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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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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四月尾声,御林军刚刚结束了繁忙的春训。所谓春训不过是历朝历代为了保持宫廷常备军——御林军的战力而走的一个流程罢了。
但这届统领林觉是个无家无室,无亲无故又无有甚大追求的人,心血来潮便给部下来了个加练,强度可为往年的三倍之多,让属下们苦不堪言。
可算盼来了四月的结束,刚从魔鬼训练脱身的下属们立刻撒丫子跑了,总之要离林觉这个魔鬼远一点,这次休沐,除了和林觉出生入死的那几位主动留下来当值,其他人哪里还有个影儿?
四月底,皇家的后花园可热闹非常,各色花卉哪里忍得住这醉人的春风含苞不吐,御花园里香气绵延,散播至每个角落沁人心房,就连侍卫这种高冷职业沾惹了花香后,心情也跟着欢喜起来,站岗时也不自觉挂上了微笑。
林觉再魔鬼也是个人,也有花粉过敏的时候,他便和皇帝请调到花最少的地方居住办公。
新皇是先皇的弟弟,入宫之前便知林觉这个毛病,他对林觉也一向信任宽容,便痛快应允,“那便在御书房后的清心斋住下吧。”
御书房,众所周知是个孤冷的地方,自先帝发疯的那段时日把门口仅有的几盆牡丹砸了之后,便再没有人续上。
陛下都发话了,林觉便应下。无事之时,就四周转转找点事做。
毕竟官做到他这个份上,直属上司仅皇帝一人,便有了充分的自由。
新来的小崽子们常常对他不服,他便把领口解开,让他们看看自己靠近心口的那道贯穿伤,“不服是吗?拿命换的。我这个位置随时恭候各位来拿。”
众小崽子摸摸自己的小心脏,默默把不服憋了回去。
是日,休沐离开的小崽子们终于让林觉的眼睛和耳朵清净了一些,他仰躺在训场平滑的木台上,闭着眼,让微风拂过,阳光落下,突然怀念起小时候在田埂间晒太阳的日子来。
那段日子太过久远,远到起了雾,掩盖在一层微黄的朦胧之下,无法分明。
他清空思绪,努力让自己集中在当下的宁静,却听见一簇急匆匆的脚步声,朱言的声音传来:“统领,我们蹴鞠去啊。”
朱语道,“小言…”
林觉翻了个白眼,“当年拿敌人脑袋当球踢的日子不记得了?还没踢够?”
朱言讪讪,“放松一下嘛,况且统领的球技,众所周知从无败绩。我等望尘莫及,只想找机会和统领切磋切磋,难得统领您有时间…”
林觉翻个身,继续不搭理他。
然后无赖朱言伙同亲兄朱语把林觉扶了起来,林觉无奈,便任由二人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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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帝正无意识地以左手食指和中指摩挲着白色棋子,他眉头紧皱,苦苦思索,眼前的黑子太过于狡诈,先是假装势弱,让他放松了警惕,大刀阔斧冲杀进去,却又一点一点地将他围困,待他发现之时,竟然已成困局,无力脱身。
他笑着对眼前的人道,“如果你不来朕的麾下,朕早晚要死于你之手。”
对面的年轻人道,“陛下说的是,所以陛下才让微臣入了您的眼,知遇之恩,微臣没齿难忘。”手腕轻轻一转,落下一子,“是臣输了。”
靖帝挥手召来近侍,“把这局拓印下来,朕要复盘。”
他起身负手走了两个来回,“朕听闻,爱卿曾参加过三次殿试,缘何一直不中?”
年轻人轻轻点点头,似乎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殿试三遭,今春方夺魁,不过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来的稍晚一些而已。
“皇兄是个傻的,若当年他发现了你,重用了你,也不会变成后来那样,这个国也就不会破落成当时那个模样。”还要他这个远水来解近火。自古闲王能偏安一隅,难道他们的胸无大志都是装出来的吗?其实不然,靖帝用实际行动表示,那是因为真心不想操心这档子家国大事。
实在是因为他有那么一个不省心的老哥。
“陛下且请放心,有臣等在,必不会让陛下您多操心的。”莫峥起身行了个礼,他是早都看出来靖帝是真的当皇上当得厌烦极了,否则也不会当着他的面抱怨。
靖帝点点头,“甚合朕意。”
莫峥道,“陛下今日召我来,可还有其他吩咐?”
靖帝脱口道,“爱卿身为工部侍郎,想必也知道当下朕最操心的是个什么事了。”
“城防。”莫峥想也不想便答,其实这也是他一直关注的事,自古内忧外患常相伴相随,治国理事之臣,这点意识还是该有的。
“不错,朕当年偏安南阳一隅,四处平乱之时,才发现我荆朝三大关,竟然关关破落,你说敌人又当视我朝为何?”靖帝甩手坐下,颇有愤愤之意。
“唾手可得的宝藏。”
“所以重建三关之事,让朕最近夜夜不能寐。”
莫峥了然,他啜了一口上好的皇室特供的茶饮,道,“鹿鸣关、周幽关、莲函关,分处西北,正南,和东南方向,而如今西北蛮子春草正肥,正是蓄力的好时节,只怕入秋时,会有异动。”
靖帝起身,指着莫峥道,“工事就是军事。爱卿,此是朕要交给你办。”
莫峥应下,便知道皇上这是把一块难啃的骨头交给他了,既是磨炼又是考验,若他通过了,就真正成为了他的心腹,靖帝便能像放下千斤秤砣般,放了他的心。毕竟莫峥这种远离故土,仕途坎坷终遇伯乐的年轻人,最合适出头去做他的这把刀。边关为何外强中干?这其中又有多少的利益牵扯?哪个老头敢应靖帝这份差事!
莫峥是不想应也得应,况且应下没坏处,大不了办砸后跑路,像当年他父亲一样。世事多的是无可奈何,有时候是外界逼得你不得不逃。
“陛下也清楚臣,臣的相貌恐怕难以服众,若是陛下能再派个人跟着臣,保护臣,臣万死不辞。”
靖帝便道,“那就左将军闻远。”
“臣殿试之时,闻将军羞辱臣像个娘们儿。”
靖帝忖了忖道,“右将军梁平之。”
莫峥叹了口气,“陛下,右将军大病未愈。”
“这…朝中再无可抽调之武将。”靖帝突然觉得是时候重开武举选拔了,朝中能打的太少了,基本都死在那场宫变中了。
“臣想到一人,就是不知道陛下肯否割爱?”
“谁?”
“林觉大统领。”
“好啊,主意打到朕身边了。”靖帝脑袋转了个弯,他想这也许是个机会,把自己人推向朝堂的一个恰当的机会,到时定有用得上的地方。“朕应你,便封林觉为成安候,封清平将军,与你一同重建三关。”
莫峥行礼道,“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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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觉蹴鞠归来,身上布满了细密的汗,就想着尽快沐浴一下,朱言那小子还想挑战他?被他打得落花流水之后,恐怕近日是不会再缠着他蹴鞠了。他摇摇头,往御书房方向走去,边走边扯开些衣领,好让风把汗轻轻吹干。
迎面走来一人,青色官袍,黑玉发冠,宽肩窄腰大长腿,纵然风流,却也因其身形修长、丹唇明眸而觉得弱不禁风。
林觉带着这般印象径自往前走,也就是打过照面的关系,废话不必了吧。
却在那人近身三尺之时,大大地打了个喷嚏,林觉忍不住低声抱怨起来,“好好一个大老爷们,还带香囊。”
这低语却被来人捕捉,莫峥看着眼前已经涕泪交加的大统领,眼神玩味,信手将腰间的香囊扯下,放在鼻尖嗅了嗅,“在下不知,林觉统领竟然对鲜花过敏。”
林觉后退一步,以手覆鼻道,“离我远点。”
莫峥却更往前一步,他目光不自觉落在林觉微微敞开的领口处,那锁骨棱角分明,骨象似被匠人雕琢过一般精妙,上面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如叶间清露,让人有想去品尝一下的冲动。他低头,眉头正好落在林觉耳边,才发现原来自己比林觉还要高出一寸许。他道,“林觉统领,在下总觉得以前、很久之前在何处见过你。”
林觉的所有感官早已因为花粉过敏而麻痹,所有的自制力都落在如何阻止涕泪落下,毕竟外人面前有损形象。于是,纵然靠的如此之近,他竟似乎不知一般,只听莫峥说,“何处见过你?”
他便脱口而出,“你当然见过。”
“那是在哪里呢?”
轻柔平缓的声音好像带着一股子蛊惑之力,林觉正要张口回答,一个硕大的喷嚏阻断了对话的继续,同时让林觉脑海清明起来。
“不扰莫大人赶路。”林觉慌忙转身,想要赶紧逃离这个充满栀子花香的氛围。莫峥一直都喜欢栀子花,因为他娘喜欢栀子花,他家就有一棵栀子树。
“二蛋,后会有期。”
林觉猛然回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却只见到已经转身远走的那位工部侍郎,他的脚步比初时轻快?也许是错觉吧。
可突然他回头冲他笑了一下。林觉心道,“完蛋个奶球的了,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