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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乌彬别莎 ...

  •   第五章乌彬别莎

      倪雅挑战拉稞德时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与其被永远囚禁在窒息的婚姻中,她宁愿死得畅快些。她幸运的活下来,得了骑士之位,还在数次战争中基本毫发无伤,有时候她不敢入睡,生怕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她的梦幻。
      现在她明白了,稍纵即逝的顺利只是命运让你放松警惕设下的陷阱,兜兜转转你还是逃不出它的掌心。
      生为女儿身,有些事情就是躲不掉,哪怕你当了骑士。
      比如你的主人遇到特殊情况时总是拿你当挡箭牌。
      “倪雅大人安康。”二十名比花朵还娇艳的姑娘齐刷刷向她行礼,无数打磨得光亮的宝石和贵金属,晃得倪雅几乎睁不开眼睛。绚丽多彩的衣裙中,唯独倪雅全身藏青色,像是花丛中的一滴浓墨,格格不入。
      有人管这身衣服叫丧服,叫他们青色死神,倪雅觉得挺好,独树一帜,总比皇太子府的海棠红色制服强。
      倪雅当然知道这些贵族小姐不是在向她问安,是向她左胸的徽章,冯弥尔公爵家徽致敬。对她们而言,倪雅是放弃女人身份的疯子,更是潜在的情敌。
      “倪雅大人,”宫廷女官为倪雅将姑娘一一介绍,其实也不需要介绍,她们大多彼此认识,甚至沾亲带故……没办法,倪雅出身纳安帝国世家,联姻一直是最简单有效的政治手段,“玫瑰宫习仪女官二十名,这是名册。”说着将厚厚的册子交给倪雅,里面详细记载了姑娘们的家事履历,包括母亲有过几次生育、是否在别处当过习仪女官、是否有过婚约有过私交甚密的男性。
      男权下的女人,最痛苦的,莫过于身为女人却要做女人最反感的事情。
      比如打扮女人、让女人讨好男人、让女人抛弃自己的灵魂只为男人不抛弃她。
      但眼下倪雅要面对的是二十个想把她生吞活剥的女人。
      实话讲,有点后悔答应拉稞德接手这破事儿。
      “诸位知道,冯弥尔公爵年少,第一次建府,玫瑰宫虽是先皇离宫,但里面从没住过人,”倪雅在众目睽睽中坐上主位,和颜道,“公爵政务繁忙,又有封地需要管理。我受公爵委托,与特迪尔伯爵夫人共同暂管玫瑰宫,需要诸位费心费力助我们一臂之力,赶快将其经营起来。否则公爵没法搬过去,一直住在旧宫,难免被人诟病。”
      公爵不回自己府里住,怎么达到自己目的,小姐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我只是顶了个暂管的虚名,实际上需要一位得力之人统领诸位,”倪雅看着一张张精心装饰的面孔,“此人必深得诸位信任,希望大家推举。”
      这瞬间好玩儿极了。
      早已结为联盟的姑娘相互递着眼色,不同小团体间瞬时爆发出几乎肉眼可见的火花。
      可惜了,如果让她们当政客,议政厅绝对比现在有趣。想到议政厅里日日不断的皇太子对拉稞德的声讨,倪雅不禁偷偷叹气,他就不能换个人么,有空不去拉拢别的大臣,非咬着拉稞德不放。拉稞德比他小了二十多岁,年龄上来说是两辈人,他不觉得害臊么。
      “然后呢?”夏洛德侯爵倒骑在椅子上毫无礼仪可言地吃着冰果,“谁胜出了?”
      “你真应该去看看当时的场面,堪比推举首席辅政大臣,”倪雅打掉二表哥试图偷她那份冰果的爪子,“红宝石美人名不虚传,用她闪亮亮的红宝石压倒了所有妹子。”
      呵,人靠衣装马靠鞍,姑娘出门靠老爹。
      老爹不行怎么办,不当女人当骑士。
      当朝权臣德瓜特公爵爱女,乌彬别莎小姐,荣登首席习仪女官之位。
      啧啧,皇太子殿下又多了个弄死拉稞德的理由。
      乌彬别莎长拉稞德三岁,除了不是嫡女,样貌家世完全符合公爵家正妻要求,再说有德瓜特公爵的支持,是否是嫡女,都不重要了。
      至少一般人这么觉得。
      问题是拉稞德·冯弥尔公爵不是一般人。
      倪雅看着一屋子单身汉,把冰果塞进嘴里。医巫喜欢琢磨奇怪的东西,这冰果就是他做的。食药同源,做药的人做的点心美味还有点药膳的功效。据说最开始是为骗拉稞德吃药做的,可惜人家闻了一下就说出了全部配方,只能便宜了其它人。几天前这位难伺候的医巫勉为其难地去看了下玫瑰宫,回来就说如果不把那片室内花园给他安置他的草药,他就搬回继皇后那里;一把年纪跟个小孩似的,俩徒弟怎么劝也不松口。
      拉稞德年轻,他的亲卫队成员也十分年轻,年轻得与那些习仪女官年纪相当。谁都不想惹麻烦,眼下最好的办法是亲卫队和习仪女官分府而居。于是夏洛德侯爵四处寻找与玫瑰宫距离适宜,面积也合适的地方。
      “高台城收拾完了吗?你在这儿吃的开心,”倪雅对夏洛德侯爵说道,“皇太子派的人怎么样,徇私舞弊没,找到把柄没。”
      夏洛德侯爵立刻兴奋了:“他派的会计能力好,守规矩,听指挥,我要把他挖过来。”
      倪雅看自己二表哥:“那天你俩把我扔到吃人的狼群里,就是勾搭男人去了。”
      “这话说的,明明是二十朵娇贵的花朵。”
      嗯,食人花的确娇贵。
      倪雅白了二表哥一眼,知道抱怨没用,那二十朵全身是刺的玫瑰还在自己手里。乌彬别莎出身高贵,做事稳妥,又能牵制皇太子安插的习仪女官,的确是首席的合适人选。高台城扫尾未完,倪雅很快就要和拉稞德去支援陆运商队的护卫队,几乎没有时间精力管理一个连厨子都没有的新宅。
      拉稞德再怎么拖延,终究有一天要住进玫瑰宫,里面的事情全托给外人,肯定不安全。最省事的方法就是遂了乌彬别莎的愿,但她的目标是正妻,继皇后又不想让这二十人里出现拉稞德的正妻……
      头疼,倪雅觉得再这样思考下去自己就要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初秋还有些燥热,今年是三年一度的月神节。上次月神节因席卷人界的流感被迫中止,故今年月神节要比以往盛大。高台城传承有序,为南北咽喉要道,又供奉风明城多年,如今被毁,声讨纳安帝国和拉稞德之声不断。这南北水路必须赶快清理出来恢复航运,不能无限度地将纳安帝国统军的兵力匀给商队。
      拉稞德没有母族支持,单靠这几个人,先不说资金,人力就远远不够。招募新人则需要人手甄别来者善恶、能力高低,边招人边推进,小小的团队只能忙得脚不着地。
      但实话讲,比以前有趣多了,虽然很累,很要命。
      “首席习仪女官,乌彬别莎来访。”侍从前来通报,室内三人急忙将所剩无几的冰果塞入口中,理了理着装。
      乌彬别莎依旧戴着她那颗硕大的红宝石,换了最新款发簪,发带也是当下流行的纹饰。夏洛德侯爵心里估算了下那一脑袋的开销,再次庆幸习仪女官穿戴无需府邸主人负担。
      “习仪女官住所的事情,想同倪雅大人商议,不知二位大人也在,打扰了,”乌彬别莎俨然玫瑰宫大权在握的女官模样,“倪雅大人,我们可需移步大人办公间?”
      “我们一起办公,”倪雅坐回自己座位,“同时知道同时商议,免得一件事情说好几遍。”
      这是低级官员常用的模式,乌彬别莎颇感意外地皱了下眉头,立即笑道:“的确是高效手法,请允许习仪女官们也效仿。”
      “你是首席,你说的算。”
      乌彬别莎四处瞧了瞧,见没人给她搬来椅子的样子,又拉不下脸说什么,只能继续说道:“玫瑰宫男女主人套房设计巧妙精致,客房也宽阔舒适,但女官房数量稀少且狭小,实在是很难住下所有姐妹。”
      “的确是。”倪雅点头,本来就是宠妃参与设计的离宫,女官住处怎么可能舒服。
      “我想过让姐妹们合住,但女孩子嘛,行李多,放不下,”乌彬别莎笑着扫了一眼倪雅毫无修饰的头发和简洁的服饰,“就请示特迪尔伯爵夫人,能不能用其他空闲的房间给姐妹们解燃眉之急。”
      姑母当然不会同意你们占用其它房间,更不会给你机会住到客房里去。
      “特迪尔伯爵夫人说按制而为是女官的本分,不能为女官方便坏了规矩,”乌彬别莎很是为难地看着倪雅,继续说道:“我想了个法子,想听听倪雅大人的意见。”
      “洗耳恭听。”倪雅做了个请的手势。
      “以首席女官为首,对习仪女官们评分划级,前五名住在玫瑰宫,其他人回自家住,每日往返。每季度评分,新的前五名进府,其他人往返。”
      一旁偷听的两名男性迅速交换了眼神,果然女人耍起手段来完全不逊色男人。
      乌彬别莎胆敢在习仪女官中做末位淘汰。
      女官工作繁杂,常忙到深夜,住在主人府中是最高效的办法。并不是所有女官的母家都在王都中心区域,每日往返,很多习仪女官会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况且首席女官为首,这是直接把自己从竞赛中摘了出去,变成了规则制定者,想留下就要讨好他,她可以凭自己喜好留下共同利益者。
      倪雅在心中咂舌,乌彬别莎如此锋芒毕露,今后的日子可见一斑:“和特迪尔伯爵夫人商议过吗?”
      乌彬别莎笑道:“倪雅大人年纪相仿,便先找大人商议。”
      “这就不对了,”倪雅摇头,“继皇后委派伯爵夫人暂管玫瑰宫,自然是以伯爵夫人为首。夫人为皇家女官多年,经验丰富,我们自己瞎想半天,弄不好人家早就经历过,应该先问问她的意见。”
      乌彬别莎叹道:“可我实在想不出其它法子,又不能空两手去打扰皇家女官,大人您说这可怎么办?”
      这皮球踢的,两位男士又迅速交换了个眼神。
      倪雅皱眉,看着乌彬别莎。
      乌彬别莎笑呵呵地看着倪雅。
      “好吧,我出个主意,你把两个都说给伯爵夫人,”倪雅大咧咧地把卷起衣袖,露出白得发亮的手臂,“人多地儿少,东西放不下。”
      乌彬别莎点头。
      “要那么多东西干嘛,我们主人慧眼识人,习仪女官虽有习仪二字,但也是女官,看重的是能力、是得体,不是装扮。”
      乌彬别莎脸色变了。
      “参照骑行装,”倪雅假装对比了下自己的裤子和乌彬别莎的裙子,“裙子太占地方,我以前好也需要好几个房间放裙子,现在一口箱子就能装下所有外套。你们也穿裤子,头上戴的东西自己看着办,合住时候别发生遗失伤了和气。”
      “合住?”
      “对,合住,”倪雅非常认真地画起草图,“二十个人,六个房间,两个房间住四个人,四个房间住三个人,正好也匹配你的分级制。换季衣服可以存放在库房,专门给你们弄个地方应该没问题。”
      “……大人聪慧,”乌彬别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竟然依旧悦耳,“我这就去伯爵夫人处商议。”
      倪雅诚恳地点头:“辛苦了。”
      乌彬别莎离开得干脆利落。
      “你俩赶紧笑,”倪雅放下袖子说道,“笑完干活儿。”
      遂有两名成年男性伏案狂笑。
      不出两日,倪雅便跟随拉稞德同陆运商队护卫队会合,夏洛德侯爵则再次启程前往高台城监管清理工程。乌彬别莎身为首席习仪女官,愣是一次也没见着玫瑰宫的主人。这当然成了上流社会间的笑柄,公爵爱女挣得女官之首,却只得了一间三人同住的屋子。
      没错,同住。
      特迪尔伯爵夫人说都是习仪女官,虽有首席之称,但都是习仪之人,怎能分三六九等,大家一起住才能增进感情相互帮助,推进冯弥尔公爵建府之事。至于着装,倪雅自己不爱穿裙子,不晓得裙子的好,但也不能让别人不穿。习仪女官每十日休息一天,那天可回自己家中更换衣服,仓库也要想些办法给姑娘们提供方便,反正男士们的装备怎么都装不下,不如留些地方给姑娘们。
      乌彬别莎心中恼火也得吞进肚子,看着美轮美奂的女主人套房,却又难免想入非非。玫瑰宫的男女主人套房之间有个共用的活动厅,连着宽敞的露台,秋风拂过十分宜人。宫中花园玫瑰盛开,仿若最名贵的地毯,阳光透过水晶玻璃射入室内,落在花朵上,娇艳得耀眼。玫瑰宫的室内花园,最名贵的不是花,而是屋顶大片的水晶玻璃和四季清澈的花池。据说当年先皇的情人想在玫瑰花中宴请宾客,又不想在户外被蚊虫袭扰,先皇即命人打造了晚上在屋内享受月光和花园的豪宅。
      若是能在此以女主人身份主办舞会,能让多少人羡慕得夜夜难眠。
      不能着急,不能着急。
      那些女人,一个个踢下去,拉稞德大人入住时,必须由我主持大局。
      至于倪雅,就等着给我的孩子当护卫吧。
      乌彬别莎挺直了腰身,纤细优雅的长颈支撑着她美丽的头颅,比皇宫池子里圈养的黑天鹅还要骄傲几分。
      玫瑰宫内的竞赛飞速展开,府内账目也如纳安冬天的白雪般积累起来,到年底封账时,让夏洛德侯爵惊悚了好几天,飞速从高台城赶回。
      “尊敬的乌彬别莎小姐,”夏洛德侯爵成功挖来了皇太子府的会计,两人连夜整理账目,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我们需要谈谈。”
      “我也很想和拉稞德大人的财务总管谈谈,”不待乌彬别莎示意,侍从便拿来椅子侍候夏洛德侯爵落座。这里是玫瑰宫温暖舒适的习仪女官议事间,壁炉里燃着最上等的木柴,不但无烟,还散发着香气——不像旧宫那间乱七八糟、散发男人臭气的办公间,也就是倪雅那种放弃当女人的怪胎能忍,“玫瑰宫是拉稞德大人的门面,明年的预算我们要好好商议。”
      拉稞德才不在乎门面,你在乎的是自己的面子,夏洛德侯爵指着人员支出部分:“光园丁就雇了这么多人,而且薪酬高于市场值六成,这是明显的浪费。”
      乌彬别莎毫不示弱:“玫瑰宫因玫瑰得名,当然聘用最好的园丁,难不成侯爵让我随便买几个会种草的奴隶吗?”
      “奴隶就够了!什么玫瑰不玫瑰的,都是月季!这玩应儿野外长得比树还高,有人修修剪剪就够了,哪需要园丁!再说你怎么觉得拉稞德喜欢玫瑰,他要是连草都不想种呢?”夏洛德侯爵噌地站起来,大步逼近乌彬别莎,“还有厨子!为什么这么多厨子、厨娘、洗碗工、甚至洗碗工还要分洗茶具还是洗砧板!!”
      “怎么能让那些干粗活的碰公爵府的水晶杯!”乌彬别莎难以置信地看着夏洛德侯爵,仿佛对方是个野蛮人,“还有青雪国的骨瓷!他们连看的资格都没有!”
      夏洛德侯爵绷不住了,怒吼道:“为什么要买那么多水晶杯!你要开多大规模的宴会!全退回去!”
      “公爵府的宴会!一个晚上每个客人要消耗多少杯子,乡下长大的侯爵知道吗?!”
      “不够就洗!来那么多人,吃那么多东西,他们交钱啊?”
      “你竟敢说公爵府没钱招待客人!”
      “那你给我变出来钱把这帐付了!你以为钱白来的吗?我们在外面用命换的!”
      “骑士的命就是主人的财产!你后悔效忠拉稞德大人了吧?”
      “我的命是拉稞德的!不是你的!我们拼命不是为了给你撑面子!”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拉稞德大人!为了他能在这里生活得舒服!”
      “他睡一堆玻璃一堆厨子身上?”
      “你胡搅蛮缠!这些都是正当开销!”
      “是不是正当开销轮不到你!”
      吝啬鬼和大小姐,简直就是幅嘲讽画。一边是辛苦卖命挣前途的军人,一边是奢靡无度养尊处优的王都贵族。
      倪雅在外面等了半天,也不见里面消停,无奈地看自己姑姑:“我能先回旧宫吗?我都能闻到自己臭。”
      特迪尔伯爵夫人都不好意思凑近自己嫡亲侄女,花季少女竟至如此,不禁心疼地说:“回去休息吧,他们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境内流寇肆虐,拉稞德率部秋天离开王都,年底才踏雪而归。拉稞德踏进王都直接去皇帝处述职,让倪雅先回旧宫休息。倪雅听说夏洛德侯爵刚从高台城回来就拎了账本找乌彬别莎算账,便通知姑姑,绕道来玫瑰宫看看,没想两人吵起来没完没了,等了半天也找不到机会进去。
      倪雅困顿不堪,转身时险些撞到走廊上装饰的鲜花,这才发觉整条通道每隔几米便摆了华丽的花瓶和盛开的花朵。
      住惯了朴实无华毫无装饰的旧宫,倪雅有点懵。
      大冬天的,鲜花?
      这是德瓜特公爵家的习惯?还是乌彬别莎母亲的喜好?
      难道自己以后要住在这种风格里?
      “……还有满屋子的花瓶!我们不是卖花的!退了!”夏洛德侯爵的怒吼声穿墙而来。
      倪雅决定赶快走,有多远躲多远,来瓶医巫的特制安神药,再顺瓶夏洛德侯爵私藏红酒,谁来找她也听不见。
      然后她险些撞上个人。
      皇家卫队制服。
      脑袋还没反应,身体已经跪下。
      对方应该也闻到了臭味,但纹丝未动。
      倪雅深深低头,早就粘成一绺绺的长发落地,希望皇帝陛下不会注意到她。
      怎么可能呢,满堂繁华,就她一身青黑,风尘仆仆满身血污。
      “挺热闹,”拉汶德皇帝的声音自高处传来,“屋子打扮得……有女人味儿。倪雅,你觉得怎么样?”
      “臣惶恐,尚未细看。”倪雅将头颅压得更低,恨不得直接埋进地面。乌彬别莎竟然没让人铺地毯,冰冷光滑的地面让疲惫不堪的膝盖颤抖起来。
      你母亲没教你花钱花到刀刃上吗?还是德瓜特公爵家里不铺地毯。
      “那赶快起来,一起瞧瞧,”拉汶德皇帝示意倪雅跟上,“太多人抱怨我把玫瑰宫给了拉稞德,我都不知道这地方长什么模样,竟然遭那么多人恨,”他身后跟着同样脏兮兮却依旧俊美得让人咋舌的拉稞德,“问拉稞德怎么回事,这小子胆敢说他压根没管过。”
      侍从打开议事间大门,屋内夏洛德侯爵与乌彬别莎已经跪着了。
      皇帝似乎没看到那门,径直走过,随意溜达了一会儿,便在花园坐下。
      冬季的夜晚来的早,花园已掌灯,星空与水晶屋顶相称,美得梦幻。
      花园石板下埋着热水管,屋中不温暖,但也不太冷,刚好是维持绿叶伸展的温度。
      “地方不大,”拉汶德皇帝把弄着手上的权戒,“房间也不多,住的下吗?”
      “正在另寻卫队住处。”拉稞德回答。
      “慢慢找,不急。”拉汶德皇帝看着水池皱眉。
      “是。”
      “女官。”
      “臣在。”特迪尔伯爵夫人垂首而立。
      “外面雪那么大,屋里这么冷,你们怎么照顾人的。”
      “臣之罪,请陛下处罚。”特迪尔伯爵夫人屈膝而跪。
      “自己找继皇后领罚,”拉汶德皇帝起身,俯视满院的无花枝条,“拉稞德喜欢玫瑰?”
      在场众人屏息而听。
      “臣对花卉没有钻研。”拉稞德回答。
      拉汶德皇帝点头:“少年自当勤勉立业,你若是围着花花草草打转,我便是愧对先皇遗愿了,”随即仔细瞧了瞧眼前的植物,“我也不懂花草,但这东西我认得,耐寒耐旱,不容易死,”起身环视四周,“这里再加地暖也暖和不起来吧。”
      特迪尔伯爵夫人回答:“回禀陛下,地暖已经开足火力。”
      “那有什么用,还是冷,没法待人。”拉汶德皇帝不满道。
      “是,臣命人重新设计。”
      拉汶德看着自己呼出的白雾:“这房子没法住,搬家的事再等等吧。”
      “谢陛下。”
      “我以为多好的房子,皇太子争着抢着说不能给,”皇帝对侍卫道,“改建费用从皇太子俸禄里扣,他不乐意就让他跟拉稞德换房子住,让他试试冬天屋里屋外一个温度。”转身打量了下拉稞德,又瞧了眼跟在后面的倪雅和夏洛德侯爵,“拉稞德带手下回旧宫修整,整个王都快要被你们熏臭了。”
      “姑姑,”送走皇帝,倪雅对特迪尔伯爵夫人满怀歉意道,“是我叫了姑姑才害姑姑受罚。”
      特迪尔伯爵夫人看着倪雅满脸的倦容,眼泪都要掉下来:“没事,本来我也要自罚的。赶紧回去休息,记得旧宫有大浴池,冬天特别舒服。”
      “是,而且我自己独享一个,”倪雅已经快睁不开眼了,“那我先走了,改天去看您。二表哥是轻伤,放心。”
      “他早就告诉我了,你们赶快回去,”特迪尔伯爵夫人赶紧掏出手帕捂住泪水,“赶快走,这里有我呢。”
      纳安帝国世代征战,从未停止扩张,也从未少过外敌。先皇统治后期,在拉汶德皇帝主持下,暂缓扩张的脚步,将精力主要放在平定叛乱和整顿发展经济上,包括统一领地内的赋税和收纳战败国将领。领土辽阔导致邻国经常骚扰边疆,特别是商队遇袭极为常见,这也是高台城必须速战速决赶快恢复通行的原因——水路比陆运成本低,又相对好保护。一般下雪后商队减少,邻国骚扰频率随之下降,游寇也变得零星,纳安统军护卫负担变少,开始轮休。
      今年不同。
      突然冒出的小股军队,仿佛是饿极了的狼群,神出鬼没,每次都能精准地咬死猎物。
      拉稞德带着死神部队追了一个月。
      现在他们就叫死神部队了,青色死神部队,比冯弥尔公爵亲卫队听起来威风。
      设下重重陷阱,一次次引诱,终于要抓到那只狡猾谨慎的狼时,遇到了邻国的军队。
      恶战,整整三天。
      倪雅以为自己要死在远离王都的冰天雪地里。
      这是他们第一次出现战损。
      拉稞德的亲卫队上战场这么多次,哪怕在孤岛堡垒高台城也未失一人。
      倪雅穿着浸血的战服站在花香四溢的玫瑰宫时,弄不清楚到底自己是异类还是玫瑰宫有问题。跟随她多年的战马死了,大门口拴着她抢来的敌军战马,骑了许久才发现上面还挂着不知谁的半条胳膊。门内墙壁雪白,到处擦拭得光可鉴人,连侍从的皮肤都保养得软嫩。
      曾经倪雅也住在这种地方,簇新的裙子还没穿半日,又有更新的送来。永不间断的鲜花、点心、精美却无甚用处的小物件,假指甲上都嵌着花纹。
      钻进热水,倪雅哭了。
      全身都在疼,身体累得崩溃,脑子却亢奋得清醒。
      清醒到可以在眼前重现敌人砍过来的每一刀,再现飞溅出来的每一滴血。
      自己还能泡在热水里哭,可那些平日里共赴战场的同袍,只能带回他们的铭牌;丧服加身,仗剑迎敌,无论你出身何处,马革裹尸就地掩埋。
      倪雅钻出水面,伸手抓住她的长剑,终于赶到一丝安慰。这是在皇宫议政厅拉稞德赐予她的长剑,剑身韧性极强,重量刚好是倪雅可承受的上限,锋利得不留丝毫血脂。只要不被骨头卡住,堪称削铁如泥,乃皇家御用铸剑处所出,朝中佩带者寥寥可数。
      纳安人战士有两把剑,一把是杀敌御敌的长剑,一把是自卫自裁的短剑。短剑又被称为名誉之剑,是唯一可进入卧室的兵刃。相传开国皇帝征战中强占了一名女战士,遂将随身短剑相赠,意为我夺了你的名誉,将我的命交给你,你可在我熟睡时杀我而不受讨伐。名誉之剑不一定赠与正妻,更多的是贴身护卫兼情人,代表绝对的信任和责任。
      倪雅明白乌彬别莎为什么总是看着她的剑。
      这是拉稞德曾经的佩剑,初上战场时拉汶德皇帝所赐。
      当然,皇家藏剑无数,拉汶德立即赐了更多名剑给拉稞德,现在所用要比倪雅的这柄沉。
      这已经是我的剑了,剑在我在。
      面对自己湿漉漉的长发挣扎了片刻,倪雅决定就这么睡下,总不能因为自己懒得擦干头发,就把已经熟睡的女奴叫醒。倪雅曾经考虑将头发剪短,可即使是短发,也改变不了自己是女人的事实,便留了下来。
      有人叩门。
      竟是拉稞德。
      “没有急事,”拉稞德示意倪雅放开长剑剑柄,“医巫说在浴场外看到你。”
      “是,”倪雅如实回答,“他给了我安神药。”
      拉稞德皱起眉,有些为难地看着她。
      被看得毛骨悚然,倪雅尝试着问了句:“主人?”
      拉稞德异常认真地看着她。
      准确来说,脖子以下。
      倪雅脸红了。
      终于,拉稞德开口:“闭上眼睛。”
      疑惑地看了看主人,倪雅只能合眼。
      热浪。
      只是瞬间,但确实是热浪。
      “行了,”拉稞德神情窘迫,后退一步,“休息吧。”
      倪雅茫然地抓着干燥的头发:“主人?”
      “什么也别问,休息。”话音未落,人已经远了。
      关上房门,倪雅偷偷往镜子里瞧。
      笑出声。
      头发干了,干透,蓬松得像雄狮的鬃毛。
      拉稞德的母亲是女巫,照顾他的人是医巫。
      他从不主动提起关于魔法的任何事情。
      专门来看倪雅,用了魔法,只为帮她弄干头发。
      火力大了点。
      倪雅开心地钻进床铺,旧宫内几乎每个房间都通了热水管,不点壁炉,冬天也十分温暖。房中家具虽然古老,但精心打磨的光泽相比那些新物,更容易让人心安。仆人们定是早早得到了部队回归的消息,床铺散着清香,羽绒被蓬松,压着厚羊毛毛毯,温暖极了。
      差点忘了,率领死神部队浴血杀敌的拉稞德·冯弥尔公爵,转年立春才满十七岁。
      自家主人很少露出与年纪相符的表情。
      惊喜冲散了死亡带来的阴影,加上医巫的安神药,倪雅很快睡着了。
      比母亲的安眠药有效多了。
      “医巫喜欢往药里加蜂蜜,早知道小时候生病找他给看,”二表哥没伤着嘴,吃饭也堵不住,“表妹你是不是图快把头发摊在火上烤了,跟狮子毛儿似的。”
      “主人呢?”倪雅刚坐下,侍从立即送上热汤、炒蛋、羊肉粒、蔬菜派,以及用黄油煎香的苹果。
      旧宫里骑士和主人基本在一个房间吃饭,长条桌上总是充满食物和饥肠辘辘的战士。纳安帝国主要的肉食来源是散养在草原上的羔羊,为保持战斗力,军队不得断供羊肉,物资紧缺时非战斗人员以鸡肉和鱼肉为主。除了奶牛,大部分牛是重要劳作力,百姓家除非重要节日,根本见不到牛肉。更南边的国家会饲养家畜猪为食,纳安帝国境内的则更多是强悍的黑猪,相比这些猛兽,还是祖上传下来的羔羊更亲近些。
      冬季蔬菜稀少,早餐能常供苹果便是奢侈。夏洛德侯爵固然抠门,伙食上却从不吝啬,厨子也是实力派,保证好吃量足。只是夏洛德侯爵认为单独聘糕点师太浪费,想吃甜品时候,找医巫更靠谱。
      二表哥咽下满嘴的羊肉,回答:“我起来时候就已经去皇帝陛下那里,说在那边吃早饭。”
      皇帝昨天说部队修整,看来不包括拉稞德。
      “夏洛德侯爵呢?”放眼望去,长条桌上没有那个高个子。
      “昨儿他大闹玫瑰宫闹了一半,被搅了,接着闹去了。”
      倪雅惊讶地看了眼天色:“天没亮呢!那帮姑娘起了吗?”贵族小姐可是日上三竿才洗漱打扮进餐工作。
      “故意的嘛,看看乌彬别莎没戴她那颗红宝石时候气势还在不在,”二表哥坏笑,“哥们儿可是吃饱喝足去的,宝石美人晚上不吃饭早上没睡醒,赢定了。”
      懒得说他们堂堂成年男性使这种心眼,倪雅全神贯注地吃起早饭。昨天拉汶德皇帝的态度很明显,就是不满意,不满意到拉稞德可以把所有玫瑰……那些女官换掉的程度。
      为什么,乌彬别莎入住玫瑰宫三个月,屋里摆设的确夸张了些,但在王都不算出格,室内花园是原有的设计,和她没有干系。
      为什么拉稞德去皇帝处述职,皇帝却提出要看玫瑰宫,还要求改建。
      皇帝不想让拉稞德搬家。
      有必须拉稞德留在身边的理由,隐秘得皇太子也不能知道。
      拉稞德见皇帝时间不长,谈话内容却足以让皇帝决定拉稞德暂缓迁府。
      是关于这次他们在追剿失败的游寇,还是他们遭遇的敌军。
      早饭后倪雅也开始忙碌,战死的同袍家属要通知,处理抚恤金、遗物,还要安排拉稞德向他们问候,空缺要迅速补上。死神部队是私人部队,主人的荣耀是骑士的荣耀,骑士的生命属于主人,他们的家眷自然由主人照顾。死神部队成员大多是没有继承权的私生子,有后代的也不多,抚恤金主要用于照看他们失去依靠的母亲。
      倪雅列了个明细,这些按月发放的抚恤金都要变成公爵府的固定开销,而且会继续增加。
      过了午饭时间夏洛德侯爵才回来,看模样就是大胜而归:“快给点儿吃的!让我好好炫耀我的战果!”
      “你够狠,红宝石美人生生被你饿了一整天。”二表哥龇牙咧嘴地看医巫的徒弟给他处理伤口。说是徒弟,也比他大了十几岁,放到外面是一流的药师。
      贵族小姐大多会为维持体型不吃或者少吃晚饭,早饭吃的也迟,午饭是她们最重要的一餐。夏洛德侯爵愣是拖得乌彬别莎快要饿得晕眩,后半截基本只能同意他所有要求。倪雅非常佩服她们的毅力,毕竟她一日四餐才能补充训练后身体所需。
      “红宝石美人竟然是盛装相迎,这点我服她,”夏洛德侯爵自己搬了椅子坐到侍从送餐用的推车旁,“彻夜未眠,还换了衣服换了发型。”
      “她没休息?”
      “咱们走了以后就和特迪尔伯爵夫人去继皇后那里请罪,你们家夫人进去了,她在外面站了半宿,继皇后也没让她进屋。”
      “她父亲,德瓜特公爵呢?”
      “给女儿送了长毛皮袄,什么都没说,”夏洛德侯爵抽出一沓单据,模样神似辛苦劳作了一年的老农——卖了粮食,回家显摆自己手里有了现钱,“看这些退货单,看这端正的红宝石美人的签章,知道值多少金条吗?”
      “退货她自己弄,别找我们抽调人手。”
      “那当然,我们一帮人穿着黑漆漆的去人家店里说,嘿,买你们东西的那位说的不算,退货哈。这不欺负人吗?姑娘买的东西,当然得姑娘自己退,否则怎么长记性。”夏洛德侯爵刚要继续说,拉稞德推门而入。
      医巫徒弟立即收了东西告退。
      “吃饭没?”夏洛德侯爵表示自己还没吃完。
      “继续,我在皇宫吃了,”拉稞德几乎把自己摔进椅子,“皇帝、皇太子一起。”
      跟没吃没区别。
      三人交换了眼神,倪雅二表哥起身去安排热茶。
      “皇太子抗议支付玫瑰宫的改装费,说女官尊重先皇遗作运作得体,不应受罚,”拉稞德仰头道,“玫瑰宫入冬以来习仪女官一直居住其中,女官们能住,我却没法住,难道我比女官们还娇贵。”
      “他倒是怜香惜玉。”捧的是乌彬别莎,媚的是德瓜特公爵,太明显了。
      “我说玫瑰宫冬季还要花费重金维护花园,且效率低下,身为外臣不应如此奢靡,也支付不起这庞大的费用。且玫瑰宫房间少,女官们辛苦,却要同屋而居,干脆为了减少开销,只留下六个女官。”
      “哇哦,场面一定相当精彩。”
      “有人提一开始习仪女官本就是要分级,自然淘汰些。说特迪尔伯爵夫人无能,非要学她亲哥哥和丈夫当和事佬,全都留下,才导致现在局面。继皇后久居深宫,又不是纳安名门所出,这事情一开始就应该交给几个老家族管。”
      得,几个习仪女官能把继皇后、倪雅家族全打着了。
      “还有人说,是倪雅阻碍我入搬进玫瑰宫,联合她姑姑给习仪女官下套。”
      倪雅在心理骂了句淑女绝对说不出口的脏话。
      “总之,玫瑰宫迟早得住进去,”拉稞德揉了揉眉心,“卫队驻扎地也要尽快定下来,这里还要继续赖着。”
      “我看上个地方,”倪雅二表哥自己端了热茶和黑糖糕来,“离商贸街就两条街,临街有铺面,里面面积很大,因为很大,所以一直没找到买家。”
      “多少钱?”夏洛德侯爵问。
      二表哥报了个数,夏洛德侯爵表示产权持有人开春回王都后就去考察一番,只看图纸,能放下现有卫队成员,还能装下他们想办的制衣所。
      这些事情拉稞德向来让负责人自行决定,他按了按眉骨,继续说玫瑰宫的问题:“习仪女官确定削减到六名,德瓜特公爵的女儿留下,剩下五个名额由皇太子和其它两名辅政大臣决定。”
      “改建的事情呢?”
      “还由特迪尔伯爵夫人负责,费用皇太子掏。他当时就写了手令,让你和特迪尔伯爵夫人按所需支取,特意嘱咐,不要耽搁,能用钱解决的千万不要犹豫,千金难买寸光阴。”
      这是基本是要用钱打法人的节奏了。
      “倪雅不能再管玫瑰宫的事情了,继皇后也退出,皇太子说就算继皇后挂念,我在辈分上和她平辈,不合适。”
      哦,那你身为侄子却能管小叔叔的内务了。
      拉稞德起身,没碰茶和点心:“我在自己房间,有事情找我。”
      接下来的日子,暴风雪封锁了一切。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高官贵族,只能躲在屋里瑟瑟发抖,玫瑰宫却没能安生下来,习仪女官名单还没定,便发生了有姑娘冻死在花园里的命案。
      “府里接二连三出事,都是我办事不利,请拉稞德大人责罚。”乌彬别莎终于和拉稞德面对面坐了下来。
      拉稞德今日穿了件雪白色的外套,上面施以银色和蓝色刺绣,衬得他更加优雅俊秀:“府内事务繁多,有劳乌彬别莎小姐。”
      声音也是如此深沉悦耳,乌彬别莎红了脸:“请直呼我乌彬,您平时也呼倪雅雯特为倪雅呀。”同时不忘瞧一眼侍于拉稞德身后的倪雅。
      拉稞德举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置可否。
      拉稞德此时就在自己面前,而倪雅站着自己坐着,乌彬别莎心情好极了。她看不上相貌和才华都平庸的贵族青年,夏洛德侯爵那种穷酸乡下人她更是厌恶,只有拉稞德这般英俊得仿若神族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的美丽和家世。大家都谣传拉稞德是拉汶德皇帝的私生子,所以比皇太子得宠爱,乌彬别莎觉得这话无论真假都不错。宠着多好啊,改天拉汶德皇帝找个由头给拉稞德赐了代表爵位传承的王冠,这年轻的公爵更是前途无量。他的正妻是玫瑰宫之主,头戴王冠手拦着人界最美丽的孩子,肯定是流芳千古的童话。
      母亲常说男人都是小孩子,让他住的舒服才能留住他的人,至于心……乌彬别莎并不觉生而自私的人类真的拥有心这种东西,至少故事里那种不存在。男人都是懒惰的,习惯了一种生活方式,就只觉得那种好。想让拉稞德好好住在玫瑰宫,就需要他觉得玫瑰宫舒服。为此乌彬别莎可是好好钻研了一番,连拉稞德在旧宫的房间是什么样子都重金买到了画样。
      “拉稞德大人难得回来,可否允许我再耽搁大人点时间?”乌彬别莎强调了回字,就算拉汶德皇帝下旨改建,玫瑰宫也是赐给拉稞德当公爵府用的正式住所,无论今后他住到哪里,玫瑰宫的地位都不变。
      拉稞德似乎思考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但点头同意。
      乌彬别莎起身,丰满的胸部高度恰好与拉稞德视线平行:“男主人套房早就布置了出来,大人上次来去匆匆,今日时间若是允许,希望大人给我提提意见。”
      玫瑰宫原来的男主人是皇帝,比普通贵族家男主人套房多一个书房,还多出几个隐蔽门分别通往侍从、护卫、大臣等候间。卧室里四柱床已经挂了和旧宫一样的床幔,床上的用具材质,甚至花纹也是一模一样。书房里纸墨也已按照拉稞德平时所用备好,灯具和地毯换成了熟悉的样式。
      “有心了。”拉稞德坐进书房主位,视线落在房间角落的躺椅。
      “大人谬赞,”乌彬别莎行礼,体贴地说道,“大人勤于政务,换张更大的躺椅可好?”
      “你来定。”
      “谢大人,”乌彬别莎开心地笑道,“家父给了几本古籍,据说写了许多人文历史传说,让我也学学,可我本就没有读书的天赋,可允许我放于此处?”
      拉稞德示意空空如也的书架:“空着呢。”
      “谢大人。”乌彬别莎笑得眼睛都弯了。
      倪雅雯特,你瞧,你不告诉他,男人根本看不到你为他做了什么。你日日夜夜站在他身后,像他的影子,可谁会注意自己的影子呢。新鲜的东西他们会开心地把弄一阵,时间久了,又要开始和旧物比较。那乱糟糟的办公间,黑乎乎的家具,我会重现于此,让他找不出离开的理由。他为你用了多少心思,你以为你舒适的旧宫房间是谁让人打理,你的洗衣女奴真的是你父亲担心你而准备,你房间里的镜子是原来就有的?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我被继皇后扔在雪地里那晚,他担心你特意去看你?
      我会更用心他的生活,更体贴入微观察他的需求,他懒得关心你的时候,就是我赢了。
      倪雅雯特,你或许很聪明,办事能力也很强,但是太单纯,你的父亲又傻又单纯,你跟他像极了。
      拉稞德大人赐了你长剑,长剑用于抵御外敌。
      他的短剑还在他自己手里呢,拉汶德皇帝亲自挑选的样式,镶嵌了和他眼睛同色的宝石,剑柄是他头发的颜色。
      这个男人我要定了。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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