母的怎么都拗不过儿子，你自己当初说的好好的，什么都不图，就是为了老大这个人，甚至签署了放弃家产的协议，怎么，这才几年就全忘了吗？”许爷爷的声音不急不缓。
然而顾玉茹却仿佛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许家小辈探究的目光让她脸上火辣辣的，老爷子是半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啊。
顾玉茹声音干哑：“是，我是不要家里的财产，可是阿令呢？阿令不该受到这个待遇。”
许爷爷闭眼：“儿孙自有儿孙福，阿令是老大的儿子，他不会不管的。”
“哈，儿孙自有儿孙福，爸，这话说出来对比一下你刚才的分配你不脸红吗？”顾玉茹冷笑。
“闭嘴！”许浩然虽然也很难接受老爹的区别对待，但是他很孝顺，听不得妻子对父亲的指责，这哪里是一个儿媳对公公的该说的话？
顾玉茹却比丈夫还要愤怒：“许浩然！我是你老婆，阿令是你儿子！我就算了，我一个外人而且比不得二弟妹能讨老人欢心，可阿令呢？你们一个做亲爹的，一个做亲爷爷的，全都不为他着想，我一个当妈的为儿子争取怎么了？”
赵荷花的脸色难看，什么叫她会讨老人欢心？这个女人想说什么？
许正然也神色不好看，他一向是爱护妻子的代名词：“大哥！”
就连许湘竹也不赞同的看着大哥、大嫂，顾玉茹怎么嫁给大哥的，家里人除了几个小辈都是清清楚楚的，顾玉茹自己提出签的婚前协议，怎么现在就忘了？
许浩然被弟弟妹妹、侄子侄女的目光逼迫着，不得已强硬的拉走妻子，临出门前留下一句“我对爸的决定无异议”就走了。
书房里大家还能不时的听见两口子吵闹的声音，对视一眼也纷纷表示对许爷爷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
其实有意见也只能憋着，老爷子在家中积威甚重，他做的决定儿孙们本来就不怎么敢多做置喙，许既明是因为心中有打算才出口反驳不要家产，楚之博和顾玉茹则是利益熏心一时激动，其他人虽然对家产分配有所疑虑却不会失了理智当场反驳。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许爷爷疲惫的把各怀心思的儿孙们撵走，独独留下了许既明这个大孙子。
相比于楚之博的愤愤不平，其他人听见许爷爷特意留下许既明的话则没有太大的反应，刚才的事已经足够给他们冲击了。
书房里随着其他人的离开而安静了下来，许爷爷定定的看着从小被他寄予厚望的大孙子，浑浊的眼里满是复杂。
“既明，你知道何为‘孝顺’吗？”
许既明眼中划过一丝诧异：“勤勉以劝之，孝顺以纳之。”
许爷爷支着拐杖起身：“父母有错，当子女没有一昧屈从，这是对的，我也一贯不赞同那些愚孝的做法。”
许既明上前两步扶住许爷爷，半年不见，爷爷的身体越发差了，和两年前意气风发整顿家风的他判若两人。
许爷爷走到书桌前，从一叠乱糟糟的文件里拿出一份薄薄的牛皮文件袋：“老大资质平庸，全靠我的余威和他弟弟烈士的身份撑着走到今天，本来依着他一贯的作为该四平八稳的一路退休，可是人心易变啊。老大和小白离婚的时候我就该警觉的，你也好，老大也好，似乎都是从那时候开始变了的。”
许既明一目十行的看着许爷爷给他的资料：“这些只能证明爸爸识人不清和渎职，他本人倒是没怎么过多的牵涉，后果还可控。”
许爷爷枯瘦的手搭在许既明的肩膀上：“的确可以控制，受影响最大的还是顾家人，老大顶多就是个纵容加渎职，他的前途算是到顶了，但是不会进去，就当提前退休了，至于家里，影响是有，却微乎其微，几个还在职的，要么本来就是闲散衙门，要么在外地，真好啊。”
嘴里说着真好，可语气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扣住孙子的手慢慢收拢，几乎要扣进许既明的肩膀里去了。
许既明额上沁出了一层薄汗：“这是最好的结果。”
许爷爷：“我本以为你离开了家里铺平的道路会摔个跟斗，没想到啊，这些年的教育没哟白费，既明，你就这么恨你爸？”
许既明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光芒：“爷爷在说什么？难道以为这份资料是我递给您的？”
许爷爷：“是不是的还重要吗？都已经被人掀到台前了，我就算是费心掩盖，也于事无补，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份资料递给我的同时，纪检委应该也受到了一样的资料，他们无法插手军方内部，时间耗费的就要长一些，这段时间，是留给我安排后事的吧？我该感激吗？给我留了充足的时间安顿家里，将影响降到最低。甚至于，可能是在我死后这件事才发酵，让我在最后的人生不至于蒙羞。”
许既明握住资料的手渐渐收紧，纸张发出脆弱的声音：“爷爷。”
“不用说了，这件事就算不是你做的，大概率也和你有关，不用解释了，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既明，爷爷老了，正如你知道的，可能今年的冬天也过不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老大的确做错了事，该怎样就怎样吧，可是，到此为止吧。”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8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