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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偷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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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很久以前……”傅落棠望着远处的青山,眼眸里泛着光,“森林里有一只伤人的恶犬,旁的生灵都不敢去接近他,生怕被这只恶犬害了性命。”
听起来像是哄小孩子的小故事。连知意跟着傅落棠的目光看进了远处的青山。
“所有的传言都没错,这确实是一只恶犬,一只无可救药的恶犬。别的生灵畏惧他,却也有生灵想要巴结他。有一只小兔子,就因为一场意外,叼着一朵桃花来到了他的身边。”傅落棠回想起那个凶巴巴的小舞姬,明明刚吐掉嘴里的桃花,就迫不及待地给了他一口,“这只兔子不一样,是一只会咬人的凶兔子。”
“然后呢?”这听起来是个打倒妖怪的故事。她小时候经常会偷偷跑去听村里的长者讲故事,神话故事里不就老是有出现各种各样的妖怪,然后老是有一个英明神武的游侠,历经无数坎坷,最终把妖怪打扁了吗?
“那么兔子游侠是怎么打败恶犬的?美人计吗?”连知意接着问道。
“美人计?”傅落棠在嘴里回味着这三个字,倏地展开了笑容,“对,算是美人计。不过有那么些不太一样。”
恶犬和凶兔子一直是处于互咬的状态。
“你分明答应了留在我身边,为何如此不情不愿?”傅落棠疑惑地凑到了连知意面前。
“你瞧瞧那些贵人鸟笼子里的金丝雀儿,有几个是自己愿意的。”凶兔子不觉得自己是凶兔子,她觉得自己是鸟笼子里的金丝雀。
“没有啊,我瞧着那些雀儿讨起食来好生欢喜,有些时日还会说恭喜恭喜之类的吉祥话。”傅落棠那时候的疑惑是实打实的,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阿枝听完这句后更不待见他了。
小舞姬冷哼一声,意料之外的没有开口骂人。突然缺少了责骂,傅落棠心里一空:“不说话吗?怪不习惯的。”
只见小舞姬眼皮一掀,淡淡道:“哦。”
就一个字,憋得恶犬无处宣泄,白白浪费了他前几天召来幕僚研究了三天三夜的凶人语录。不愧是只凶兔子,一只值得留下来的凶兔子。
傅落棠那个时候选择阿枝,不过是因为长时间沉浸在头疼欲裂以及无边无际的寂寥之中,眼前又常年暗淡无光。这样的恶犬偶然见到了不一样的鲜活,一时没忍住,便把凶兔子留了下来,当作口粮。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某一天夜黑风高兔子逃跑。
“兔子游侠怎么逃跑了?”
“恶犬也不知道。”
只是阿枝再一次站在傅落棠面前的时候已然大不相同。那个时候皇子勾搭外戚卖国,傅落棠还没来得及把凶兔子捉回来,就被迫连轴转去调拨兵将平息战乱。
“好久不见呐,疯狗世子。”阿枝有几分含糊不清地说出来这句话,傅落棠也听到了她腰间细微的破空声。
兔子游侠终究是游侠,不过逃离了些时日居然就能摇身一变,从一只凶兔子变成了一只会咬人的凶兔子。
讲着讲着,傅落棠便觉得有些许跑偏。从前世来看,他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恶犬。幼时母亲缠绵病榻时牵着他的手,浅笑着与他说:“屋外的花开得正好。”
母亲的眼眸安静地看着窗外,也不知想去看的是那花还是极少踏足此院落的镇国公。花还开的正好,光分明就照进了屋子,鼻尖的死气没能散去,那双眼眸依旧是缓缓黯淡了下去。
“落棠,以后乖乖听你爹爹的话。”这许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只是记忆太过模糊,也不知是真是假了。
接下来陷落黑暗的就是他自己的眼睛。他骤然间失去了看见所有的能力,只隐隐能辨认出光影,周围充斥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声音,善意还是恶意?如同不会水的人沉落进水里,无力与不安逐渐裹挟着年幼时的傅落棠。这种痛苦在他意外发现自己慢性毒缠身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他那时痛苦地怨恨所有人,所有的人都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有些心思甚至丑恶得令人作呕。阿枝却是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一面。寻常人无法接近傅落棠,也难以让他信任,没有痛觉的阿枝就是个意外。也就没有痛觉的人胆子才这么肥吧。
傅落棠看不见那个时候的阿枝,等到阿枝主动接近他时,一把刀也随之抵上了傅落棠的咽喉:“疯狗世子,这风水,也该轮流转了吧。”
“凶兔子摇身一变,不再是恶犬能够随意控制的凶兔子了,她变成了一只武功高强的兔子,彻底打败了恶犬……”傅落棠一侧眸,身旁的连知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抱着膝盖睡着了,一副恬静乖巧的模样。
“还是个小姑娘啊。”傅落棠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悄然降临的夜色。
星辰在青绿的水中摇摇晃晃,有时候还悄悄混进去了几只飞舞着萤火虫。慢慢悠悠的船上,小姑娘侧着头抱膝安静地睡着了,身上青白色的绡纱在夜风中随之飘然。雨早就停了,伞也早就收了起来。
说到底前世的日子再如何,也不如今世。傅落棠抱起小姑娘来,小姑娘腰间的铃铛骤然叮当了一声,融入了夜里蝉鸣。今世似乎就是梦一场,现在的小阿枝,兜兜转转却是如此顺利地成了他的妻子。
小姑娘睡颜恬静,对着外界的恶无知无觉,也对前世的艰辛无知无觉,甚至是不自主地扒拉了下傅落棠的衣袖,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乖乖窝着。
“今生是个软兔子。”傅落棠一低眉眼,悄悄地在软兔子耳朵上亲了亲,而后飞快分离,连知意毫无察觉,傅落棠自己的耳朵却红了半边,“夫人以后若是想起来了,可不许凶我。”
……
连知意是给热醒的。大热的天究竟是为什么要给她盖一整个被子!虽说周围还有冰盆但是还是好热。连知意委委屈屈地看向了青柳。
“这不是担心姑娘,呃,夫人夜里贪凉吗?”青柳心中暗自嘀咕,总不能说是世子爷担心姑娘受凉特意给盖上的吧,那岂不是会让夫妻二人生了嫌隙?
见青柳端起来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姑娘你大胆骂我吧”的模样,连知意也有几分懵怔,只是全然没有注意到青柳细微的改口,一颗心陷在了“青柳没有以前贴心了吗?”的自我怀疑之中。
“夫人,外头傅三公子说是要来‘负荆请罪’。”青绵撩起帘子,嘟嘟囔囔道,“大清早的傅三公子手里不知道从哪个厨房摸出来了根棍子,扑腾一声就跪在了我面前,拉都拉不起来,着实是吓了我一跳。”
“还有这种事?幺儿不都是受尽宠爱的吗,他能低下头来‘负荆请罪’?”连知意也觉得新奇,梳妆妥帖后便跃跃欲试地跑出去看。
只见那傅霖跪在地上,一只小手抓着木棍,恶狠狠地盯着刚踏出院子里来的连知意,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头泪汪汪的,却又丝毫不耽搁他拿着棍子的气势:“嫂嫂!我是过来请罪的!学哪个什么什么蔺相如请罪!”
“小公子,是廉颇。”随从在一旁悄悄拉了拉傅霖的袖子。
“闭嘴,需要你来说吗!”傅霖用木棍怼了怼地,双眸含泪,气势汹汹地瞪了一眼随从。
连知意一看这阵仗忍俊不禁,微微低了低身子问道:“傅小公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呀?怎么看起来不像是自愿的?”
“谁!谁说的!我可愿意了!”一想到傅落棠阴恻恻的笑容,傅霖浑身一哆嗦,“我可愿意和熙熙玩了!”
一听这话,连知意误以为是这小家伙是在傅颜熙那里吃了苦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问道:“那你乖乖说,你犯了何错?”
傅落棠是个吃人的大怪物,可是为什么大怪物的妻子能够笑起来这么好看?傅霖抬起眼,悄悄打量了下这个嫂嫂。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连说话都是软言软语的。明明,明明,明明他已经这么凶了!傅霖龇牙,努力摆出一副凶恶的样子好展示自己面对大妖怪的宁死不屈。
看着面前奶凶奶凶的团子,连知意笑得更欢快了。
傅霖不由挫败地耷拉下来了脑袋:“我,我不该说大哥要娶很多小嫂嫂的,我口无遮拦,我祸从口出,我……”
几乎用尽了夫子教过的东西,傅霖小声道:“总之我不该说这些讨人厌的话的。”
他鼓起勇气悄悄看了连知意一眼。她笑起来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傅霖的小脑袋里开始怀疑了起来,大妖怪的妻子也是大妖怪吗?不会是被妖怪抓来的良家姑娘吧?他好像的确听到下人们说这个嫂嫂的家世不如他们镇国公府,指不定真是抓来的呢。
想清楚的傅霖决定痛改前非,他抬起脑袋脆生生地说道:“对不起嫂嫂,都怪我自己小心眼了,君子是不应当做这些的。”
“有什么赔礼吗?”连知意见他乖乖认错,还是忍不住逗弄。
“当然是有的!我可是认真赔礼的!”
跟随的随从连忙跟着拿出一把大刀来。那刀放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锃亮锃亮的,一看就是把宰猪羊的好帮手。连知意眼里一亮,隐隐地有些兴奋。青柳青绵却是一惊,哪有人送这种东西的!
“这应该是一把好刀吧,我看盒子好看就买下来啦!嫂嫂漂亮吗?”
“好看极了。”而且隐约有些熟悉。
连知意伸手摸了摸那把刀:“那嫂嫂就勉强原谅你啦。”
不远处一棵树后头的芸羡捂嘴一笑,悄悄探出头来又看了看连知意,手上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白色鹭羽,又浅浅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