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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忍不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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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日,可谓是清平王府十几年来最平静的三日了。
往日斗得天翻地覆,吵得不可开交的主仆二人竟然接连三日都相安无事,笑脸相迎,让下人们的八卦圈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严侍卫翻身了啊,县主突然开始对他和颜悦色。”
“可不是吗,据说为了让严韬养伤,县主竟耐着性子三日都没出门!”
“不会吧,县主最讨厌的就是严韬那小子了,他若是翻了身……”
“他若是翻了身,可有人要倒霉喽,”一个留着半白胡须的老管事,一面撕着白馍丢进嘴里,一面悠悠接话道:“钱三那几个侍卫,瞧着严韬遭主家厌弃,这么些年可没少……”
“嘘!县主来了!”
远处的仆役突然警示出声,老管事赶忙闭了嘴,剩下的白馍全部塞进嘴里,身手矫健地抄起了一旁的扫帚开始干活,却仍没躲过霍栩路过时的一记眼刀。
不过就像玉儿说的,霍栩对于听话的下人还挺宽容,并不会随意打罚。
当然,更重要的是——
霍栩还急着跑呢,哪里顾得上他人嚼严韬的舌根子!
瞧着霍栩风风火火地走远,仆役们又重新凑了起来闲侃。
“严韬翻身?”一个年轻仆役把抹布往小桌上一扔,乐道:“来,有没有人赌一把?就赌县主今日会不会和严韬闹翻!”
“我赌会!三文!”
“我也赌会,五文钱!”
“行,那我就赌不会,嘿嘿嘿,一文。”老管事乐呵呵扔了一个铜板过去,引来一阵嘘声。
“县主在府里呆了三日,已然是极限了,指不定想去哪儿玩儿呢,”做局的年轻仆役自信满满:“严韬那小子不懂变通,你们且瞧着吧。”
*
不得不说,有时候最了解主子的非敌非友,而是府内无处不在的仆役。
霍栩是在府门处被严韬赶上的。
一大早,常珂便来给严韬复诊,霍栩知道那老郎中诊脉至少要一刻钟,再加上换药开方子,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有他拖着严韬,不跑白不跑啊!
为了严韬能安心养伤,霍栩憋了这么些日子已是极限,拽着玉儿便兴冲冲地准备出门,可谁能想到,严韬那厮竟放了常珂的鸽子也要逮住她!
“县主……”严韬躬身便想说什么,却被霍栩打断,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霍大县主竟然没发火,还主动开口解释道:
“我知道我知道,”霍栩无奈道:“但我今日就是想去合棠茶楼坐一坐,透透气!”
只是透透气啊让我去吧!
可严韬依旧面无表情地拦在门口:“县主有所不知,合棠茶楼今日有比武招亲,莽夫们来往,恐会伤了县主。”
话音落下,严韬垂着眸子,已经做好了严防霍栩摔杯子吵架的准备,他听到霍栩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霍栩落在自己身上刀子般的目光。
“……你,嗯你说得对,那我们不去了。”
然而霍栩这样道。
虽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实在勉强,像是在快要爆发的火山口上压了块巨石,但,确确实实听了严韬的话。
严韬微愣。
小魔女三日前去他房里探病已是不可思议,替他寻医更是无法可想。他故意将后背的伤口露出来试探霍栩的反应,对方竟还真的十分担忧。如今更是连他的话都肯听了。
少年险险止住抬头去看今日的太阳从哪边升起的动作。
他下意识地去瞧霍栩的神色,对方却已转身。
“咳,”霍栩轻咳一声,又提出了新的想法:“那我们去长晴湖泛舟吧,听说今日那里举办有集会呢!”
严韬却再次大跨步地拦在霍栩跟前:“县主,那不是集会,是暖香楼的花魁大选,您这样的身份,去参加这些活动恐不大合适。”
气氛如寒冰凝结,玉儿悄悄咽了一口唾沫,瑟瑟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自己的主子了。
可严韬这次却一改低眉顺眼的常态,他认真注视着霍栩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霍栩性情大变的原因。
霍栩杏目里满是难以置信,倒不是因为严韬再次拦了自己,而是因为严韬竟然知道长清湖旁的是花魁大选。
他知道比武招亲就算了,那毕竟是在城内,府里的仆役们说起不为过,可长晴湖选花魁是在京外西郊啊!
而且,他就不能装个傻吗?她为了降低两人间的矛盾程度,已经屈尊降贵地隐瞒真实目的,他怎么就!
“行,”霍栩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那我,我不去湖畔了,去东郊散散步,总行了吧?”
东郊?
严韬低垂着眉眼,眸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惊愕,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道:“散步当然可以,只要县主不去前日传出闹鬼的小树林就可以。”
霍栩:“……”
霍栩惊了!
闹鬼的小树林是这两日才在孩子们之间流转的传言,她闷在府里还是靠特殊的信息渠道才知晓的,严韬这个老成的冰块脸怎么也知道!
那不去小树林的话,东郊还有什么意思!
霍栩终于有些压不住火气了,她为了严韬养伤,已经在屋里闷了这么多日,严韬为什么就不能稍微退一步呢?
所以啊,她忍不了这个侍卫真的不是她一人的错啊!
气氛降至冰点,火气却逐渐积累,一点点烧掉霍栩残余的敬畏,女孩儿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严韬,你可别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
清平王府再次鸡飞狗跳,一直闹到清平王回府才消停。
因为清平王一回来,就将当事人之一的霍栩叫走了,去迎接回乡祭祖归来的庶母,也即清平王的侧妃。
清平王在众多三妻四妾的皇亲国戚中居然还算清心寡欲,只娶过一位正妃和一位侧妃。可惜正妃齐氏,也即霍栩的亲生母亲,在霍栩四岁时便因病过世,于是如今偌大的王府都由侧妃闫氏掌管。
闫家乃是当朝新贵,但祖籍却在幽州,闫氏回乡祭祖,初夏启程,这一来一回走了将近四个月,秋末方归。
府里有了女主人,仆役们下意识地便收敛了玩闹之心,只能趁着换班的时候,窝在属于他们的小院子里,小声嚷嚷着上午的赌局。
“来来来,结算了啊,赌县主不会和严韬闹翻的血本无归。赌会闹翻的,让我算算……”年轻仆役掰着指头算了半晌,咧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宣布道:
“一人半文钱!”
“可怜见的,分都分不开!这样吧,我做主,给大家买一笼包子,一小坛酒,分分算了,啊?”
仆役们开着玩笑,嬉闹声哪怕刻意控制着,也隐约传出了小院儿。
立在门口的严韬默默听着,背身靠在廊柱后,低低喘了两声。有血迹顺着他的手背滑了下来,在将要落下之前被他反手攥进掌中。
如此情景,严韬自然不会继续往里走了。
他绕去自己屋后,从窗户翻了进去,而后在窗口观察了数息,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回屋后,方才小心脱掉了外套和亵衣,露出从肩膀到胸口纵横着的两道狰狞鞭伤。
相比之下,霍栩此前看到的严韬肩胛骨处的伤口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藏在背后弱小可怜又无助。
这鞭伤肉眼可见地并非新伤,只因霍栩方才罚他将花园长廊的所有房梁擦干净,才重新崩裂,血迹浸湿了半边衣袖,将整条胳膊染得鲜血淋漓。
少年从缸中舀了一瓢冷水,躺倒在一旁的石凳上,草草冲洗着崩裂的伤口,冰冷的井水带走些许残余的血迹,也起到了一点镇痛效果。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早上的时候,霍栩的神色和言语一遍遍在脑中回放。
今日之事虽在情理之中,却又有些意料之外——霍栩果然如他所想,最终还是翻脸了,只是,他往日可没发觉这贪玩的小丫头消息如此灵通。
比武招亲,花魁大选,东郊树林。
茫茫京都,每日的乐子不少,她却独独看上了这三个。如果说第一个是因为在城内,第二个是因为暖香楼多少有所宣传,那第三个呢?
早上听到东郊小树林从她口中出来,严韬险些以为他这三日偷偷潜出府、夜探东郊树林的事败露了。
好在……
嘭嘭嘭!
严韬正想得出神,屋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还伴随着男人粗鲁的喝声。
“严韬!严韬?”
少年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一个挺身从石凳上跳起来,抓起桌上抹了药物的绷带,飞速替自己包扎。
门外男人的声音他很熟悉,是闫侧妃身边的侍卫,姓钱,在家中行三,闫氏为了方便,便将他唤做钱三。
钱三一直同他不对付,或许是嫉妒他深得王爷信任,被任命为县主的贴身侍卫,又或者是嫉妒他可以单人一间卧房,不必同他们挤大通铺……
总之是一有机会便寻他的麻烦。
再加上钱三笃定霍栩不会替他出头,便更加肆无忌惮。偏偏他为了某些目的,也只得先将这些暗亏吃下去,静待机会兵不血刃。
后来在六月时,钱三跟着闫氏一同去了幽州,身边总算清净了些。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他本以为以钱三的性子,刚回京定是要好好玩乐一番才能想起他来的,不想这人当下便迫不及待要找他的茬。
少年眉心微拧,不对劲,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不过……
原本握紧的拳头松开,他活动了下手指。
不过没关系,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一只替罪羊,既然钱三非要提前送上门来,就别怪自己送他一程了。
严韬脑中心思急转,而外面的吵闹声则是愈发不堪。
“严韬,别害羞啊!”钱三阴阳怪气地喝道:“我知道你在,赶紧出来见见哥哥们,不然,哥哥我可就要夜探闺房了?”
话音落下,门外响起一阵哄堂大笑。严韬轻抚了一下自己胸前的伤口,嘴角微挑,迅速穿好衣裳,正瞅着对方抬脚踹门之前拉开了房门。
这一拉可不要紧,钱三正蓄了力向前,谁知踹了个寂寞,踉跄着险些扑倒在严韬脚前。
钱三大怒:“小兔崽子长本事了,敢给你三爷爷下绊子!”
男人一双大掌上前,轻而易举便揪住了严韬的衣领,将他从房中拽出来,狠狠甩去一旁的廊柱上。
少年踉跄着后退,后背着力,闷哼一声。剧痛让他咬紧了牙关,却始终不曾反抗。
周围的仆役们各忙各的,对此似乎也是习以为常,一个个躲得老远,没人想去触钱三一帮人的霉头。就连上午那个赌严韬不会同县主吵起来的老管事也不敢靠近,至多不过无奈地摇摇头。
而旁人的无动于衷很好地取悦了钱三,让他愈发兴奋。
男人拍拍手上的灰,高高在上地冲着严韬道:“哥几个今天拿了赏,高兴,就不跟你计较了。”
钱三嘴上说着不计较,眼中的恶意却愈发浓厚,瞧着严韬像是瞧着个将死之人。
果然,他话头一转:
“不过我等马上要去合棠酒楼吃酒,”男人抬起那只肮脏的右手,拍了拍严韬的侧脸,玩味道:
“你,跟着。”
作者有话要说: 霍栩:警告你,我消息超灵通!
严韬:so?
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