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百晓》皊瑿

6、猫与流浪汉5

　　这夜久未甘霖的土地上下了好大一场雨，一连三天，从不间断，将这片土地上曾染红过的草地与未被人目睹的罪恶一齐冲洗干净。
　　球球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它的毛发早已淋的湿漉漉，从前的胖脸也消瘦了几分。然而它只是一遍遍舔着老人的尸体，亲昵的蹭着老人的手、老人的脸、老人的胸口，再顾不得更多的事情。以往老人会用粗糙乌黑的手掌抚摸它的头，或者任由它跳到膝上蜷缩在怀里。可是这次，老人一动不动，干睁着双眼，身体僵硬发臭，再也没有回应过它。大雨冲刷下许多黄土倒灌进老人的口鼻里，偶有滚落的石子砸在老人不再温软的身体上。球球奋力刨开那些杂物，一遍遍清理着老人身上的污垢，可是雨真大啊，淋的球球渐渐觉得毛发是一种累赘，真想休息一下啊，就一下，喵。
　　终于，球球也不再动了，安静的躺在老人的胸口，永远的长眠下去。
　　“现插播一条快讯，A市郊外发现一具流浪汉尸体，死因不详，警方正持续跟进中……”两条命换来新闻主播不到三分钟的报道，所有的冤屈都埋在了那一场大雨中。
　　“原来球球已经……”唐棠的声音已经哽咽，捂着脸不忍再看下去。俟雪点点头，环抱着双臂，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那为什么球球还能够吃我的三明治？”唐棠不禁问道。
　　“百晓阁是个特别的地方，在这里，没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俟雪再一挥手，两人便已从球球的记忆中退出来。
　　彼时再看着眼前的球球，唐棠突然明白了球球愿舍弃灵魂的决心，事事皆有原由，爱憎从来由不得人。
　　“球球，所以你的愿望是什么呢？是想要我们为你报仇吗？”唐棠唤醒球球，轻声询问。
　　“球球要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球球的胖脸从未有过的正经起来，圆圆的眼眶里是说不清道不尽的苦痛与怨恨。
　　“好，我会帮你的！”唐棠紧紧握起拳头，一副势要与君共进退的模样。
　　唐棠把目光投向俟雪，显然，这里能够办到这件事的只有俟雪了。俟雪错开她的目光，“你才是百晓阁阁主，我充其量不过是个管家罢了，你应下的事自然你来办。”
　　“美人老板~帮帮忙嘛~我都见识过你那些花里胡哨的法术了”唐棠嘿嘿笑着舔着大脸蹭俟雪的衣角，俟雪挑眉：“花里胡哨，的法术？”唐棠连忙改口，变脸快得可以登台唱川剧，“没有没有，怎么会，神通广大，那叫神通广大，是我说错了嘛。”
　　俟雪扯开被唐棠缠住的衣角，斜倚着坐下，双腿叠交在一起，红裙开叉处露出雪白的皮肤，一头乌黑如瀑的墨发倾泻在肩头，素手端起一杯清茶微抿一口，悠然道：“我是能帮你，不过，却只能辅助你。”
　　唐棠哭丧着一张脸“啊？辅助？怎么辅助啊？”
　　俟雪再次显现出她的神通，单手朝空中一抓，凭空变出一对银镯来，那镯子微微泛着白光，镯面上雕刻着神女上天揽月的场景，又在边角处缀上了一圈铃铛，精巧玲珑。俟雪没有起身，指了指银镯，银镯便晃荡着周身的铃铛戴在了唐棠手上。唐棠目瞪口呆的看着腕间的银镯，心中早已震惊的不知说什么才好，缓了半晌，才颤巍巍的吐出几个字来“这，这是什么？”
　　俟雪依旧饮着茶，“这镯子名唤司正，遇魔物鬼怪铃铛便会响起来。权且做你的法器吧，从此以后，你跟着我学法术，也好履行阁主的责任。”
　　唐棠的脑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震惊道：“啥……啥玩意儿？学啥？法术？我？”
　　俟雪赏给她一个“就是这样”的眼神，唐棠的小脑瓜子终于炸裂了，都什么鬼啊啊啊啊！！！
　　“不是吧不是吧，我研究生很忙的啊，我才刚刚考完试呢大姐！”唐棠咆哮着。
　　俟雪瞥她一眼，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上，溅出几滴茶水来，“你若不学，怎么帮那只猫，怎么？不想帮了？要食言？”
　　俟雪的死亡三连问让唐棠哑了声，是啊，说好要帮球球报仇的啊，答应过别人的事就要办到，更何况球球还……可是平时还要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不然就真的要饿肚子了……
　　唐棠一时间犯了难，一边是尚且难以维持的生活，一边是身世凄惨的球球，她并非圣母，可也实在舍不下如此可怜的球球，“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不能占用我太多时间，我还得打工。”
　　最后，唐棠还是选择了帮球球一把，心软是一方面，更多地，唐棠想，倘若那时也有人这样帮她一把……唉，罢了，都过去了。
　　俟雪似乎等的不耐烦了，打了个哈欠，“好，那今日就到这儿吧，我要睡美容觉了，你明儿再来。”说着就把唐棠往门外推，等到唐棠反应过来时，灯火明亮的百晓阁又变回了那座枯朽的破木屋子。唐棠叹了口气，只好打道回府，明日再拜访。
　　次日天麻麻亮唐棠便已爬起来，轻手轻脚的梳洗完关门出去时，室友还在酣然大睡。唐棠迎着橙红的霞光到了百晓阁，扣响门框上那一串玉兰花似的铃儿。
　　“来这么早？”俟雪摇着把团扇缓缓走下旋梯，眼底似有若无的倦意添了几分既慵懒又妩媚的气息，唐棠招呼过一声后却不再看她，四处寻着球球的身影，“别找了，小家伙惧光，白天是不会出来的。”俟雪不甚在意，自个儿找了把藤椅坐了，倒也不恼唐棠的漠然。
　　唐棠一拍脑袋：“对哦，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球球已经……”说着心底又泛起酸楚来，“不过，原来不在人世的生物是真的不能见光的吗？”唐棠突然间好奇起来。“那是自然，万物皆有定律，已故之人不再属于阳间，倘若执意留在不该留的空间，势必会遭到惩罚。黑夜是联通两个世界的桥梁，要是真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也得等到了晚上才能行动。”俟雪解释道。
　　“这样啊……”
　　俟雪打了个哈欠起身，轻纱围系的团扇拍在唐棠头上，“好了，废话也废话完了，该做正事儿了。”唐棠立马拉起了老长一张脸，苦恼的像田间日夜耕作的老牛，昨夜回去后她便琢磨起那对银镯来，可琢磨来琢磨去也不过是一副普通的银镯罢了，只是稍精巧些，先前俟雪拿出来时还泛着白光，可自打戴在了她的手上，便黯然无光了，唐棠甚至怀疑这是俟雪玩弄她的把戏，毕竟俟雪的法术在她看来是通天的。
　　“想什么呢？学法术要专心。”俟雪扣了扣唐棠的脑门提醒道，“知道了知道了，”唐棠无奈，只得乖乖的跟着俟雪所说的步骤一步步操作。
　　俟雪教她掐诀，手指挽的花儿似的，迅速而绝美，带出的光芒仿佛在看一场现实版好莱坞大片。轮到唐棠作法了，可似乎那手不是自己的一般，活生生的大型早期人类驯服野生手指现场，这让唐棠想起高中那年心血来潮学吉他，按和弦时别人的手指是手指，她的叫爪子。
　　尝试N+1遍后，唐棠终于成功了，凌冽的银光劈落书架上闪烁的烛火，唐棠尖叫起来：“耶！老娘真厉害！”俟雪扶额，不忍心打击孩子的自信心，又觉自己真是任重而道远，忽而，俟雪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一天，她第一次带动剑气劈落十米开外的竹叶，有个人温柔而宠溺的抚着她的长发说：“阿雪，你很聪明。”
　　“姐姐……”俟雪喃喃道，唐棠看着突然呆滞的俟雪，伸出五指在俟雪面前晃了晃，“啊喂，不是吧，我可是第一次学诶，这样已经很好了啊，不用气成这样吧！”俟雪回过神来，笑看着唐棠，眼神里流露出许多复杂的情绪，“没有，你很棒，很聪明。”
　　一上午很快过去，枯燥而单调的练习让唐棠累趴在沙发上，“练不动了，说啥也练不动了，”唐棠气若游丝，就差举个白旗了。俟雪绕过唐棠坐到了旁边的藤椅上，气定神闲的摇着扇子，“才这样就不行了？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掌起整个百晓阁？”
　　唐棠从沙发里冒出个头，道：“美人老板，练成你这样需要多久啊？”
　　“唔，也就几千年吧，很快的。”俟雪抿着茶道，“What？什么玩意儿？”唐棠觉得俟雪学会说话可能就是为了把她吓死。
　　“好了，不逗你了，说说那个小家伙的事儿吧”，俟雪难得的摆出正经脸来，唐棠闻言弹簧一样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对对对，我正要说呢，既然要帮球球报仇，就要先查明白害死球球主人的是什么人，在哪里，我们才好做打算。”
　　俟雪笑道：“还不算笨嘛。”
　　“那可不，老机智人了！”
　　俟雪不理会她的贫嘴，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凭空画了个圈，从里面掏出一块半米宽的椭圆木镜来，说道：“此物名唤‘问天镜’，是找人的一把好手，你只肖道出事情原委，镜灵便会为你找到所想之人，天涯海角，从无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