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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   清晨下过雨的土路泥泞湿滑,但依然阻挡不了孩子们出去玩的心,一个个在泥坑水塘里撒欢的泥猴子看的静嘉眼睛疼,可她依然保持着微笑甚至还不时为其中一名男孩加油打气。

      整张脸都被泥巴糊的连五官都看不清,头发上也满是泥的二根快乐的从屁股底下掏出拳头大的一坨泥巴,两手团了团就朝背对着他的小伙伴头上扔去,眼见着对方哇哇叫着要来收拾他,立刻就像是窜天炮一样的跑到静嘉身后藏起来,“姐,掩护我!”

      静嘉看见被攥出皱痕的衣角和上面粘上的泥,皱了皱眉却很快就又换了一副笑脸对着追上来的小孩说:“好了,别闹了,看你们这一脸邋遢的,我带你们去洗洗吧,一会儿爸他们就要回来了,当心挨揍。”

      要是别人说这话李小宝可不会听,非但不听还会一顿撅回去,可说话的是静嘉他也只能不甘不愿的撇撇嘴,嘟囔一句“知道了”就跑开不再惦记着找二根报仇。

      静嘉总是温温柔柔的,有什么好吃的还会分给他们,不像他家里的那几个姐妹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还总是惦记着抢他娘和他奶给的鸡蛋。

      也说不上是为什么,李小宝和他的小伙伴们就是很乐意听静嘉说话。

      当然,最重要的是静嘉和他哥李大宝定了亲是他未来的嫂子,他哥还很喜欢静嘉,有什么好的都惦记着对方。

      李小宝要是对静嘉有什么不好的,回头就能被他哥给收拾一顿,哪怕他哥事后也会被爸妈打一顿,可下一次李大宝要是发现李小宝对静嘉不礼貌依然会打他,次数多了连他们爸妈都懒得管了,李小宝也记住了静嘉是他不能惹的人。

      不能报复回来,李小宝又不敢惹静嘉,不过惹不起静嘉姐弟,别人他可是随意欺负的。

      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朝泥坑边的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少女头上扔去,见对方被砸后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哈哈大笑,又接着捡了好几个石子扔去,看着少女躲闪不及跌进泥坑的狼狈模样笑的直不起腰来。

      二根本来得意洋洋的对着李小宝的背影吐舌头做鬼脸,一见小伙伴们又有了新的玩法,也想立马加入,静嘉拉起他的手:“好啦,快走吧,看你这副样子要是被爹和奶看见了又要说你了。”

      “切!谁怕他们啊。”二根满不在乎的说,脚下一动就想再往泥坑里跳。

      静嘉弯腰拦住他:“乖,你和我去洗洗干净,我给你烘地蛋吃。”

      一听有吃的,二根就乖乖的跟着静嘉走了,两人沿着土路回家去。

      狭窄陡峭的山路再加上地面湿滑委实不好走,一个不留神就能摔上一跤,运气好抓住一根树杈或者根茎扎的深的野草野藤身上落下点皮肉伤,运气不好滚落到山崖下去或许连尸体都找不全。

      静嘉哪怕已经走了快五年依然走的小心翼翼,和身后一身放松的二根形成鲜明对比,二根不耐烦静嘉的磨蹭推了静嘉一把:“走快点!你们女的就是麻烦,一点用都没有!”

      两只手紧紧的扣进地里才重新维持住平衡的静嘉,站直身拳头在裤缝边攥紧:“二根不要急,地面这么滑害怕摔倒,所以才慢慢走的,姐姐没有你那么厉害嘛。”

      “那是,我可是男娃天生就比女娃厉害!真不知道奶为啥留你个丫头片子在家里这么久?要我说你和猪圈里那个吃白食的就该卖到黑鏊子里给换些肉回来。”二根黑红的脸蛋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这个孩子,静嘉完全升不起任何血缘的爱意,抿了抿嘴唇:“姐姐牵着你走好吗?二根这么厉害一定可以帮姐姐走的快一些对吧?”

      二根带着几分得意的把自己的黑爪子赏赐一般地递出去,静嘉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如何牢牢的牵住他的手。

      没办法,地面这么湿滑小孩子又皮得很,要是一个不小心出个什么差错,二根会怎么样不在静嘉的考虑范围内,她自己一定会脱层皮的。

      狭窄陡峭的上坡走完后就是一段相对平缓宽阔的土路了,有几户人家依山而建,远远看过去倒有几分山水人家的诗意。

      可惜一群人扯着嗓子的说话声破坏了这份诗意。

      一声凄厉的哭喊传入耳中,静嘉握着二根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二根一巴掌打在她的手背上,不算白皙的皮肤上立刻浮现出红印,“死丫头,给我捏痛了!”

      打了一巴掌还不解气,二根又狠狠地逮住静嘉裸露出来的小臂上一小块肉掐住,用力一旋,然后才松手跑到前方喧闹的人群中去看热闹。

      静嘉低头看了一眼慢慢红肿起来并开始发紫的小臂,垂下眼睑慢慢的跟在他身后,人群的讨论声也渐渐清晰起来。

      “这些女人就是贱!欠收拾!”

      “女人嘛,就是要打!不打就教不好!”

      “还想跑?真是不知好歹!”

      伴随着女人凄厉的哭喊,围观的人对着一户院门紧闭的屋子指指点点,那里有一个刚刚被买来两个月的女人正在被“她的男人”虐打。

      围观的人们没有一个出言制止,反而你一言我一语的火上浇油,哪怕人群中有曾经也是被卖来的女人,她们已经忘记了过去,完全的融入了这个村子,成为这个罪恶山村中的一员,对同为女性的受害者多加指责。

      “嗨,生个儿子就好了。”

      “刘老三,你是不是不行啊?都两个月了还没动静!”

      “谁说生了儿子就老实的?那柱子家的不就还没老实吗?”

      “好好的说那女人干嘛?”

      有人看见了静嘉姐弟,捅了捅身边的人,几个大人虽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然而到底当着孩子的面有些不好意思,加上日头渐渐高照也是时候回去做饭,人群也就散开了。

      临走还有人对着屋里的人说了句有颜色的话:“刘老三!你不行就喊两嗓子!都是兄弟,这个忙肯定帮!”

      一个暴躁的男声从屋里传出:“滚!老子本事大着呢!”

      见没热闹看了,因为年纪还小对屋里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也不懂,二根没意思的走回静嘉旁边:“走快点!老子饿了!”

      橘红的火光照的静嘉半张脸都红润起来,她出神的看着灶膛里燃烧着的木柴,思绪飘远。

      静嘉本来好好的上着班,总经理在头一天还在职工例会上公开宣布了她第二月晋升运营部经理的好消息,下班后还买了一个爆浆蛋糕开了一瓶红酒庆祝。

      结果喝醉了迷迷糊糊中脚下一滑从楼梯上跌落,睁眼就发现自己身体缩小了,身下躺着硬的咯人的木板,身上盖的是经年未洗而发硬发臭的破棉絮,头顶是黑黢黢高深的集满灰尘的横梁。

      花了足足四个月的时间静嘉才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不但穿越还穿到了一个很可怜的小姑娘身上。

      结果断断续续两年多时间内接收到的原身的零碎信息和她自己直观感受的告诉她,你以为穿越到穷苦小姑娘就很苦了吗?太天真了,还有更苦的。

      这是个封闭落后的大山里的村落,穷困落后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这里重男轻女,以及拐卖妇女。

      这里既贫穷又愚昧,贫穷让他们无法开拓眼界愈发的愚昧,愚昧又困住了他们的发展使得更贫穷。

      因为穷和落后,所以壮劳力的男丁尤其重要,家中的资源通通像男丁倾斜,在粮食不够的情况下很多人家在女孩一出生就会选择抛弃到山林里,或者直接溺死,只留下男孩长大。

      可长大的男孩要娶妻生子村里没有怎么办?那就买,掏空全家积蓄去买一个老婆回来,因为钱全都用来买老婆了家里再度回归赤贫,那生下的女孩自然又是养不活的,简直是个恐怖的循环。

      他们不会去思考人是不是可以买卖的,他们只知道自己花了钱,那这个人就是自己的。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违法了,在这里,他们的传统和习俗凌驾于法律之上。

      原身的母亲就是个被拐卖来的大学生,大约是读过书的原因,她不像别的被拐来的媳妇一样生下孩子后就认了命,反而一直策划着逃跑,还曾经打伤过原身的奶奶和爹,也因此她一直被锁在家里的猪圈里。

      尽管原身的母亲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仇恨,可原身小姑娘或许是因为母女天性,又或许是因为女孩不受家里重视,所以不像兄弟们一样被家人洗脑母亲是个吃白食的废物,小姑娘一直很向往着母爱。

      时常偷偷给母亲送水和牙缝里省下来的食物,在难得的空闲时候还会蹲在母亲身边听她说外面的世界。

      在原身母亲又一次逃跑失败被抓回来后,她的左腿被原身的爹硬生生的打断了,七根手指的指甲也被活生生的硬拔了下来,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村落。

      小姑娘在夜里悄悄揣着晚饭省下来的干饼子去给母亲送饭,因为逃跑奶奶发话要饿母亲整整五天。

      然而多年的压抑和此次逃跑失败后的折磨让这个女人精神崩溃了,她拒绝承认这里的一切,包括她生下的孩子。

      抓起女儿的头发朝地上狠狠一磕,小姑娘记忆里见到最后的画面就是母亲狰狞的脸。

      再后来睁开眼的就是披着小姑娘皮的静嘉了,原身留下的信息很少,毕竟是个从未走出过大山的小孩子,再加上似乎伤到了脑袋留下的记忆大多都是碎片,静嘉花了快两年的时间才梳理完原身的记忆。

      虽然母亲害死了她,可原身却不恨对方,她残留的一抹微弱的意识告诉静嘉她想救走母亲,让母亲回归原本的生活。

      小姑娘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母亲靠在斑驳的土墙上说起自己大学生活的笑容,脸上满满的都是明媚,哪怕她头发油腻散乱到打结,衣服肮脏破败到堪堪遮住身体,也依然漂亮的耀眼,就像戏台上的仙女一样。

      可救人哪有那么容易,这个不大的村落前前后后买来了三十多个妇女,没有一人能逃的出去,反而还要承担逃跑的责罚,村里甚至还有因为逃跑被活活打死都女人。

      静嘉和原身母亲一样,迫切的想要逃离这里,不光是因为原身的愿望,还因为她受不了这里。为了逃跑静嘉从清醒过来就开始策划,可快要五年了也依然没看见能成功逃跑的机会。

      “噼啪”一个火星跳到了静嘉的鞋背上,她连忙回过神拍打鞋面,这双仅有的鞋还是原身哥哥孙大根穿剩下的,到她脚上时已经是破破烂烂的了,后跟处已经脱线鞋边全是被磨出的毛边,就这样的鞋子她也只有这么一双。

      “大妮!饭好了没有?饿死老子了!”一声粗狂的男声在院门外响起。

      孙柱子扯着喉咙喊了一声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回话,推开破烂的承受不住成年男子两脚的柴门,走到堂屋里端起陶壶就朝嘴里灌水。

      静嘉低垂着脑袋把煮好的饭食端进堂屋,说是饭食都有些勉强,只是一盆野菜混着一小捧大米煮的糊糊,几个成年男子掌心大小硬的能崩掉牙齿的干饼子,还有一小碟黑乎乎散发着诡异气味的腌菜。

      就这样的吃食搁在上辈子静嘉别说自己吃了,她养的猫狗都不会吃的东西,在这个村子里居然还是家底厚实的人家才能吃得起的。

      孙柱子自顾自的盛了满满一大碗的糊糊,也不顾才从锅里舀出来的烫嘴,手转动着碗底嘴沿着碗边唏哩呼噜的就开始吃起来,嘬一口糊糊就一口干饼子,饼渣顺着嘴角落到衣领上,他也毫不在乎。

      等糊糊吃完了饼也啃了四个后放下碗,一只手拍打着衣领一只手在下面接着残渣,差不多拍完了就把手里收集的残渣往嘴里一倒就拍拍手,左手拿起桌边放着的锄头扛在肩上,右手揣起剩下的三个干饼放衣兜里:“老子出去了,你在家收拾好东西看好你弟弟。”

      孙柱子来的风风火火,走的也风风火火,从迈进家门到吃晚饭出门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二根在他爸出现的这段时间安静如鸡,连头发丝都不敢让他爸看见,等孙柱子一出门就立马神气活现的跳到静嘉面前:“喂!死丫头我的地蛋呢?”

      静嘉从黑的发亮的围裙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烤红薯:“慢点吃,我给你盛碗糊糊吧,只吃这个干的慌。”

      孙婆子这两天都在孙二爷家帮忙筹办寿宴,孙柱子忙着地里的活计,母子两不到日落不会回来,二根端着比他脑袋还大的碗两口刨完吃食就出门野去了,小小的院子里只剩下静嘉和被锁在猪圈里的林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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