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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软剑之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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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银装素裹,静谧安恬,而洞穴内,却丝毫感受不到初雪的欣喜和清新寒意。
霍栩在暖融融的空气中醒来,入眼却是一片混沌的昏暗。
这是哪儿?
她徒劳着瞪大眼睛,眨了两下,终于发觉自己眼前盖着一层布,于是迷迷糊糊地抬手便想抓,一瞬间的警惕与直觉却硬生生将动作顿在原地——不久前的记忆逐渐回笼。
她被一个黑衣人打昏了!
——“县主快走!”
严韬最后的吼声好似还回荡在耳边,可她还是没跑掉。不过对方显然有所图谋,不曾伤她性命,只是蒙了她的头,将她掳到了什么不知名的地方。
霍栩迅速理清思绪,心里倏地一揪——对方对她有所图谋,那严韬呢?
如果她被抓走了,严韬会不会已经……
霍栩心中焦虑不已,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模糊不清的脚步声,女孩儿立时浑身一紧。
哗啦一声轻响,布帘一类的东西被掀开,脚步声也豁然清晰起来。
咯吱,咯吱。
外面下雪了吗?
霍栩眉头轻蹙,紧接着,那人似是跺了跺鞋上的积雪,终于走了进来。
“醒了吗?”是个陌生的男声。
霍栩装昏迷,绷紧身子一分一毫都不敢动。
大约两个呼吸后,那男人似是觉得自己弄错了,脚步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
霍栩悄悄松了口气,可下一秒,挡在脸上的布料被嚯地掀开,她来不及反应,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眯了眼,叫对方逮了个正着。
“果然醒了。”男人轻蔑地眯起了眼,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霍栩自知暴露,干脆也不装了,女孩儿直接从草甸上坐了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地打量了回去。
面前的男人目测三十岁上下,皮肤粗糙,肤色偏黑,这一身装扮,不像是绑匪,倒像是庄稼人或者猎户。
霍栩不敢妄下论断,又开始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哪知刚一扭头,竟在男人身后看到了一个躺在地上无比熟悉的身影。
那是,严韬?!
他没死!
霍栩眸子微亮,虽说严韬未来可能会将她送去和亲,但至少现在,严韬是为了救她才沦落至此。
霍栩尽量不让喜悦表现在脸上,她试图同面前的男人讲条件,可还没开口,对方便转身离开了洞穴。
“?”霍栩眉梢微挑,什么意思?
算了,管他什么意思!
她试着活动四肢,没有任何不便,只是颈后被那刺客击中的地方还有些钝痛,便赶忙起身去查看严韬的情况。
少年没穿外套,亵衣右臂的袖子被截去一半,裁成了布条,用作绷带包扎着小臂上的伤口。
不过看他脸色不错,应当并无大碍。
难得见严韬毫无防备的时候,霍栩不由多瞧了他两眼。
洞中燃着的火光将少年面上的细小绒毛都映得一清二楚,看起来十分人畜无害。只可惜,睡着时如此温润软萌的一张脸,醒过来怎么就是那么一副冷冰冰的臭模样呢?
霍栩啧了一声,挪开视线环顾四周。
她所在的地方是个山洞,洞中篝火热烈,火上吊着一口小锅,旁边还堆着几张凌乱的动物皮毛和大骨,羽箭长弓堆在角落,彰示着洞穴主人的身份。
是个猎户啊。
霍栩明白过来,重重松了口气,如此想来,大概是严韬和刺客两败俱伤,追赶之间出了奉合宫,被这好心人救下了。
确认了自己的处境,霍栩又起身活动了下筋骨,便朝洞口走去——救命之恩,虽然暂时报不了,总得道谢。
洞口被厚重的兽皮布帘遮着,外面还盖了层层叠叠的常青植被,十分隐秘。
掀开后,霍栩才惊讶地发觉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大雪,洞外一片银装素裹,积雪已经盖到了脚踝高。
天色昏沉,分不清是清晨还是迟暮。
循着雪地上的脚印望去,那男人正在一棵松树下挖着什么,再起身时手里便多了个酒葫芦,上面还挂着薄薄一层雪花。
“自己酿的,要喝吗?”七叔冲她抬了抬葫芦。
霍栩摇头,郑重拱手作揖道:“多谢您救命之恩,日后下山,必涌泉相报。”
七叔斜了她一眼,径自回了洞中,找地方坐下,才道:“相报大可不必,我并不想与你们这些权贵扯上关系。”
话罢,他又从角落翻出半个瓢,扔给霍栩,“瓢是山里的野葫芦劈的,锅里是雪水,喝不喝随意。”
霍栩生活精致,但从不穷讲究,毫无芥蒂地从烧沸的小锅中取了小半瓢水,慢慢啜着,没注意到七叔又神色莫名地瞟了她一眼。
霍栩对七叔知道她是权贵并不意外,她衣着华贵,哪怕稍有凌乱,也能看出不是普通人等,而隐居山中的能人异士不愿牵扯世俗更是十分常见的事儿。
——至少在她看的那些游记话本里是十分常见的。
只可惜,她原先还打算让这位大叔替他们下山送个信,眼下怕也不成了。
不过也好,她其实并不想见到清平王那张脸,尤其是对方假惺惺地担心她时的嘴脸。
“那这几日,便斗胆叨扰大叔了,待我这同伴伤好,我们便自行离去。”霍栩拱手一礼,厚着脸皮定下了要长住的计划。
这次,七叔终于有些惊讶了。
“你就不怕家里人着急吗?”七叔饶有兴趣地问道。
霍栩脸色微僵,手指把玩着水瓢上的毛刺,不自然道:“可这也是没办法啊。”
男人便不再说什么了,洞内一片死寂,唯有篝火堆里劈里啪啦地冒着火星。
“我,我出去捡些柴火吧。”霍栩觉得气氛实在压抑,忍不住想寻个借口出去。
可刚起身,肚子便是一阵乱叫——她已经整一天没吃东西了。
女孩儿默默地尴尬站住。
她自幼不缺任何物质上的享受,如今还是第一次寄于他人篱下,甚至需要向他人讨要食物,当即一张脸窘得通红,进退两难。最后还是七叔起身,在篝火里扒拉出来一个黑乎乎的球状物,递给了她。
霍栩:“?”
女孩儿捧着那颗黑乎乎的球,不知所措,呆愣愣地望过去。
七叔哑然。
男人觑了她一眼,将食物要回来,掰开后再递给了她。
地瓜金黄的果肉绵密,香气伴随着蒸腾的白气钻进鼻子里,瞬间充盈了六腑。霍栩的五脏庙登时闹得更凶。她觉得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再呆不下去,闷头冲出了山洞。
殊不知,在她身后,七叔似笑非笑地瞥了一旁的少年人一眼。
“还装呢?”七叔冲严韬身上扔了个小石头。
少年眼睫颤动,再压不住嘴角上扬,轻笑着爬了起来。
七叔将篝火堆里剩下两个地瓜也扒出来,扔了一个给严韬,又取出半个瓢,从酒葫芦里倒了些冰酒出来,一同递给他。
叔侄二人便就着冰酒啃地瓜,小声搭着话。
“没事了?”
“无妨。”严韬心情不错,闲话也多了起来,“我其实是故意的,那刺客躲在冬青树林中瞄准的时候我就看到他了,被射伤不过是在麻痹对方,只是没想到那箭头上竟淬了毒。”
七叔冷哼一声,没接话,换了个话题道:“之前都没问你,我给你的剑呢?好用吗?”
“呵,七叔给的剑,自然是好用的。”严韬说着,扯过一旁自己的袍子,将软剑从腰带中抽了出来。
“这剑要得匆忙,我之前都未细瞧过,”严韬食指在手中白刃上拂过,“现在看来,此剑甚新,而且更薄更有韧性,好像不是七叔常用的那柄吧。”
七叔接过剑,食指与中指并拢,在剑中部轻轻一敲,金铁铮鸣声悦耳,在洞中余音绕梁,悠长不绝。
严韬眸子晶亮,不禁叹道:“好剑!”
“自然是好剑。”七叔将剑重新扔给他,叹道:“我受你母亲之托,教你软剑,却一直不肯收你为徒,也不曾给你一柄属于你自己的剑,你可知是为何?”
“七叔说过,在我大成之前,不希望我被剑所拘泥,所以各式兵刃都要试着操练。”严韬话罢,似乎明白了什么,少年老成的脸上难得有了几分意动,“所以,七叔是觉得我大成了,要将这柄剑送我了?”
“大成?”七叔眯着眼睛,嗤笑一声,“顶多算是入门吧,之后可以专攻软剑了。”
“那……”
“我还是不会收你为徒,”七叔打断严韬的话头,“这剑也不是我送你的,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少年持剑的手微顿,然后慢慢收紧。
“你可以给这柄剑取个名,以后便是你自己的佩剑了。”
严韬默默将剑收回了腰带中,再将衣袍穿好,软剑末端的细柄与捍腰相扣,丝毫看不出里面藏了一柄可以瞬间夺人性命的凶器。
“暂时还没想好,”少年垂眸,似是不想再谈这个问题,转而问道:“那七叔你的剑呢?是什么来历?”
“我?”七叔偏头瞥了他一眼,“我的剑乃是师门传承。”
“我们师兄弟七人,一人一柄,于剑尖镌刻排行,喏——”七叔说着,从自己腰间缓缓抽出另一柄软剑,剑尖拍到严韬手中,“我行七,所以剑端刻了七,所以一直让你唤我七叔。”
严韬探出食指,轻触剑端的凹凸痕迹。
七叔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蹙眉提醒道:“不过我不建议你在自己的剑上刻字,软剑轻薄灵活,本就难以控制,剑端刻字更是影响剑身平衡。你还未登堂入室,刻字实在百害而无一利。”
“我并非在想刻字的事,只是……”少年眉头微蹙,“七叔当时去杀钱三,用的可是这把剑?”
“自然是。”七叔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
严韬似乎自己也没捋清思绪,可眉头却是越皱越紧,半晌后倏而抬眸。
“那七叔可还记得钱三死后,小栩去了我的房间,就是她说要将钱三手下打一顿的那次。”
“记得啊。”七叔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想要调侃严韬,可还不待他开口——
“您说她进屋后抽出了我的刀来看,”少年突然语速加快,“您仔细想想,她当时是因为碰巧看到了好奇,还是一进屋就冲着我的刀去的?”
“冲着你的刀?”七叔不解,“说起来她确实对你的刀有些不同寻常的兴趣,可也不过是单纯的好奇吧。”
严韬不置可否,薄唇紧抿。
要好奇早该好奇了,为何偏偏在钱三死后?霍栩近来三番五次提到他的刀,对他的态度亦是明明暗暗,天差地别……
“七叔,你确定钱三死的时候没人看到吗,会不会,会不会是她看到了什么。”
严韬死死捏住了腰间软剑,关节发白。
“比如,凶手所持利器上刻着的‘七’。”
作者有话要说: 严韬:拿出一颗没剥皮的煮鸡蛋。
霍栩:众所周知,煮鸡蛋是白白的,软软的,你这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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