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困堂

1、借伞

　　宋央敲完最后一个代码，存档又整理完文件后准备下班回家，顺便再去西街的蛋糕店买点甜点。

　　可是雨好歹不歹地下了起来，势头还不小。下午一个同事急着去参加朋友的喜酒就跟他借了车开走了，宋央也因此无法开车回家。犹豫了三秒后，他决定跑回去。

　　建立公司之初，宋央都是穿着程序员的标配格子衫牛仔裤来上班，没几天就被其他两个合伙人张桥楚和卫澜给吐槽：“怎么堂堂合伙人之一好歹算个老总，却整天穿个格子衫？”之后，他就改穿正装来上班了。虽然他是老总，但又作为软件工程师，正装还是有些奇怪的，好在宋央长得好看，一切的违和都成了不违和。现在，正装终于发挥了他的大用处。

　　宋央麻溜地脱下外套，裹好笔记本公文包就趁着雨稍小了就往小区的方向跑。可惜没跑到两分钟雨又下大了，宋央只好暂时在一家便利店门前避避雨。
　　大概因为是顺风迎雨的缘故，宋央湿的很多。密密麻麻的雨迹在白色的衬衫上肆意占领，甚者湿了一大片仿佛在宣示主权。

　　宋央甩了两下右脚，又把公文包抱在怀里紧紧地，准备再冲一段。身子刚往前倾，头顶就顶着了一把黑伞。
　　他霎时顿住，好一会儿回过头，才算真正正式认出来，那个人就是贺济生。

　　“这么久了，怎么还是忘记带伞啊？”贺济生好笑道，边把伞往宋央那里倾。
　　雨飘得很厉害，贺济生的眼睫毛挂着小小润润的水珠，眼神清亮。宋央用手搓了搓脸，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他挂念了十几年的人。贺济生靠的这么近，两个人手肘贴着手肘，温热的身体在雨天的肃冷中紧紧相依，宋央的耳朵很没底气地烧红了起来。

　　“你去哪，要不要我送你？”贺济生问道。
　　宋央内心狂喜，第一次重逢他就可以坐到贺济生的车！单独两个人！
　　他下意识地点头，又报出了自己的小区名。

　　没多久的路程，车就开到了安元小区。贺济生本想把车开进小区，可宋央自己提出来借把伞要自己走进去，他也没什么好再提的。

　　“都不请我上去坐坐啊？”贺济生打趣道。

　　“啊？”

　　“没事，你快回去，赶紧洗个热水澡，换身干衣服。”贺济生嘱咐完就挥了挥手，离开了。

　　宋央撑着那把黑伞，在雨中望着贺济生离开的背影，轻轻扯开一个笑，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

　　宋央想，伞被他借走了，就有机会再和贺济生见面了，真是被自己的小心思给妙到了。倒也是十几年的暗恋连这都不能做到，是有些愚钝了。还好自己有在进步，他默默笑道。

　　回到自己的单人公寓，他乖乖地循着贺济生的话，跑了热水澡，换了身干衣服。只是刚洗的头发被他随便用毛巾擦了几下，便仍湿漉漉的顶着，就瘫在沙发上。

　　宋央记得第一次被贺济生揽住肩，也是在雨天。开学第一天就突然下起了大雨，已经走到半路的宋央也不好再回去拿伞，要不然就会迟到，于是就想着跑到学校去。路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水潭，一跑一个溅起一圈圈水，宋央也知道自己有些狼狈。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下一秒就被一个人揽住了肩带进伞底。在雨天，什么都很朦胧，好看的眉眼，利落的短发，高半个头的身高都让他在花雨花季有他不知觉的心跳加速。后来到了班上，看了分班表，才知道那个人是贺济生。

　　回忆又跳到了那年的夏天。贺济生当时大约是在参加什么比赛，需要录同学朋友的采访介绍视频。贺济生对所有人都很好，找人帮拍不是什么难事。可是长得好看的人不多，他忙这事忙得那星期午饭都没怎么吃，全靠酸奶度日。那天又是下着细雨，体育老师却没妥协硬是拉着他们跑了五圈操场才罢休，让他们自由活动。贺济生隔着操场的另一端，一眼就定在了宋央身上，眼睛似乎发着光。
　　宋央很白，刚跑完步脸颊有些泛红，特别可爱。为什么说特别可爱呢？因为其他同学怎么看都像是劳累的“大猩猩”，只有宋央是红脸的“小白兔”。贺济生勾了勾嘴角，就勾住宋央的肩，请他帮忙。
　　宋央怎么会拒绝？和贺济生同框的机会，他考十次数学130都做不到，怎么会轻易拒绝呢。
　　视频后来在学校官网发出来，贺济生也如愿所偿得到了优等奖。那一段视频或许所有人，更甚是贺济生本人忘了，宋央也不会忘记。他早早保存好那个视频，每换手机第一件事就是存档那个视频，然后就是反复观看…

　　痴情吗？可宋央觉得还不够。他高中毕
　　业后虽然没和贺济生一个大学，但是后来又几经辗转了解到他可能来这个城市，自己又收拾好行李毕业后义无反顾地来到这里。
　　这个江南城市雨天就是多，让他的回忆总在雨水滴答声中蔓延开来，反反复复根植记忆，刻入身里。
　　他总期待着与贺济生在这里的见面，可时光缓缓流淌，竟是四年后才重逢。

　　可悲哀的事情也是有的。以什么身份靠近贺济生？不熟的同班同学？同在一个城市相依相靠的往昔同学？

　　他虽然是暗恋，在自己的一厢情愿的天地里肆意张扬，可却是在遇见贺济生后成了缩回洞里的兔子，不敢开门。怕山洪泄入，让他溃不成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