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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   苏维不曾再去想金尔瞿,仿佛很多年了,这个人的名字都已消失在耳畔,只伴随着冷清的空气一直回荡在窗帘后失落的雨声中,汩汩地流下去,汇成河,汇成海,最终碎入点点星子,荡漾着支离破碎的光芒,仿佛分崩离析。
      她想,这样真好。
      一
      和金尔瞿认识得很早,因为他们是高中同学。那时金尔瞿的父亲还在地方,金尔瞿跟随父亲住在那座城里,同普通孩子一般上学念书,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特别的,大约就是每天都会出入有警卫把守的大院,而某一天午后,当金尔瞿从轿车上下来时,他恰巧看见了苏维。
      那时苏维正一个人坐在路边,手中捏着一把落叶,带着北方的尘土气息,将它们高高地抛起来,似花似雨,纷纷然落得满头满脸。她脸上带着泪水,一双黑幽幽的眼珠溜溜望着他,委屈得像是被错骂的孩子。
      只见她懊恼地环抱着胳膊,微微窘迫却无辜地看着他,道:“好巧,金尔瞿。”
      金尔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可明知是魔咒他还是愿意献祭自己的鲜血,哪怕只能换一瞬的畅快。他轻轻笑了笑,示意司机先开车回去,然后放下书包和苏维一同坐在了道沿上。
      这就是故事的开始,是苏维关于这个开始的全部记忆。
      她已经忘记自己为何那样伤心地坐在道沿上哭泣,将脏兮兮的落叶铺散得满头满脸。也许是因为父母离异,也许是因为考试成绩跌到了历史最低,但总之那天金尔瞿坐了下来,陪她说话,一直到星光一点点泻了下来。后来她看见他进了那个院子,她就知道——
      他们是没有以后的。
      在班里他们并不怎样说话,但坐得并不远。有时苏维会看两眼金尔瞿,但他大多数时间都带着眼镜一言不发地听课,嘴角微微抿紧,下颌线有些紧张,却俊朗得不可思议。
      苏维知道,那个时候班上甚至年级上有不少人暗恋金尔瞿,但终究是没有人敢明说的,毕竟谁也不想惹麻烦——就凭他是□□的儿子。这就是苏维那天看见的,到后来大家也渐渐知道了。
      高中生活过得很慢,也很快。高三的时候,苏维在朋友的鼓动下留了长发。因为没有人管,所以她总是披着一头长发静静地坐在那里自习,做卷子或者看辅导书,一切似乎都在轨道上,宁静而安详。她那时因为祖母过世,只能穿着黑色的衣服,所以衬得她的脸越发苍白,小小的似乎一只手掌就能遮住。
      那年寒假,苏维一个人走在街上,忽然想起高一时候曾有一次在路边抛落叶,撞见了金尔瞿。
      她还记得那时金尔瞿笑眯眯坐下来拍了拍她的头,对她说:“苏维,有什么好哭的?”
      因为她在班里完全不是这样,爱笑爱闹,从不曾安静下来,更不曾哭泣。没人遇见过这样脆弱不安的苏维,除了他。
      也就在寒冷的冬天,金尔瞿的父亲被调回中央,一纸文件下发,年后即返京。苏维甚至没有等到开学,就听说金尔瞿要走了。
      金尔瞿走之前托人联系到了苏维,毕竟那时手机还不是普通玩意儿,他费了好大的劲寻了苏维家的电话,然后打了过去。过程很短暂,大概十分钟的见面,金尔瞿只交给了苏维一本宋词,便匆匆离去。
      苏维只记得他说:“好好高考,我来不及了,下午的飞机——我在北京等你。”
      那样简短的话语,苏维花了很长的时间,终于明白了它的意义。可是那时,苏维只能看见天空中一道弧线,除了它,便是茫茫的天际。
      苏维成绩一直很好,唯一考差过一次,于是大哭一场,于是撞见了金尔瞿。那年九月,她一个人提着简单的行李去了北京,站在清华园前看着那白色精致的老校门,仿佛宾至如归。也就在那天晚上,同在北京一直和金尔瞿保持联系的同学打了电话给她。
      她握着手机,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维,金尔瞿收到了Ivy的录取通知书,圣诞节前就会去美国。”
      她怎么会不知道Ivy——那是美国常春藤盟校,哈佛,普林斯顿,耶鲁,达特茅斯,布朗……所有你可以想到的美国著名的大学,都在其中。她忽然想起他曾在高中的班会上说过,他希望以后可以去耶鲁大学,因为那是美国总统的摇篮,他要去见识一下那样一个传奇的地方。
      于是他就这样选择了离开?
      在她来到这里之后,她第一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圣诞节前他约了她和几个同学聚会,他没怎么变,只是看起来有一些疲惫,还是不苟言笑,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他说回到北京,家中病弱的祖母极力劝说他去Ivy,他只好花数月专攻托福和SAT,终于拿到了耶鲁的奖学金。他的祖母出身旧式家庭,官宦世家的小姐,原先在美国读书,是著名的“七姐妹”,因此对美国的教育制度深有好感。
      她只是淡淡点着头,道:“那很好,你不是说过想去耶鲁嘛。”
      他很久都没有重提这个话题,几个人坐在一起喝了酒,酒甘醇无比,透着岁月蜜酿般的芬芳。只是他每每举杯之时,苏维都可以瞥见他难以捉摸的神色,带着愁容,抑或是迷惘。
      大约是快要散伙的时候,金尔瞿突然拉了苏维留下来。
      他拽着她,道:“你等一等。”
      她有些生气,但还是很忍耐地坐了下来,向其他人解释说顺路回校。
      包厢内灯光并不亮,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不清面孔亦模糊着神色。她只记着他说:“对不起。”那三个字很轻,却让她此后那么多年再听到“对不起”两个字,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摇了摇头,道:“为什么要对不起?对于你来说,这才是你该走的路——不是清华北大,而是Ivy。”
      他顿了顿,嗓音低沉而轻柔,道:“祖母临去世前交代,要我一定去美国念大学。”
      苏维低下头,长发垂在脸旁,只露出了两只溜溜的黑眼,明眸如水,璨若星辰,道:“金尔瞿,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无须说对不起。”
      他以为她会哭,可是她没有,再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舍与软弱,仿佛多年前那个坐在路边哭泣的女孩已经消失不再。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一路平安。”
      他只能沉沉地点点头,那样沉默,就如同许多年前他也曾沉默地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哭泣。
      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说出口。
      他走那天她没有去机场,只是打电话说:“再见。”不等他出声,她便挂掉电话。
      拔出SIM卡,她坐在出租车上,看着远处机场上那些白色的飞鸟,一架架启航。晴朗的冬日,阳光明媚,仿佛带上了颜色,金光灿灿。她微眯着眼,打开了车窗。风有些凛冽,吹得她指尖通红,仿佛是簪了朵朵芍药。
      她只是倔强地抿住嘴,轻轻松开了手。“Bye。”她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发出声音,缓缓关闭了车窗,别过脸去,对司机说:“师傅,回市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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