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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高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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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上学期念了一多半,要文理分班。
梁语实在讨厌数学,高高兴兴要选文。转头问林渡选什么,说理科吧,未来诺贝尔奖有他一席之地。
卫野听了就问:“数学奖啊?”
林渡瞥他:“诺贝尔奖项里没有数学。”
“哦。”卫野丝毫不觉尴尬,他双手交叠放在脑后,大叉步走着:“那也太不全面了。”
后又言,若他是富家子弟,便定一个卫野奖,谁打架厉害就颁给谁。倒十分激昂,有理有据的。
梁语哈哈笑,戴着手套的手伸出去,在他眼前,问:“这是几?”
圆滚滚毛茸茸的手套,全挡住了。卫野说:“你取下来给我看。”
取下来了,梁语张开手,纤细手指在风里晃了晃:“喏。”
“五啊。”卫野撇嘴:“丝毫没有挑战性,你这做什么?”
林渡扬唇,淡声道:“在测你是不是傻了。”
卫野望天,觉得自己好无语。
此等方法实在拙劣!看不起他吗!
第二天班主任让填报资料,梁语探头过去,小小声说:“我选文了哦。”
并不做同桌了,隔着一排过道,梁语觉得这样很不好。每次讲话,都很远。
其实不远的。林渡配合她,倾斜身子,双眼落在她身上。他又长大了一些,哪怕日日见,也总觉有些变化。并不是深刻的,但都是梁语喜欢的模样。
于是她更开心了,提笔郑重写下一个“文”字。
前面的卫野猫腰过来,杵在过道,抬头挺胸:“我选了理。”仿若国家领导人致辞,全然肃穆之态。
只剩林渡。
看着他,梁语恍惚明白电视剧常说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她戳他,瞪大眼睛。
林渡没忍住笑,扫了眼窗外,问:“知道文理A班都在一层楼?”
“知道呀。”
梁语飞快答。
林渡说:“我在那里的理科班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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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从初中部直升高中部,不会将原有学生另行分班。直到高一上学期读满,填报文理,再进行综合考试,最后分班。
林渡的成绩,能进A班,这是最好的班。然梁语差一点,至于卫野,估摸差二三四五点。
“A班诶!”
梁语震惊。
“A班!”
卫野也震惊。这时,他后知后觉:“你怎么不等我?”憨头憨脑,没明白。
林渡拇指摁在笔帽,他应:“你也加油。”
后头受了刺激,个赛个的拼命。班主任每天端着茶盅路过,十分欣慰,频频点头。
冬日黄昏里,是学习的身影。梁语在中间,右边和卫野“你来我往”,拳拳到肉,左边和林渡“之乎者也”,句句背牢。
考完试的那天,林渡出了考场,转悠一圈没见到梁语,来来往往的,挤不通。好容易抓到卫野衣领,问人呢,也说没看到。
不知谁压着声喊。
“有人在给梁女神表白!”
卫野的脸变成调色盘。三分懵三分惊四分喜。好啊,叫我当场逮着了!
这话幸未叫林渡知晓,否则他能亲自教一教卫野关于语句方面的问题。不动口,要动手的那一类。
“林渡哥!走!”
卫野呼啦啦冲,丝毫没看见林渡抿着唇,陡然冷下去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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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一楼,出门拐角挨着后面实验室,再往后,便是梨花树成排的花园。
梁语吸了吸鼻子:“你的情书有错别字。”经历过林渡的熏陶,自认为做事须得严谨的梁语如是评价。
对面站着的,确乃某表白人士。
他耳朵通红:“我……我下次注意!”
梁语说:“高考不会给你下次注意的机会。”
“谢谢你能喜欢我,但我也不会,因为我不谈恋爱的。”
“啊……”表白人士垂头丧气,像只淋雨的小狗:“那我以后还能追你吗?”
鼓足了勇气,手心都出汗,急吼吼补充:“很久以后,你想谈的时候!”
“你应该去追你的梦想。”梁语告诉他:“那更酷。”
梁语的梦想,是律师梦。这梦,从初一做到现在,只增不减。电视剧里缠绵的爱情,譬如你断一条腿,她失去爱情,实在没意思。
她想,做什么能比大律师有意思?
此刻表白人士深深震撼,看见一道圣光落在梁语身后。女神不愧是女神!
他握拳:“你说得对!”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谈情说爱!
于是看热闹的人没看明白,倚在栏杆处,交头接耳。怎的表白还像百日誓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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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地方,刚下楼梯,林渡便看见梁语。她从走廊尽头过来,穿着厚校服。
“耳耳!”卫野招手,八卦之前溢于言表:“有人跟你表白了?”
梁语的名声,自来便大,高一这一级,是公认的级花。哪怕往上数,高年级的,也找不出几个能胜过她的风采。
身边一个是年级第一的林渡,说高岭之花,不好惹。另一个是块头第一的卫野,说拳头梆硬,很难搞。一来二去,从未有人敢上前半步。
“对。”梁语眉眼弯弯:“不过我拒绝了。”
风吹到人脸上,吹扬了林渡的唇。放松了略微汗湿的手心,他说:“嗯,早恋不好。”
然卫野莫名觉得失望又欣慰,语重心长道:“这座城,多了一个伤心的人。”
这话自己都没明白什么意思,端的是伤春悲秋之态。林渡看他一眼,转眼和梁语视线对上。
温和的眼神,没有一点责备,偏叫她脑子一抽,张嘴就来:“为了事业!绝不早恋!”
卫野自觉这场好戏还没开场就落幕,这一番慷慨陈词他听得兴致索然。岔开话题问:“考得如何?”
“没问题啊。”梁语颇为自信,反问:“你呢?”
卫野哼一声:“当然也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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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祖地前日,林渡家来了一位客人,是卫野的母亲。她说接人过年,于是大家坐一块儿吃饭,闹到后半宿。
梁语给林渡讲,真可惜了,不然一起回去,还能和小圆一起玩。又说古有桃园三结义,那他们便拜把子,实乃屿城当代F4。
林渡弹她脑门,不让她继续开口。卫野倒是跟着笑,扬着手机:“给我打电话!”
微信电话方便,视频也方便。卫野说,不在一起也没关系,给他看一看山里的冬天。
后头回了祖地,一路从鸡棚那里开始介绍,斑驳石桥,凝霜青草。倘或遇见飞翔的鸟儿,睡觉的猫,都给他瞧一瞧。
那天走到一处田地,里面一大片空地,早不复从前模样。梁语惊呼,记得这里有棵树上还刻了他们的字。
林渡望过去,太空荡,以至于一瞬间能望到对面的山头。他凝眸,轻声笑:“看来仙女连字带树都收回天庭了。”
哪来的仙女?
这事得说回小学三年级。
那年梁语的仙女梦破碎,吃完辣条,一鼓作气,嘿咻要去爬树。说要写些话给天上的仙女看,下辈子叫她们来接她。
林渡不让,又开始讲道理。她可以就这样写,树会慢慢长高,天上的人自然能看到。
梁语一听,是哦。
她高兴了,拿着石块在树干上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字,林渡期间还指出其中一个字笔画顺序错误。
写完了,偏头问:“你写什么呀?”
林渡没写的。
梁语不依:“不行!必须写!”
那时是春日,不远处有人养蜜蜂,人繁忙着,蜜蜂也繁忙着,正在菜籽花田采蜜。她穿嫩黄长袖,戴小圆帽,就这样看,无端端像个蜜蜂。
林渡笑了,然后接过石块:“那你不能看。”
什么呀。
梁语哼哼唧唧,我才不稀罕。然林渡写的时候,她偷摸瞄过去,被抓包,反而先发制人。
“不公平!”
“我都给你看了我的!”
林渡沉默一秒:“好吧。”
他说:“你看。”
结果梁语才探头,林渡三两下就爬上了树。彼时树和他们一样,年纪很小,还不够高大,但显然,已经远超孩童。很快林渡爬到顶,开始刻字。
梁语气惨,又很着急。
“我不看啦!快下来!”
林渡没听,刻完了才回到地面。蜜蜂小姑娘揪了把杂草打他,气得转身不理人。
她想,林渡太坏了!一会儿说她没有翅膀,一会不给她看字。越想越火,抱双臂垂脑袋,嘴巴快撅到天上去。
谁知这气才两分钟,林渡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迎面,将帽子取下来,梁语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给她戴上草环。
“你戴这个好看。”
他长着一张不会骗人的脸,自小如此。但凡放柔语气,像是裹着满腔的耐心来哄人。
“为什么不是花环?”
注意力成功跑偏。
林渡给她理了理,认真道:“蜜蜂喜欢花,我不想让它们蛰你。”
梁语吃他这一套。
她欢喜地摸草环,又抬了抬下巴,自认为很厉害的颐指气使:“小渡子,把我的帽帽拿好了!”
想学电视剧里的太后皇后,没学到精髓,小脸蛋红扑扑,睫毛都颤来颤去。
林渡又没忍住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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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语问:“你当时到底写了什么啊?”这会儿想起了。
林渡应:“没什么。”
她嘀咕,没什么是什么?
没什么,其实是一句不太好意思说出的话。
【我也想当养蜂人。】
那时树上刻着这样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