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医馆》思蓝慕虹

3、第 3 章

　　糖醋鱼，鲈鱼脍，香辣螺蛳，蟹黄年糕，凉拌山药。还有一小壶倩娘新酿的青梅酒。
　　今晚的菜很是丰盛，香味引的肥橘绕着桌子喵喵叫。叫了一会儿，见师姐不理睬它，肥橘也生气了，一跃，跳到师姐腿上，仰着头，喵喵叫着。以为这时，师姐都会夹些菜放在桌上，让肥橘上桌吃，但今日，师姐只是将肥橘放回地上。
　　桌上的好菜今日全摆在离我最近的地方，鲈鱼脍专门放在我的手肘旁。桌上气氛很是尴尬，师兄师姐只是闷声喝着青梅酒，倩娘埋头吃饭，也不去夹菜。师父注重规矩，而我们三人吃饭也注重礼节，吃饭绝不能发出声音。但师父不在时，我们也没那么多规矩，一边聊天一边吃饭那是常事。今日一反常态，要不是肥橘“喵喵喵”叫着，气氛真是沉闷。
　　“喵喵喵”肥橘转了一圈没人理它，只得试探着来我这儿。几块鱼肉吃的肥橘直舔胡须。
　　“啪”倩娘上前打开师兄的筷子“师兄，鲈鱼脍是何师姐喜欢吃的，今天先给师姐吃，下次再给你做。”
　　小丫头真是好，以后少欺负她几回吧。
　　看来这萧随远也有点用处，我吃的越香甜，师兄师姐还有倩娘就越是担忧。
　　“我说”一碗饭下去了我受不了桌上的气氛了，放下碗，桌上其余人也马上放下筷子。只有肥橘还在吃吃吃。
　　“师姐，你还要盛饭吗？我来。”倩娘伸手来拿我的碗。
　　“再吃点”“再吃点”师姐和师兄也道。
　　“一个萧随远就要闹得大家连饭都吃不好吗？”干脆我来捅破窗户纸好了。
　　师姐师兄沉默了，萧随远于我来讲，是祸大于福。

　　师兄师姐还有倩娘，他们关心我。当日在萧府受辱，我至今难忘。萧家不愿遵守婚约，直说便好，我也不是非扒着他们一家。两家以八字不合和气退婚不好？不就是见我无人依靠，好欺。非要坏我名声。对方是高门大户，而我，一个被族谱除名，寄人篱下的小丫头。只能忍气吞声。
　　那只药香囊，出了萧家门便被我撕坏了。
　　萧家退婚的第二日，萧家主母便身上起了红疹子。寻医问药却不见效果，没几日，红疹开始蔓延到她脸上。
　　渐渐的，开始有人说，是萧家主母嫌贫爱富，不守诺言，退了婚约，所以遭了报应。
　　后来，师父带着师姐去了萧府。
　　回医馆后，师父提前关了医馆。而我，被狠狠地打了一顿。
　　“认错”师父道。
　　我咬牙，不喊疼，也不认错。
　　师父以前从未对我动过手，师兄师姐甚至倩娘都曾挨过师父的手板。而今日，藤条一下又一下地打在我的背脊上，师兄师姐劝着“师父，别打了。”“师妹，快认错。”
　　倩娘在一旁，抱着肥橘都吓哭了。
　　“我，我没错。”我终于受不了了，凭什么，凭什么都来欺负我。
　　我一把抢过师父的藤鞭，“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下了点药，害了她的性命吗？她呢？她是把我往死路上逼。”若是被坏了名声再被退婚，我除了自尽和出家还有其他选择吗？
　　师父气的发抖，“她做错了事，是她不对。但你下毒便是你不对。”
　　“若是只我一人，我可以不在乎，可是我阿娘呢？赵府的女眷呢？师父能庇佑我一世，那其他人呢？难道因为我，出门都得被人指指点点？”是的，我姓何，却住在赵府。赵家是我的外祖。陇川赵氏，西郡顾氏世代书香。而何家却只是一商户。之后，新皇上位，而赵家几代人之后，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就这样，昔日赵家最出色的女儿赵三娘在媒婆的天花乱坠一顿吹牛中定下了与何家第三子的婚约。
　　这场婚约，毁了赵家三娘子的一生。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何家第三子幼时便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说话粗鄙，举止粗俗。赵家三娘子性情柔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就这样被绑在一起了。
　　若是这样也就算了，姑婆刻薄，两个大姑子也是喜爱搬弄是非之人。赵家三娘子在这样的环境中日渐憔悴。婚后三年，赵家三娘子有了女儿。何家老妇脸不是脸嘴不是嘴，在赵家三娘子还在月子中日日哭闹，逢人便道何家要绝后了。当日产婆抱着孩子出来道是个千金，何家第三子竟当众痛哭“这怎么生了个赔钱货，老子要绝后了。”
　　后来，赵家三娘子又有了身孕，何家老妇却道生个女儿有何用？赵家三娘子只得一边照顾女儿一边操持家务。谁知，三月时，赵家三娘子因身子虚弱，流产了，是个男胎。这又在赵家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何家老妇竟以赵家三娘子无子为由要求休妻。赵家三娘子终于忍受不住，道“我走可以，但只能和离。”
　　何家为何敢如此？因为那时何家日渐发达，并搭上了权贵萧家。
　　若是这般，还不是最令人伤心的。最令人寒心的是，赵家人听闻此事，竟然上门去劝赵三娘子忍耐，还道赵三娘子应该多找找自身哪里不对。
　　闹到最后，赵三娘子放弃了大半的嫁妆，终于和离。但赵三娘子还提了个要求，女儿得带走。
　　何家本不愿放人，但赵三娘子的女儿常年看着母亲受欺负，心中早已恨透了何家。长大后必不会与何家一条心，而何家老妇的女儿也有一女，豆蔻年华，何家老妇想着若是能让自己外孙女嫁入萧家那自己女儿不就是侯府日后当家主母的母亲。想到这里，何家同意赵三娘子带走女儿，但族谱除名，从此以后，女儿再与何家没有任何关系。
　　就这样和离后的赵三娘子无处可去，只得回到娘家，可娘家却以三娘子外嫁之人，和离伤了赵家颜面，为了不影响赵家其他未嫁姑娘，赵家三娘不能入家门。就这样，赵家娘子被送到了老家的庄子上。而为数不多的嫁妆留在了赵府，一同留下的还赵家三娘苦求家人照顾的女儿。
　　这个赵三娘子就是我的阿娘，而我为何会能在杏林医馆？阿娘知晓，她离开后也无人会看顾我。幸好阿娘待字闺中时还有几个手帕交，师父的亡妻便是其中一位，阿娘便让我拜师父学习医术。这样他日无人管我，我也可扮作男子行医。总不会饿死。
　　师父带我们三人如父子，养育之恩大如天，我从不会顶撞师父，更不可能违抗师命。可是，我终是没有做到。
　　已是三伏天，午后的天气更加炎热。我跪在庭院外，师父说我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师父让我跪，我会跪，但我不会认错，因为我没错。
　　院中的知了叫的令人头疼，背脊上的伤也浸在汗水里火辣辣的疼。汗水一滴一滴淌下，落在地上，很快便融入土里。
　　屋里，师姐第一次顶撞了师父。
　　“师父，自己不动手，难道等到阿珏被逼死我们去给她哭一场吗？”师姐道，“阿珏做错了什么？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萧家那个老太婆明明就是想退婚又不想沾上嫌贫爱富的名声。这样羞辱阿珏，之后他们再散些风出去，阿珏只怕不死也废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师父师姐的话渐渐听不清了，头仿佛千斤重。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在旋转。
　　“倾珏，是师父不好，师父不该罚你。”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师姐床上，师父一边喂我喝药，一边道歉。
　　见我醒来，师姐师兄总算松了口气。“师父，阿珏没事，只是暑气，背后的伤也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师父”望着担忧着我的人，心中的委屈排山倒海似的涌来，挨打也没哭的我这时终于哭了。
　　我记得，那天师父哄着我，像哄孩子一样。
　　“阿珏，师父不是担心别的，只是医术可救人也可害人。你是师父最骄傲的弟子，师父不想你走歧路。”
　　那日，我终于知晓师父的意思了。医术，只可用于救人，不是用于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