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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会记得你的好 ...

  •   【Part.08】我会记得你的好
      善息明白自己有一个缺点,就是习惯把自己的善良也安在别人身上。比如说她现在就很得过且过,但是姜崇赫从不是这种角色;她素来直来直往,说一不二,可是夏烨绝非这样干脆狠绝的人。
      她错误估计这两个人的结果就是,她自以为已经重新回复平静的生活哪里有她想得那么安逸,所谓“暗潮汹涌”,任何平静的水面之下都有可能藏有惊天大漩涡。
      严斯楷在消失三天之后终于在下午下班时出现在善息公司写字楼的门口,负荆请罪般守在那里,手中捧着大束比利时空运来的香槟玫瑰,衣冠楚楚,玉树临风。
      善息走过去,嗔怪似地瞪了他一眼,道:“想起我了?”
      严斯楷英俊的眉眼此刻带着浓浓的心疼与歉意,他轻轻揉了揉善息的脸颊,道:“怎么没休息好,黑眼圈都出来了。”
      善息故作委屈地说:“你说呢?”
      严斯楷将她拉入车中,抱歉地说:“我一下飞机,就被我妈叫人绑回了家,我那一帮叔伯婶婶轮番轰炸,最后连我堂弟都上了……真是一段噩梦啊!”
      “最后呢?你屈服了没有?”善息眼睛亮晶晶看着他。
      严斯楷宠溺地看着善息,道:“向来只有我妈举手投降的份儿,想让我举白旗,不可能!”
      善息笑着搂住严斯楷的脖子,狠狠地亲在他脸颊上,道:“吵得很惨吧?”
      严斯楷摇摇头,拍了拍她的后脑勺,道:“没怎么吵,我就少吃了几顿饭,他们就全举手投降了。”
      她松开他皱眉道:“你绝食啊?”
      严斯楷转了转眼珠儿,勉强道:“算是吧,要是吵架我肯定吵不过他们。”
      她却渐渐笑不出来了。
      只是因为自己那不肯弯折的所谓的自尊,让严斯楷做到绝食这一步,她良心上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她比谁都清楚,想他们这样世家出身的公子哥,从小到大只怕连“饿”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更别提几天不吃饭了。
      记得那时她在美国,上顿不接下顿,大部分时间都是饥肠辘辘。那时她饿到半夜在贫民窟的角落里翻滚,左右睡不着。一开始,只觉得有千万只虫子在胃中蠕动,后来逐渐失去了感觉,可是只要自己的动作快一点儿,头就会止不住地晕,“两眼冒金星”绝对不是一句玩笑话。这样的苦她经受过,她知道这其间的不好受,她真的不忍心。
      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走上那一步。
      她素来知道自己外在条件是不错的,这也是她仅剩的筹码了。于是她去了酒吧,做了吧女。只是她并不出台,一直到……一直到碰见姜崇赫那一次,那个富有的犹太男人给了她一笔足以脱身的钱,可以供她在伯克利完成深造,于是她决定卖掉她的初夜。
      后来将钱退给那个男人,她几乎是带着颤抖的。那个时候,那个男人将她一巴掌掴得倒在了地上,侧颊刚好撞到桌脚,于是有了崇赫看到的那块伤痕。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渐渐地远离了严斯楷,带着愧疚和不忍看着他。她不能这样做,她不能利用斯楷。这不是她要的幸福,如果斯楷真的为了她再受到任何伤害,她都不能原谅自己,她的良心都不会安定——她根本就不会幸福!更何况……
      姜崇赫说得很对,她不爱他。
      她不爱他。
      其实她始终是清楚的,也始终在让自己努力,去爱斯楷。只是爱不像“喜欢”,可以因为别人待自己好就可以去喜欢他,但爱……那是两个人的事,如果爱一个人没有回应,那么这份爱,就不完整,也不会幸福。
      她对严斯楷,只是喜欢,带着一种依赖,却从不是爱。
      她低着头想了很久,严斯楷见她忽然情绪低落,也默不作声。
      其实他是多少知道的,就算他起初并不知晓,可是这几天家人整日在他耳边唠叨的,无非就是善息的家庭背景,以及从斯臣那里得到的一些他口中的“我感觉”。其实,不管善息的父亲是谁,曾犯过怎样的罪,他娶她会被其他名门不耻抑或受到其他牵连,他都不在乎。
      只斯臣的一句话,他始终记得。
      “我记得那个时候,她总和夏烨在一起,看起来出双入对的,我们都以为他们在一起了,可是谁也没有准话。后来……后来你也知道,沈伯伯出事的那一方面,正是夏伯伯管辖的领域。我那时还在上学,这种敏感话题老头子们也从不在家提起,只是不巧听我阿姨提起过,说是沈伯伯定罪关键的人证、物证,都是夏伯伯提供给纪检委的。善息姐那个时候应该是被送出国了,后来……他俩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斯臣说的时候始终没有看他,一个人窝在沙发里抽着烟,皱着眉头。
      “哥,其实我也知道,善息确确实实是个值得人喜欢的女孩儿。她聪明善良,美丽大方,重要的是她从小就是出了名的大度,知书达理,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你爱她这些,爱她娇憨,爱她时而的妩媚,我都相信……可是哥,她爱你么?哥,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我感觉……哥,不瞒你说,我感觉善息爱的……是夏烨,也可能是姜崇赫——听谁提起过,他们在美国的时候在一起——可是哥,那个人,不是你。”
      也好,这样也好,他既然已经知道,那还是他来说这件事吧。装作表面上风平浪静,心中却是地震加海啸,这样得不偿失。他自知这方面女孩子不好开口,那不如他来当这个恶人。既然要当好人,就当到底。
      “善息……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其实,真正说出来了,反而更舒服,比别在心里无数次地怀疑,无数次地猜错,无数次地否认要好。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他时,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他记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个样子,就这样失落地坐在街心花园的椅子上。那时他和朋友在对街的会所里吃饭,彼时她对面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背对着他,他无从知晓他的面容,只记得那时她看着他,眼眶越来越红。
      后来那男子驱车离去,她闭着眼睛仰头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离去。也就是那一瞬间,她很明媚地笑了,就像是拨云见日,阳光一道道射了下来,光芒竟比钻石还要璀璨。
      她的笑,就是那一道道比钻石还要美丽的光芒。
      善息下车的时候,他有些不舍,毕竟将一个自己真正爱的人生生从心上剜去,比不得平日里小磕小碰,不是说没事就没事的。可是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他便不悔。
      给她一个机会,何尝不是给自己一个心安呢?过多的纠缠,不是他的风格,也辱没他严二公子素来的风度。
      她转过身卸下左手上的戒指,郑重地交给他。
      晶莹的钻戒,那日他亲手为他为她戴上,她眯着眼笑了起来,就如同初见时她那拨云见日的一笑,那一瞬,阳光都为之失色。
      他苦笑着接过戒指,然后启动了车子。半路上他收到了善息的短信息,很简单的一句话,他也不知是哭是笑——他知道,他没有爱错她,她的确是那种有无限闪光点、值得人去爱、去珍惜的好女孩儿——短信上写着:“我会记得你的好。谢谢你,严斯楷。”
      她很少给他发短信,两个人有事联络都是打电话,直接、快速、有效。她发这样的短信过来,一定是为难得不知该怎么对他说。他知道她的性格,一定是觉得对不起他,毕竟两个人都谈婚论嫁了,这样喊停,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的。
      但他知道,只有这样,对他们才最好。
      诚实,永远是对待爱情最正确的态度。如果这从中有隐瞒,都不会有好结果。毕竟在爱人眼中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大多数人面对爱情,可以容忍错误,却容忍不了欺骗,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
      没想到,结束得这样快。
      善息在公司门口站了好久,一直到天色渐暗,有同事约她去喝酒,她委婉地拒绝了。她知道,她碰上的是个好人。只是有时候他人太好了,就让人怕了,怕对不起他,怕自己太残忍,怕欺骗他自己会遭报应。
      她配不上他的好。
      她浑浑噩噩地在公司门口徘徊了许久,一直到路灯也亮了起来,她疲惫地坐在公司前那大概有两层楼高的楼梯的顶端,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车流和人流。灯火如昼,一路的旖旎蜿蜒开去,霓虹在马路上留下一地星屑。这样艳丽美好的夜景,她忽然有些想念那段在美国的日子。
      四年,算起来,也只有四年。
      第一年她呆在地狱里,每天为了生计奔波,屈辱得恨不得自杀;此后的三年,她幸而有人为她遮风挡雨,护她周全。只这个人,始终不是她期望的那一个。
      她发觉每当她难过或是脆弱时,她都会想起在美国的日子。也许只有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无忧无虑。那个时候她总觉得日子过得不够快,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回家给姜崇赫做饭。有时候他会有应酬,她就陪他出席,姑且算作他的固定女伴。那时她总抱怨什么时候才能修完研究生课程,这样她就好在家里闲一阵。
      姜崇赫则不以为意,无所谓摆摆手,道:“你闲着做什么?给我当保姆?”话虽尖酸刻薄,但崇赫就是崇赫,没有一丝真正的鄙夷,玩笑的意味总是十分明显。
      沉浸在昔日回忆里,她全然没有在意身边站着的人影。等到她抬起头来,那人笑眯眯看着她,道:“沈学姐。”
      是极素淡清爽的女子,中长发,扎了最普通的马尾,穿着休闲装和球鞋,看起来像是大学生,手中提着大大的工作包,正噙着笑柔柔看着她。
      善息愣了一下。许多年不曾碰到任戈心,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上,真是好巧。她是善息中学时的学妹,比她低了四级,她高三时任戈心不过刚刚升入初二,两人本来并无多交集,只是因为戈心是海涯的女朋友,两人才热络起来。
      “戈心?怎么,你也在这附近工作?”她笑着站起来,让学妹这样看见自己呆坐街头并不是什么只得夸赞的事,她也有些尴尬,拍了拍裤子。
      任戈心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看了善息一眼,道:“我刚从我男朋友那里出来。”
      善息恍然大悟般看了任戈心一眼,道:“也是,海涯都走了六年了,我怎么想不到呢?”
      任戈心了然地看着善息,道:“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是么?”
      她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我们被分别送走,彼此毫无联络,大概天各一方吧。”
      眼前的女子淡淡地笑了笑,微微地垂了头。灯火映照下,她的下颌线不可思议的柔软,长睫微垂,映得她眸若星辰。善息心里微微感叹,也只这样的女子和海涯相衬,只可惜他们一样没有缘分。
      “其实……”任戈心笑得有些恍惚。
      “怎么了?”善息微微皱眉,这女子身上似乎缠绕着一股忧愁,却又非常微弱,几乎让人感觉不到。
      她抬了头,定定地看着善息,道:“其实我有什么还挺想他呢。”
      善息一愣,忽然觉得沧海桑田。记得这个小姑娘刚刚和海涯在一起时,海涯已经念了大学,她却只是高三,一副清汤挂面的样子,看起来很不起眼。现在看来,女大十八变一点也不奇怪。岁月能让红颜凋零,亦可让青春绽放。
      昔日眉目单薄的小姑娘如今已出落得明艳不可方物,即使这样随意的打扮也掩不住一身清水芙蓉般出尘的气质。果真,时间是最伟大的魔术师。
      她轻轻拉过任戈心,两个人在灯火旖旎的大街上信步游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言辞之间,善息能感觉得到,戈心还是对海涯念念不忘。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海涯音讯全无,生死未卜,她这个当姐姐的都几乎想要放弃了,眼前的女子却似乎还抱着最后一份执著,等待。
      等待,那是最需要勇气的事情。她苦笑着,对任戈心说:“一个人总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将时间耗在等待上,并不值得。”
      “我知道。”戈心缓缓点了点头,“但这些年我没有离开这座城市。”
      善息微微吃了一惊,她知道戈心与她是同一所大学,读的是全国最好的建筑系。戈心成绩一向非常好,按她的条件出国深造根本不是问题,况且大学里百分之七八十的学生最后都会出国,她居然一直在国内呆着?
      戈心见善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笑道:“其实我就是怕,怕他哪一天回来了,找不到我……”
      善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瘦削的如同细柳。这样单薄的女子,居然有这样坚强的意志,她也不得不说,佩服。
      “对了,你男朋友呢?这么晚了他也不送送你?”善息忽然想到这一点,“不会吵架了吧?”
      戈心摇摇头,又点点头,无奈道:“常有的事,我都习惯了。”
      “这样你也受得了?我记得你那时和海涯几乎没有拌过嘴。”善息有些同情地看着任戈心。
      “那是你不知道,我们原来还吵翻过呢!”她不好意思地说。
      善息好奇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记得有段时间他和他系里一个女生非常亲密,你也知道,他那性子就是来者不拒。我可不能做到‘母仪天下’的气度啊,于是跟他大吵了一架,在上海呆了不到三个小时就飞回来了。”戈心说着,脸上居然带起笑意,还比划了起来:“我记得那个时候他还想拉我,我就那么把他一推,他没站稳,啪地就坐地上了。我当时哭笑不得,最后咬咬牙上了飞机。你说好笑不好笑,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居然站不稳?有时候我觉得跟他在一起,永远都是我主动,我照顾他,凡一般男生该扮演的角色全部由我搞定……”
      善息心里有些叹气,她知道,这样滔滔不绝,是因为每一分,每一秒,她都不曾忘记过。其实戈心和海涯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可是分别那年,她在自家二楼看见海涯隔着铁门对戈心说话的表情,就知道,原来海涯用情之深,已不是她原先认为的那样。
      只是没想到,她也这样放不下他。
      “如果他一直不回来,而你也到了不得不结婚的年纪,你怎么办?”善息问。
      “如果这样啊……”戈心仰头眨了眨眼,抑制住自己在眼眶打转的泪水,道:“照他说的,好好照顾自己,嫁个好人,努力让自己过得幸福……我会永远记得他的好,没人能取代。”
      那个时候,善息终于明白,这世间,总有一个人对你的好,是无可替代的。
      那么,这些年兜兜转转,又是谁的好,让她无可释怀呢?
      谁对于她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呢?她摇了摇头,一时不想去思考。
      与戈心分别之后便回到了公寓,刚刚走到公寓楼下,便看见那辆张扬的法拉利。她无言地走过去,果见姜崇赫一脸晦气看着自己,气势汹汹道:“干什么去了?”
      有没有搞错?什么时候轮到他对她的生活作息指手画脚了?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姜董管得真多。”
      “你说什么?”姜崇赫气得从车上下来,揪过善息,道:“我发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冥顽不灵啊?”
      善息看着他,也不动,道:“我怎么了?我干什么凭什么跟你汇报?”
      “你这样天天在外游荡,你想干什么?”姜崇赫气得小脸儿发白。
      善息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那你天天不陪你女朋友,你想干什么?”
      “我……”姜崇赫被她气得不轻,也不多做纠缠,转身回到车上,三秒钟内启动,然后绝尘而去,动作连贯,丝毫不拖泥带水,想当然是熟能生巧了。
      善息看着姜崇赫那辆张扬的车,此刻却透着些许落寞,不觉有些失神。如果哪天姜崇赫不找自己麻烦了,没准儿她会闲得发慌呢。想到这里,她不觉有些苦涩。
      是啊,她的人生居然无聊到这个地步。
      ——夏烨啊,原来决定不爱你之后,我居然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你说,你让我怎么办呢?
      ——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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