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第 44 章 ...
-
尽管昨天熬了夜,脑子里嗡嗡乱响,施特凡妮还是睡不着。她索性坐在桌子前,试图理清浆糊一样的大脑。
一,修女被抓走了。
乌德特不愿意蹚浑水。她能想到的就是借助教会的力量。
施特凡妮想到一个人:慕尼黑大主教米夏埃尔.冯.福尔哈珀(Michael von Faulhaber)。
在穿越前她对天主教和纳粹的关系可谓是一无所知。但穿越后,她能知道福尔哈珀先生,还要拜一个人所赐:——罗森堡,啊哈,真没想到。
“那个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从23年就没干好事!”她亲爱的狐狸眼同学气呼呼的评价道。1923年,啤酒馆暴动。施特凡妮还真不清楚主教大人具体做了什么,但自那时起他就是一位反纳粹斗士了。她时长能从罗森堡口中听说这个主教不合规矩的发言,以及其他几位不被政府所喜爱的主教:明斯特主教克莱门斯.奥古斯特.冯.盖伦伯爵、柏林大主教冯.普雷辛伯爵、布雷斯劳红衣主教伯特伦和科隆红衣主教舒尔特。她在圣海德维希教堂还远远的看见了普雷辛伯爵,但没有机会同他讲话。
返校的火车会路过慕尼黑,也许她有机会去大教堂拜访福尔哈珀。但在那之前,她要把前因后果写好,也许……还需要一位引荐人。
埃尔伯?
算了吧,他们刚认识,她不准备把他牵扯到这种事情里去。
她还是考虑一下梅丽塔吧。
二,原来的施特凡妮和那个伯宁到底是什么关系。
呃……这可真要命。施特凡妮脑子里剩下的就是原主在咖啡馆里曾瞧瞧的看过这位黑发青年。小施特凡妮喜欢过他。
但听菲利帕——可恶,她实在不想回想有关这女人的一切——施特凡妮和伯宁关系颇为亲密。但他为什么从来都没有给自己写过信?不论是在现在的房间,还是是在科林的房间,她都未见过任何与埃克特有关的东西:合影、书信、礼物……统统都没有。
真要命。她头疼的想,决定先搁置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三,英格和一个党卫军青年在一起?
提到这个施特凡妮大吃一惊。历史上的英格死于情杀。时间应该是1941年12月的某一天。那时的马尔塞尤因为疟疾和痢疾在雅典治疗,被母亲的一通电报叫回柏林。
“slain by a jealous lover”。
施特凡妮永远也忘不掉这句话。
难道从现在开始,英格已经开始了三角恋?他们在格拉本大街时,塞勒明确说是一个叫阿尔的、“长得像个姑娘”的小男生。可昨晚陪她外出的是一个党卫军青年。不行,她一定要找个机会问清楚。英格是一个明媚的小姑娘,是塞勒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无论从何种角度,她都不该早早的死于情杀。
也许是心有灵犀,仆人敲门告诉她,一位马尔塞尤先生打来了电话。
“安啦,施特凡妮,中午好,谢谢你昨晚上把我捡回家。有空请你吃饭。”马尔塞尤在电话那头笑嘻嘻的说到。
“听我一句劝,伙计。你以后别去酒吧了,约亨,少给你妈妈和妹妹添麻烦。还有军队里也是。”她苦口婆心的劝道,心想一会得提一句英格。
“噢,知道了。”嬉皮笑脸的语气却显示主人根本不在乎。她忍不住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你妈妈昨天晚上多着急,她都被你气哭了。约亨,你都二十岁了,酒吧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少去吧。”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惹怒了他,他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我愿意去是我的问题,花的我自己的钱。”
“是,是你自己的钱。”施特凡妮被他突如其来的坏脾气惹毛了,“但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再这样搞失踪了,你妈妈到处去求人找你,你这样做真的对得起她吗?”
“求?你这是什么用词?”他声音里完全没有了笑意,充满了火药味,“我妈妈才用不着求人!”
“是,如果不是你昨天胡闹——”
“我胡闹?哈?我胡闹?还不是齐格菲尔德那个家伙!你们说的话都一模一样!让我做个好孩子,别惹乱子,别添麻烦——”
“没有你爸爸你早就被踢出军队三百回了!”
“我呸!还是他带着我进的酒吧!——他怎么敢?!”
“我看你自己玩的挺开心的,你能不能别这么纵容自己了?你明明可以——”可以做的更好,少走弯路。
“我愿意干什么还轮不到你管!”他勃然大怒,“我和他没什么关系!早就断绝关系了!”
“去你妈的,你都是个成年人了,这种事情恐怕三岁小孩都干不出来吧!”她气笑了。
“哈,我就算冻死街头也不用你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什么多管闲事?你母亲急疯了来找我!”
“那真是不好意思,劳烦高高在上的蔡司小姐了。”
“高高在上?!我呸,马尔塞尤!你母亲来找我还不是因为——”觉得我是你的朋友,能帮的上你。
“不用你管!”
“哈!不要我管?!行,你爱找谁找谁!”她气的浑身发抖,“我看你酒还没醒!多睡会吧混球!”
“怎么,昨天打扰到你和你男朋友了吗?”他讽刺到。
“什么?我男朋友?!这和他什么关系?!”施特凡妮气的直跺脚,想反驳嘴却抖个不停,她哆哆嗦嗦的高声反驳,“还有他也是来帮忙的,埃尔伯是好心!”
“好心,好心,都是好心人!你快去做上流社会好心人吧你!”这话简直不可理喻。
“我、——Arschgeige(直译屁股小提琴,德语气急败坏的骂人用语)!我一点也不想和那群屎蛋混在一起!”她气疯了,拿出没对菲利帕用上的力气吼他,用力到快把嗓子给呕出来了,“我不想再和你争辩了,再见、——再您妈的见!”
真是一场歇斯底里的对话。
现在回想起来,她也忍不住一屁股坐起来,气的捶床。天杀的马尔塞尤,好心当成驴肝肺!鬼知道犯了什么病对她上来就是一阵人身攻击!活该肾虚!活该被扔去非洲!活该去——呸呸呸!她骂不下去了,尽管这一瞬间她很想掐死他,但想到两年后他就摔死在北非,施特凡妮一下子就生不起气了。
这都是什么日子啊……天天吵架。施特凡妮觉得这几天吵的架快赶上她一辈子吵架的数量了。先是菲利帕,又是马尔塞尤,还有埃尔伯,他看没看见她的字条……施特凡妮觉得大脑空空,又像塞满了棉花。她看不进书,也不能思考,心事还特别多。她想回施韦夏特,想回到她的小飞机上。还有修女们……
想到修女们,她又陷入了羞愧和迷茫。她对修女们的感情远不如对待马尔塞尤和埃尔伯上心。若不是原主施特凡妮潜在的记忆,对这群善良的女人们只有同情和怜悯。在正牌施特凡妮的心里,科林就是家,哪怕这位1920年生的灵魂早已离开这个躯体,她对家的渴望仍然影响现在的她做决定。她们很伟大,能保护不认识的犹太人,而她做不到。
我真是纳粹的帮凶,历史的沉默者,我会为此付出代价的。施特凡妮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却又有种奇异的坦然。老天爷啊,她只想回现代,回到她的家。
你可真是个自私的胆小鬼,你会遭报应的。看看马尔塞尤,他起码敢在高层面前说真话,你敢吗?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喋喋不休,你什么都不敢做,看看你的身边,马尔塞尤,施陶芬贝格,威廷根施坦因……你配不上你的朋友们,没人会喜欢你这种人,苟且偷生,贪生怕死……
一时间施特凡妮觉得千头万绪都涌上来,却也无力改变。她又颓废的倒回床上,被子蒙头,缩成一团。一片漆黑中,只听得到自己紊乱的呼吸声。她咽了口唾沫,慢慢的吸气,呼气,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
我要不要去集中营看她们?
可乌德特不会告诉你她们被关在哪里的。
那要不要再和马尔塞尤打电话?
气死我了,一边呆着去……
那埃尔伯?他还没回你呢。
……我后悔了,我不该现在邀请他的,我谁也不想见……
那怎么办啊?
是啊,怎么办啊。就这样想着,她的意识一片混沌,陷入了梦乡。
“哇呀呀!他死的太可惜了!23!23摔死的啊!”好像是马尔塞尤迷妹死党的声音。
“唉,红颜薄命。还是我家小哈能苟。”噢,这是她自己的声音。施特凡妮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还有他的战友斯塔尔施密特!死在了澳大利亚人的手底下!气死我了那个屠夫!还干死了一个JG27的王牌!太气人了!”
“哦。那个考德威尔啊,这么厉害的吗?”她凑过脸去看死党手里的《风沙星辰》马尔塞尤传,“长的挺帅,干嘛和帅哥过不去呢。”
“他把斯塔尔施密特弄死了之后,蜜蜂就崩溃了!”
“斯塔尔施密特什么时候死的啊?那我救救他。”
“你等等,我翻翻——不过你怎么救他啊?穿回去?”
“我已经穿越了——”
她猛然惊醒,一身冷汗。有那么一瞬间,施特凡妮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是七十年后的未来还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她现在已经把1940看为当下,而不是70年前。
考德威尔,盟军在北非头号王牌,打死了马尔塞尤的好友汉斯. 斯塔尔施密特,日期是1942年9月7日。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日子,而且记得这么清楚。
施特凡妮爬着去摸纸和笔,她的下半身好像瘫痪了一样,一点劲也没有。她就这样从床头爬到了床尾,勉强够到桌子。她拼命的伸手去拿纸,却总差了一点点。最后施特凡妮不得不站起来,扑在桌子上,颤巍巍的写下了一行字。
“1942.9.7,斯塔尔施密特,考德威尔。”
距离马尔塞尤的死期仅有23天。
自从出现了修女告别的诡异梦后,她不敢再轻视这种东西。她惊恐的回忆了一遍梦,又加了一行字:
“另一个JG27王牌。”
会是谁?马尔塞尤,斯塔尔施密特,和施勒埃尔——他活到了战后,对,曾在天上追他们、不让他们落在维也纳市场的施勒埃尔。他可真幸运。
她放下笔,抱住脑袋,太阳穴一涨一涨的痛。
还有谁?施特凡妮使劲的想,却再也想不起一个JG27王牌的姓名。钟表嘀嗒嘀嗒的在静默的空气里回响,她抬眼望去,从睡着到现在,只过去了20分钟。
“叩叩叩。”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她一跳。
“谁?!”
“蔡司小姐,我是丽娜,这里的女仆领班。伊莎贝拉.冯.伯恩斯托夫小姐给您来电话了,您要过去吗?”
噢,贝拉。她找自己做什么?施特凡妮应了一声,匆匆穿好鞋走下楼。
“下午好,芬妮,明天有空吗?”贝拉听上去元气满满。
“当然,贝拉。”她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相比于贝拉,自己简直就像得了重感冒,“有什么事吗?”
“噢不,亲爱的。你听起来很不好,发生什么了?”果然,敏锐的伯恩斯托夫小姐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
“呃,啊,咳咳,我刚睡起觉了。”她清了清嗓子,“现在呢?”
“这样。”贝拉了然,声音又快活起来,“明天下午美国大使馆有鸡尾酒会,和我一起去玩吧!”
她一德国平民瞎掺和什么美国人酒会!施特凡妮刚想拒绝,转念一想,能巴结一下美国佬……兴许战后能好过一点。
不过美国大使馆让她去吗?
“贝拉,我很想去,可是我似乎与大使馆没什么交集呀。而且……乌德特叔叔不和我说他工作上的事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的说出口。
“这你大可放心。无非是有人对你感兴趣——约亨.洛威尔,记得他吗?那个高大的家伙,在唐纳斯马克家的晚宴上你们见过一次。”
“对我感兴趣?!”她警觉的问道。
“啧啧,我的蔡司上士,元首的好战士。”贝拉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放心,不问乌德特,不问军队的事情。只是对你本人感兴趣。”
“我本人?”她愕然。
“是啊,洛威尔对你本人感兴趣。”贝拉意味深长的笑了,“反正你现在拒绝了卡格内克,未婚未嫁,我和洛威尔一起长大,也算知根知底,人风趣幽默,我十二三岁的时候还迷恋过他呢。”
施特凡妮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嗦个不停,逗的贝拉哈哈大笑。
“哪个新英格兰的姑娘没迷恋过风趣的洛威尔啊。”她咯咯直笑,“家底殷实,长着一张好莱坞的明星脸,身上还躺着王子血。比起卡格内克只好不差。”
“他……我?”施特凡妮憋了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谓语残缺的话,“你是不是误会他的意思了。”
上帝啊,她可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事出反常必有妖,邪乎到家必有刀。
“唔,我想我没有。他又不可能把你怎么样,多交一个朋友也是好的嘛。所以,来吗,亲爱的蔡司小姐?”
可万一埃尔伯订的时间撞车了怎么办!她在心底呐喊,亲爱的卡格内克先生,我得去大使馆参加鸡尾酒会,我们改天再约——噢,这可真是要命。又无礼又傲慢。
但这是救我们呀,如果能活到战后,洛威尔这种顶级美国大腿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好的。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不是正式酒会,穿得可以随意一点。然后把你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带过来。”贝拉爽快的说,“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去,晚上我送你回来。28号,明天下午4:00见!”
两人愉快的道别,施特凡妮嘴边的笑容随着放下的电话消失了。她望着窗外,天已经放晴,发散出一种易碎的浅蓝,光秃秃的树枝就像倒插的扫把,几只灰色的小鸟正叽喳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