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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君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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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传闻,是真的。
那唯一可出入华春堂五层的人,正是先君上。
金子伶虽则甚少进宫面圣,且每次都是跟在金阙寒身后,可圣上耽于美色的小道消息,他却是知道一二的。否则也不会闹出因为下江南而沾染怪病的传言。
如果吴妈妈所说属实,这花魁娘子原来是有三人,那便非常容易理解,为何先君上会常常出宫。一位美人便可倾国倾城,更何况是三位?
只是,这三位,可都是妖啊。
金子伶面上蒙了一层不快,朝绿黄二人道,“先君上中邪一事,可与你们有关?”
闻言,绿衣忙摇头,似乎有些难言之隐,犹豫道,“少将军错怪了,我们虽是妖,可先君上的真龙天子之气,我们却是无福消受的。”
“哦?”金子伶疑惑道,“不是会对你们提升修为助益更甚么?”
绿衣又一摇头,“我们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可谁知,每次一在先君上面前展露妖气,便会被他的真气反噬,如此几次下来,我们三人都损耗了不小修为。”
“那你们、咳咳……”金子伶正要开口,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不禁脸上有些发烫。
绿衣却很坦然,笑道,“少将军可是要问我们如何与先君上行交欢?”金子伶不去看她,只低着头,微微点头。“这个,我们也是试了多次才发现,必须彻底敛了妖力才可近先君上的身。不过……”绿衣敛了笑,“这男女之事,本就会损耗男子不少真气的。虽然不易察觉,但我们还是发现,君上的气色显然不如从前了。”
听到此处,朱虹心下已然明了,遂发问道,“于是你们便决意离开?”
回答他的是黄衣,“是呀,我们担心闯下大祸,于是赶紧和吴妈妈商量对策。从狐族出来的这几年,我们靠着吸食凡人阳气,妖力大涨,并不担心回到族中会有性命之忧,且我们都很想念家乡亲友,可……”显然是想到了苦处,她带着些哽咽道,“都怪我……”说着便又抽泣起来。
绿衣和吴妈妈柔声安慰,吴妈妈道,“影儿,这不是你的错,每个人来这世上走一遭,都是修行,只是有的人早早便遇见了命中之劫,结局,早在她做出选择时,便已注定。人常言,‘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可若是裹着砒霜的蜜,旁人即使看着心酸,她却甘之如饴。”
绿衣伏在她肩头,痛哭不止,显然,二十年时间都没能让她释怀。吴妈妈转身对朱虹道,“就在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的那一瞬,月儿说她后悔了。她不走了。”
她说,她爱上了先君上。她离不开她。即使将来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是妖,要将她处死,她也不怨。
她说,她爱上了这个注定不平凡的人,因为他是这世上唯一爱她的人。她愿意为他舍去一身妖力,做一个平凡人。
她说,只要能留在君上身边,即使只是华春堂五层这一隅天地,她也开心。于是她将自己永世禁足于五层,她的美,只为他一人盛开。
于是她便成了君上心中,独一无二的花魁娘子。
可是,她错了,这世上。多的是薄情男子,痴情女。更何况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也难改喜新厌旧底色的君上呢。
一次下江南,一位渔家女,就令曾经让整个上京都为之倾倒的花魁娘子失了颜色。
没有人知道,独居五层的花魁娘子是怎样度过了那些岁月。她不下楼,旁人也上不去——在君上离开的第二个月,她便死了心,用尽了气力,化君上残留于此的真气,为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凡人只当是花魁娘子用了什么难开的锁,只有吴妈妈三人知道,其中究竟有何蹊跷。
说到此处,绿黄两位姑娘上前一步,朝着金子伶微微欠身,“还望少将军海涵,日前我二人设计于你,目的正是要引你上五层,以你身上的纯阳之气,化开先君上已然不多的真气。只是机缘不巧,被一位客人搅扰了。”
朱虹知道,这位客人正是那个出手阔绰,漫天撒钱的瘦削客人了。
整件事情到这里,大概也已经接近结尾。
朱虹不再问下去,转而问道,“两位姑娘,不知今后作何打算?”
绿衣道,“我们原本打算回到家乡,可如今月儿没了,我们回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倒不如,先将月儿送回家乡安葬,再来上京,替吴妈妈分担些活计。我们决定了,不再做什么花魁,我们就以男子面容示众即可。”
黄衣笑了笑,道,“两位今后若有什么需要,一定随时来华春堂呀。”说罢忽觉话有歧义,又补充道,“如果有相熟的姑娘,也欢迎常来呀,给两位半价!”
朱虹笑着揉了揉眉心,这补充的,还不如不补充呢,更让人误会了。
三人走后,朱虹也起身与金子伶道别。却见金子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遂发问道,“将军,可是有惑未解?”
金子伶果然道,“先生聪慧,在下实有几处不解。一则,这华春堂正是靠花魁娘子起家的,现如今这花魁娘子不但没了,而且是当着全上京人的面,自戕而死的。那今后谁还敢再去?二则,这吴妈妈究竟是何身份,为何明知三位花魁是妖,还这般重视,仿若……家人?三则,那夏无邪与江袭月到底有何渊源?”
一口气说了三个问题,金子伶思维之快,头脑之清晰,不得不令朱虹刮目相看。“本以为将军只擅长领兵打仗,不承想还会断案了?昨日明明遇事还一副慌不择路的样子。”
知道是揶揄,金子伶却不恼,反而笑道,“先生说笑,在下哪里会断案啊,只是听了个故事,有地方没听明白罢了。这一路可不都是仰仗了先生吗?”
朱虹哈哈大笑,甚是爽朗。
正说笑间,只见先前那个小童又匆匆跑来,向金子伶禀报道,“少将军,将军来了。”
金子伶陡然笑意全无,道,“可知是何事?”
小童回道,“不知。”
金子伶于是起身,正准备邀朱虹一同前往,却被对方抢先开口,“将军有事,我便先行一步。待他日有缘再见时,必将这故事的疑团,统统说与将军。如何?”
金子伶见朱虹去意已决,便不强留,点了点头,只道了一个字,“好。”
说完,便大踏步向外走去。
中堂内。
金阙寒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悠然晃着茶盏,神色肃然。
朱虹只在门口略微顿了顿,便踏了进来。
两人谁都不先开口,就这样一坐一立,默然相对。
金阙寒咽了口茶,开口道,“听说,你将华春堂的姑娘抱回了府上?”金子伶闻言挑了挑眉,从金阙寒脸上和语气中,他识别不出对方的心情。
便道,“是。”
金阙寒又不疾不徐地呷了口茶,似是在怡然品味这茶的甘甜。末了又道,“这事夏无邪已经告诉我了。只是今后,切记不要再与华春堂有任何瓜葛了。”
金阙寒甚少用这样悠然的态度与金子伶讲话,此刻的反常只会让他觉得,父亲大概又在憋着什么计谋了。只是这一次,他别再想利用他。
金子伶冷笑道,“既不让我回西岭,又嫌我与谁谁谁有瓜葛,您的要求可真是不少。不如将我丢进大牢里关着得了。”
金阙寒眼睛微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已然长大的儿子,仿佛在思考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对他说下面的话。顿了顿,他依然只是幽幽开口,“先前让你考虑做个文官,你考虑得如何了?”金子伶无言,他又道,“听夏无邪说,你倒是很想当法曹,做他的上司?”
金子伶扯了扯嘴角,这夏无邪,真是条狗。
“我那只是随口说说的,做夏武侯的上司,哼,我福薄命浅,担待不起。”金子伶双手抱在胸前道。
金阙寒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自己的儿子,他比谁都了解,嘴上这样说,实际上,心里已经有点兴趣了。
他便不再多说,起身挥袖拍了拍了下摆。金子伶立马感觉眼前之人巍峨了起来,一阵威严质感直扑面门。
“罢了,你若不愿,便再好好想想。”说着便往门口踱步而去,中途经过金子伶时,轻轻地拍了拍对方肩膀。
金子伶见他要走,忙道,“唔,其实查案也还挺有趣的,不知道可以做个什么官?不过,如果需要整日和这些蝇营狗苟打交道,还是算了的好。”
闻声,金阙寒转身,道,“小子张狂,查案关乎的是百姓的安危,岂能用‘有趣’形容?”说着,便朝金子伶抛出了一个什么物件,那物件被施了力,远远地飞了出去,落在金子伶手中,掌心不免微微发麻。打开双手一看,竟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白玉,那玉上雕了龙纹凤图,中间镂了个圆形的空,缀了个翠绿的明珠。
金子伶认得,这是新君上登基之后,为行事方便,专门命人打造的十块玉牌之一,目的是让这十人可以不受制约地替他,或者说替太后做事。见此物,如见皇明。
金子伶努着嘴,将这玉牌在手中抛了抛,沉甸甸的。却听金阙寒道,“玉牌给你,是为查案,切勿胡乱使用,更不可丢弃或遗失。”
金子伶心道麻烦,表面上却拱了拱手,算是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