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打的掌门夫人》鹿切慕溪水

53、千层套路（一）

　　江晗在短短一个月内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明明按龙傲天守则上的发展，他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他爹替他打点好一切，进出无阻，有人照顾，住所更是掌门院落的偏房，同处一个屋檐下，容易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是

　　都这样了，他还是被‘抛弃’。

　　第一天自信满满

　　第二天仍旧自信

　　第三天勉强自信

　　第四天逐步慌张

　　第五天……为什么还是不见我

　　日复一日，期待渐渐落空，江晗从天明盼到天黑，从天黑等到天亮，都没等来相见的那个人，承诺犹如泡影，在失落与苦涩中，化为虚无。他只能四处飘荡，像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幽魂，躲在潮湿阴暗的角落，怯懦打量着来往脚步匆匆的人们。

　　只要有人愿意为他驻足，哪怕只有一瞬间，哪怕表情阴沉冷酷，没有一丝笑容，他都会雀跃无比，珍藏起这份来之不易的交流。水润澄澈的眼眸中是对自由的渴望。

　　青年已经厌倦了见不得人的笼中鸟生活，他想回到过去，回到那虽然平凡但无拘无束的生活，那时，他的翅膀还未被折断，他仍旧是最容易打心底露出笑容的乐观者，而非现在连轻扯唇角都感到疲惫麻木。

　　他后悔了吗？

　　他不知道，他只记得，自己刚来这里时那种期待成真的无以复加的幸福感，他以为自己即将拥有所有，即将征服全世界。

　　可兜兜转转下来，他成了被抛弃了那个，脆弱，孤独，抑郁，彷徨，俊秀的脸上俱是憔悴。傻，真傻，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令他不愿向父母求助，只执拗停留在原地，等着那个人的回心转意。

　　他未来的命运究竟如何，是得偿所愿，还是黯然退场，让我们拭目以待。

　　——金牌系统《250宿主情感故事分析》

　　“抱歉你说的这是谁？”当事人发出了灵魂质问，他对分析结果很不满，“什么叫脆弱，孤独，抑郁，彷徨？什么叫笼中鸟一边渴望自由，一边等待着那个人的回心转意？”

　　听来听去，这跟他有任何关系吗？

　　他拿的是龙傲天剧本，不是虐情宫斗路线啊。

　　青年愤而反驳。

　　“哦？你还知道你拿的是龙傲天剧本啊。”故事被否定的系统平静道，以往还有点起伏的机械音现在是一点波澜都没有，“那麻烦龙傲天宿主告诉我，在这一个月里你完成了守则上的哪一条？”

　　“你与晏予见过几次？”

　　“……一，一次，就第一次。”江晗闻言垂下头，怏怏抱着杯子，缩在床上，“剩下的都是她的背影。”可这也不能怪他，想起这个，他就有点委屈。

　　谁能想到，上元宗居然会这么忙，整个宗门都没日没夜的工作，能在掌门住处见到的，无一不脚步匆匆。

　　精神状态好点的，还能停下来打个招呼，脚步虚浮的，别说打招呼，就连看人时，目光都直勾勾的，眼底青黑配上那冲天的怨气，仿佛冤魂索命，硬生生让原本想打招呼的他又缩回角落里，不敢吭声。

　　统子现在说得轻巧，别人在忙，他总不能“我总不能打扰晏予道君工作吧。”江晗小声辩解，“人家已经够忙了，整宿整宿不睡觉，白天还在练刀，整天跟个陀螺似的不停旋转。事有轻重缓急，我的事跟人家这么大个宗门比，肯定算小事，一时半会顾不上也正常。”

　　他作为脚踏实地，提倡稳当成长的前种田组成员，自然知道忙到飞起的人最讨厌被打扰，江晗设身处地想了下，谁要是在自己忙的晕头转向时突然又撇过来个耗费精力的任务，恐怕搞不好抓狂到连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为了晏予道君的心理安全和他的身心安全，江晗觉得自己还是乖乖再等段时间。

　　意料之中的回答。

　　系统叹了口气，第一万零八十六次感好奇250宿主究竟是如何通过龙傲天组的测试的，看成就，能在种田组干出一番大事业的确很厉害，但龙傲天组也不光光执着于成就，比如说身上的部分特质。

　　霸道，唯我独尊，有魄力，冷酷，孤傲，张扬，身世不凡，爱美女，见异思迁……

　　不说都符合，可总会有一两个点在身上体现。

　　它观察了许久，250宿主的龙傲天特质少之又少，甚至摸良心评价，除去最后两个，那位晏予道君才是最适合龙傲天组的人。

　　适合到当宿主与对方见面时，它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亲切，通俗来讲：就是这种感觉，这才是龙傲天的味道。

　　一个合格的龙傲天哪里会因为没人说话而感到孤独，从而闷闷不乐的。

　　江晗会，他体谅晏予的忙碌，更识趣自己在上元宗的身份，但他很悲伤为什么掌门的住处人会这么少，别说侍奉弟子，就连洒扫弟子都寥寥无几，他有时候一天都不一定能见够一只手的人数。

　　这对于生性爱说话的青年而言，无疑是场折磨。

　　想他爹作为一个中型门派的岛主，身旁服侍的人加起来都有几十，怎么这边第一大宗的掌门身边会如此清净。

　　这是不是显的他爹太奢侈了？

　　江晗幽幽想到，他自然不需要别人照顾，希望人多也只是为了能说话，君不见他来到这里半个月之后已经学会了与池塘里的灵鸭，天上飞的灵鹤称兄道弟了。

　　系统情感分析虽然对事情的真相进行了扭曲夸张，但里面有一件事没说错，那就是他真的……好无聊由内到外的无聊。

　　来的长老峰主都神情冷硬，脚步匆匆，一幅被生活压弯了肩膀的疲惫样。

　　即便最近几日有断断续续送过来的别宗别派弟子，江晗也无缘得见，忙着安顿住处的，忙着与家里长辈联系的，忙着与同龄人结识的，就是没人能忙着过来拜见掌门。他就算去见了，大家也说不了几句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青年的计划却停滞不前，因此当他在训练场碰见晏予时，除去那发自内心的惊喜外，还些许松了口气。

　　他终于再次看到真人了。

　　江晗挥手眨了眨眼睛后，飞快来到那人面前，灿烂道：“掌门，你终于来啦！”

　　晏予：“……嗯。”

　　没人注意到回答者有一瞬间的迟疑以及一丝丝停顿。

　　“这段时期是我疏忽了。”晏予扫了眼青年额角不停滚落的汗珠，知晓对方在训练场已经练习了许久，“没考虑到你的存在，倒辜负了碧悠岛岛主的信任。”

　　“掌门哪里的话。”江晗挠了挠脸颊，笑容是一如既往的灿烂，“事有轻重缓急，上元宗的事对您而言才应是首要解决的问题，我这边一切都好。爹娘不在身边，我过得还是挺开心的。”

　　“你爹听见这话怕是会不悦。”

　　“嘿嘿。”

　　“你这性子与小时候倒是不太一样。”

　　晏予记得对方在小时候呆呆傻傻的，反应也比其他孩子慢上半截，但看现在这伶牙俐齿的模样，她觉得再叫小傻子怕是有点不恰当了。

　　岁月不饶人啊。

　　她难得生出了这类感慨。要知道以前她从不在意岁月变迁，只在乎眼前所能看到的，手里所能拥有的东西。

　　江晗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喜欢从晏予嘴中听见自己以前，尤其是被当做小孩子的评价，他想辩驳，但嘴巴张了张，又不知如何开口。到最后竟有些埋怨起为何自己当时要出现在对方面前，哪有大哥在小弟心中留下那种形象的，青年闷闷不乐想到。

　　这份闷闷不乐一直持续至晏予指点他修炼。

　　“习刀，习剑皆在于诚，若心不诚，便是看再多，修再多的功法、心法也无济于事。你的出招力度不错，但招式间的融会贯通差了点火候。”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习剑亦是如此。”

　　“我明白了，熟能生巧。”江晗面对对方的点评，神情认真，就差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本子记录，

　　“基础才是修炼的根本，若基础不行，所谓的更进一步也只不过是空中楼阁。多谢掌门指点，我从明天开始就放慢进度，从挥剑开始，一个动作日挥千百遍，使其成为身体本能的一部分。”

　　孺子可教。

　　晏予因宗内某些人而起的烦心消散了些，眼中多了抹欣赏，对于修真，天赋与能吃苦需并驾齐驱。修炼从不是享福，心要渡爱恨嗔痴，七情六欲，身要受雷劫淬炼，一路上，稍有不慎，便只有陨落这一个结局。

　　自古以来，唯心性坚韧者才能走至最后。

　　习剑，习刀者甚多，但真正能被称得上剑修，刀修的，背后所付出的努力，难以估量。

　　能主动去反复挥剑，扎实基础，其实已经胜过绝大多数腰间佩戴宝剑的修士了。

　　晏予对面前青年在这方面的省心表示很满意。

　　她近一个月也是第一次来训练场，之前一直是在屋外的小院子中，于是待了一会后，便又准备返回书房。

　　这次江晗跟在了对方身后。此时已是正午，太阳高悬，炙热穿过云层，落在练习带来的汗珠上，引起火辣辣的刺痛，皮肤上的红晕极为刺目。

　　但青年并不在乎，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未曾有变化，他跟着晏予走了一会后，头就不由自主向地面望去。地上两道影子，他步伐稍稍迈大了点，后面的影子便离前面的影子近了些许。

　　咦？

　　很快，江晗开始调整自己走路的速度，所处的位置以及行走的角度。影子的脚挨在了一起，影子的手碰到了，影子的……

　　等两道影子有那么一瞬间成为一道后，他偷笑起来，眼中闪动的是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亮光与仿佛小孩子恶作剧成功后的小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