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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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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忍饥挨饿、瑟瑟发抖的渡过了十分钟后,男士们总算坐在了温暖而舒适的餐厅里,吃着可口的饭菜。代价是今晚还钱外加免费的人肉衣架。反正他们现在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除了帮她们拎衣服做做小跟班,哪儿都去不了。
喂,有点骨气,海因茨!他鄙夷的看着对面胡吃海喝的家伙,拿出点风度和气质!别丢他们波恩人的脸!
谁刚才像个哇哇乱叫的傻子。海因茨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把香肠拼盘拖到自己面前,把一盘粉扑扑的布丁推给他,“你得来点这个。”他把一大堆香肠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他顿时脸上一红,脏话冲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斜对面的施特凡妮,被自己狠狠的呛了一下,狼狈的咳嗽起来。
“给他来点甜酒。”海因茨刚豪迈的一挥手,突然想起来自己没钱的事实,顿时蔫了下去。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优雅的侧过脸,一双绿眼睛深情地望着路易丝,“亲爱的,我的意思是,能来点酒吗?”怕她不同意,他又急急忙忙的补充了一句,“你看埃尔伯都呛着了。”
只要你不说话,我才不会呛着。他瞪着他,“我才不吃。”
“我看是你想喝吧,唐纳斯马克先生。”路易丝哼了一声,“你就做梦去吧。先生,”下一秒,她笑魇如花的叫住服务生,“给他们来点柠檬水。”不过当她转过头来时,她的表情实在有点阴森可怖,“我才不会傻到给你们点酒喝。不然过一会儿好好的逛街就得变成拖死猪运动了。”
“亲爱的我酒品好得很!你什么时候见过你的未婚夫喝完酒像街边的小混混一样呕吐或者跳舞了?”
“那看来波兰的酒更带劲,不是吗?”
“你怎么、怎么老是揪着——”他的声音不自觉的高了上去,随后又放清了声音,“亲爱的,我们能别管它了吗?”
路易丝没有再去理他,一群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施特凡妮从只言片语里推断出,这家伙大概是在波兰做了什么对不起路易丝的事儿,而且,而且还死不悔改?!她深信路易丝不是那种因为小事儿就死缠烂打的人。但为什么克莱门斯和弗里茨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还有贝拉,她们是今天下午刚刚认识的,她还不太了解她,此刻她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这真是奇怪。她盯着自己的热红酒,百思不得其解。这热红酒还是德国圣诞的特色,红酒里面加了肉桂,柠檬,还有乱七糟八其他香料,喝上去有些甜甜的,带了点酸头。今年的热红酒杯真的好看啊,可以喝完后带走。她把手里的小驯鹿杯子转了一圈,放七十年后这就是文物啊,能值不少钱呢。
一抬头,她看见奇怪的埃尔伯先生正谴责的看着海因茨,那眼神,简直就是控诉。他在控诉海因茨的不忠行为吗?这倒是让她另眼相看。不过,一盘粉粉嫩嫩的布丁摆在他面前分外的喜感,这样看起来他有点像一只大猫,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的小鱼干……如果你不吃,我可以解决的,我可以……她看了看埃尔伯的圆鼻头,又看了看微微发颤的布丁,像只讨骨头的小狗。
眼馋的大猫先生和委屈的小狗小姐,一对般配而幽默的组合。
“您需要来点布丁吗,蔡司小姐?”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可怜,引起了埃尔伯先生的注意,他浅蓝色的眼睛望向她,友好的问道。
这家伙可真是个怪人,一会儿文质彬彬的像个绅士,一会儿又神经兮兮的像个怪人。她心里嘀咕着,面上仍然对他微笑,“您如果不介意的话,当然。”
“当然不。”他兴高采烈的给她切了一块儿,随后毫不客气的给自己切了一大块儿。嗯,她也喜欢吃甜食。这样他们以后可以一起吃。不过下次他得和伙计说明白,坚决不点粉色的了,这有损他男子汉尊严。一盘粉乎乎的布丁!这简直就是灾难,可和她在一起吃就没有那么吓人了。他家的厨子做甜点有一手,黑森林蛋糕是他的最爱,她也一定会喜欢的,没人能拒绝可口的黑森林蛋糕。还有他家乡的小熊糖……有点幼稚,可是真的好吃!她也会喜欢吃的,这是他最喜欢的糖果!他喜欢草莓的,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口味的?到时候他们可以一起吃糖再一块看电影,她抱着糖罐,他抱着她,那场面想想都美好。
小伯爵又开始想入非非,如果给他面镜子,他就能发现自己此刻正盯着蔡司小姐,脸上挂着和小熊糖一样又傻又憨的笑容。
幸好他不姓维特尔斯巴赫。弗里茨叹了口气。
也不是唐纳斯马克家的人。海因茨幸灾乐祸。
他是空军不是陆军。来自克莱门斯最后的倔强。
伊莎贝拉眯了眯眼睛,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她有预感,男人们有什么事儿在瞒着她们,这事情还和埃尔伯,还有蔡司小姐有关系。
但是什么呢?伊莎贝拉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用胳膊肘捅了捅克莱门斯,冲着埃尔伯的方向挑了挑眉毛,得到了克莱门斯肯定的点头。
哈!她一下子来了兴趣,埃尔伯那个怪人居然也有喜欢的女人了。
不得不说,伊莎贝拉是个社交达人。她将餐桌氛围组织的很好,照顾到了每一个人,甚至冷战的两个人慢慢的和解了。当然这也不全是贝拉的功劳,和海因茨的糖衣炮弹也有不少关系。施特凡妮在这边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肉麻怎么来,什么“亲爱的”“宝贝儿”“甜心”,还有一些什么“你的波波”“我的小亚丽”……要不是布丁香甜可口,她的牙都要酸倒了。她默默的吃着布丁,埃尔伯也是。两个人达成了一种沉默而奇怪的默契,她吃完了,他就礼貌的给她添一份,每次的量都是恰到好处。而且他们拿刀的喜欢也一样,都喜欢用左手。餐桌上除了他俩,好像没人在意这盘布丁。
“谢谢。”“不客气。”这是他们周而复始的对白。
这样也挺好。她突然有了这个奇怪的想法。
埃尔伯的吃相很好,斯斯文文,不紧不慢。他捏住刀叉的动作轻巧优雅。从侧面看过来,他的面部线条起伏自然,流畅精致。他的鼻梁又高又挺,像极了那些大理石雕像里的人物。若不是那圆圆的鼻尖,他的正脸会更为完美。可这样才是一个真实的人嘛。有点小缺陷,满可爱的。真是个复杂的家伙,有时候像头暴怒的狮子——刚才那一声“绝对不可能”,有时候又像乖巧的猫咪。反正这都是猫科动物,她永远也猜不透它们在想什么。他也一样。她偷偷瞄着他一动一动的脸颊,想揉他脸的冲动再次浮上脑海。
手感应该不错。她的胡思乱想被他望过来的目光打断了,什么时候能付诸于实践呢?她看着埃尔伯咀嚼着布丁,安静而专注,暗暗的思考着。
他忽然抬头瞥过来,于是心怀不轨的偷窥者蔡司小姐被英俊无敌的卡格内克先生抓了个正着。她当然不会知道后者故作平淡的表情下心脏是怎么疯狂跳动的,更不会知道他现在的冲动:揉揉她的脸,然后,咳咳,亲亲她的脸,温柔的眉毛,迷人的眼睛,还有那红润的嘴唇。
“抱歉。”她含羞的小声地对他说着,被盯得低下了头。
“不不不,你不用道歉——呃,我的意思是,您。”他反而慌乱起来,刀磕在骨瓷盘上发出一声脆响,弄得他也面色绯红,“我无意冒犯您。”
一种奇异而微妙的气氛如同薄纱般笼罩着餐桌,直到克莱门斯轻咳一声。“不如我们都以’你’相称吧。”他面向她,温和的问道,“可以吗,蔡司小姐?”
“当然,卡格内克长官。”她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哼,他的傻蛋哥哥总算做了件好事儿。埃尔伯不动声色的咬了口布丁,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他那老是搞破坏的老大难兄长总算办了一件好事。噢!他们可以以你相称了!你好,芬妮!你好,我的宝贝儿!而她也会回应:你好,埃尔伯。或者……我爱你,埃尔伯。噢全能的上帝!想想就激动!
克莱门斯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尴尬的冲施特凡妮笑了笑。他真的很佩服蔡司小姐,没有被他见色起意的弟弟吓跑。
饭后他们去逛街,免费劳动力们勤勤恳恳的替女士们拎东西。克莱门斯乖乖的接过了伯恩斯托夫小姐的购物袋,而海因茨则缠着路易丝。剩下了施特凡妮,埃尔伯,和弗里茨。她和他们谁也不太熟,不好意思指使他们。但伊莎贝拉微笑着建议站的离蔡司小姐更近的维特尔斯巴赫先生来拎东西,她也就把装着衣服的袋子给他了。
她对弗里茨的印象就是他那张娃娃脸,就像哈特曼一样,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不少。他的五官柔和,有着一双漂亮精致的大眼睛,看上去人畜无害,没有一点攻击性。她有点想不出他是如何指挥打仗的了。
“你是柏林人,蔡司小姐?”
“也不算是。我在柏林上了两年中学,不过是在科林完成的绝大多数学习。你呢?”
“慕尼黑是我的家乡,我很少离开她。除了军校和现在。”
“你慕尼黑人?那是个美丽温暖的地方。”她愉快的对弗里茨说道。
“看来你曾经拜访过那,蔡司小姐。”弗里茨这个傻蛋还没有感受到小伯爵杀人的目光,同样开心的问道,“你下次来可以来找我,我一定尽地主之谊。”
“谢谢。我小时候在那住过一段时间。不过由于我太小了,忘的差不多干干净净了。”施特凡妮回应道。正主确实在慕尼黑呆过一段时间,这还是她今天上午从梅丽塔. 冯. 施陶芬贝格夫人的嘴里打听出来的。
“你母亲当时在慕尼黑工业大学工作。”梅丽塔和她一起翻看着相册,照片上的女人和她一样,有着一头淡金色、闪闪发光的长发,“如果不是你妈妈,我也没有机会进入动力实验室。你妈妈很勇敢,她比我们进入天空要早十多年呢,她才是第一位像天空发起挑战的女人。”
1922年的一个秋天,玛格塔琳娜. 魏斯,我们的蔡司夫人,在路德维希广场的一个咖啡馆里继续着她繁忙的工作。
“您好。”玛格塔琳娜被一个侍者模样的年轻女人叫住了,她的脸庞端正而大气,一双褐色的眼睛里满是女人中少见的坚毅。如果她稍加打扮,她将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可惜的是,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黄,衣服洗的也有些发白。魏斯下意识的挡了挡自己的图纸,抬起头看着她,“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她友善的问道。
“您好,能借您的算尺一用吗?”姑娘柔声问道。
“当然。”魏斯有些惊讶的将她的算尺递给她,“您也是工程方面的学生?”
“是的,我在慕尼黑工业大学学习航空工程。”
这位年轻的姑娘就是梅丽塔。她当时刚刚进入大学——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
“我为了学费一天要打好几份工。”梅丽塔笑眯眯的回忆着,“然后就遇见了你母亲。我的算尺那天落在宿舍了。我真的感谢它。”
她们就这样相识了。同为女性,同样热爱航空事业,蔡司夫人对梅丽塔照顾有加,并推荐其进入了实验室工作,以便不用去咖啡馆打工赚取学费。
“你妈妈是我的老师,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这样对施特凡妮说,“所以,我真的很抱歉,没能把你带大。”
1926年,玛格塔琳娜被确诊为肺结核。为了避免小施特凡妮传染,她将孩子托付给了梅丽塔。仅仅一年后,1927年的夏天,蔡司夫人去世,照顾孩子的重任落在了的梅丽塔肩头。
“那……乌德特叔叔……”施特凡妮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问。
她不是她的教母,却承担了教母的责任。为什么不找乌德特?那可是她真正的教父。
“他当时还忙于生计,居无定所,亲爱的,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奔波。如果不是你母亲,我也会这样。但他每个月都会给你支付生活费,他从未停止过汇款。”梅丽塔是这样回答她的,“别怪他。反倒是我……”
她一直在自责,当年将小施特凡妮送到了科林修道院。
1927年,梅丽塔独自照顾小芬妮。繁重的学业和一个七岁的孩子,让这位24岁的姑娘有点撑不住了。蔡司夫人曾让她在她去世后把芬妮送到科林修道院,那是玛格塔琳娜长大的地方。梅丽塔舍不得,但现在也得向现实低头。
“你当时抓着我的裙子,怎么也不放手。”
尽管时隔这么多年,她也已经不是那个施特凡妮. 蔡司,回忆起那个一个有点阴天的上午,她最喜欢的梅丽塔妈妈把她交给了一群陌生的女人,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疼和涩还是让她眼圈发红。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比你做的更好,梅丽塔阿姨。”她拥抱了这个坚强的女人,声音有些哽咽,“我很感谢你,梅丽塔阿姨。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的了。”
她从回忆中回到酒店,平静而简单的继续刚才的对话。
“我当时和梅丽塔阿姨住在一起。后来我很快就去科林了,此后再也没回去过。”
“我想我再问下去就要让你伤心了,我很抱歉。”弗里茨真诚的看着她说道。
“你为什么道歉呢?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她惊讶于弗里茨的敏感和细心,她没对他们中的任何人讲起她的过往,可他的眼睛却让施特凡妮觉得,他知道她为什么会和梅丽塔阿姨住在一起,她的父母都去了哪。他通通没问。
“你不介意就好。”那一刻,施特凡妮得修改对他只是一个娃娃脸的小帅哥的印象了。他比她想得要细腻而敏感。
他们很快又聊起了其他的东西,例如那位鼎鼎有名的茜茜公主,她的美泉宫,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弗里茨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他说话永远是那么细声细语,和和气气。他的南德口音并不重,只是有些音节会有些许的含糊,和诺维的口音还不一样。这位娃娃脸的年轻军官值得信任,施特凡妮的大脑如是判断到,小王子应该活到了战后,毕竟自霍亨索伦家的长子在西线受重伤后,小胡子就把所有的皇室赶出了军队,塞进大学读书去了。
幸运的家伙。她悄悄的想。
克莱门斯在和伊莎贝拉谈论最新的电影,海因茨还在用甜言蜜语请求着路易丝的原谅。施特凡妮和弗里茨也逐渐热络起来。人人都在愉快的交谈,除了埃尔伯少爷。
上帝啊,他不过是落后了一步整理领子,怎么下一秒他就被挤没了影儿?他在心里高声咒骂,孤独的走在队伍的后面,盯着施特凡妮的背影,竖着耳朵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什么狗屁地主之谊?!喂,他好歹也去过几次慕尼黑,毕竟他的姑姑嫁去了那儿。他不少寒暑假都是在那里度过的,当导游什么的绰绰有余,怎么也轮不到你弗里茨吧!埃尔伯盯着弗里茨那圆滚滚的屁股,脑子里已经把他踹了个屁股开花,亲爱的你得来波恩,那不比慕尼黑冷。相反的那里的人友好而亲切,绝对不会像巴伐利亚的土包子们一样叽里咕噜说谁也听不懂的方言。噢,我们还有很多甜点,别忘了黑森林可在我们的地盘上,我会带你去打猎,去莱茵河划船,我还可以给你扎花环……
可是,现实很悲惨,他插不进他们的谈话中。埃尔伯在这笑声中感到深深的懊悔,早知如此,他绝不该离开阿德龙,更不该和他们来到商场。他现在就是一个老光棍,没人爱的反派,他宁愿留下来面对愤怒的母亲也不愿意看着他的Lorelei和其他男人——他的哥哥和好友有说有笑。如果眼神能杀人,弗里茨早就横死街头了。
埃尔伯的孤独远没有结束。一阵诱人的奶香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香气来自柏林球,一种圆滚滚的球形点心。“圣诞快乐,女士们先生们,现在第二个半价噢!”店员冲他们微笑。
“我们有一二三四五六——”海因茨兴高采烈的身长脖子点人,数到埃尔伯时,声音顿了一下,“呃,七个人。”真是尴尬,为什么会有七个人呢。他同情的看着落单的埃尔伯,可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可怜的小伯爵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数字七。这个该死的、没法整除的奇数!噢!为什么说七的时候指向他!他越发后悔从阿德龙出逃,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呆在房间里听母亲唠叨。
连伊莎贝拉都感到为难。她看了看一声不吭的小伯爵,又看了看蔡司小姐,却看见她上前一步,微笑着对柜员说:
“请给我们来八个吧。”似乎是感应到众人不解的目光,她回过头来,笑得很是腼腆,“我可以一个人吃两个。”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她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吧,我吃的完。”
弗里茨把糕点递给埃尔伯时,满脑子还是蔡司小姐那自信的神情。除了埃尔伯,大家都在憋笑。而施特凡妮,手里的柏林球只剩半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