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情殇》夏湜

40、神示（下）

　　夜幕下的护城河边，伫立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衣袂随风而翩翩飞舞，仪态潇洒自若。

　　又有另一个黑色的身影快步走来，直到走到他身后，才止住了脚步。

　　“东西怎么样了？”凤栖梧看着月光下缓缓流动的河水，漆黑的双眸闪烁着点点晖芒。

　　“被埋在了城外。”

　　眸中的光彩微微一动，“那乌瑟玛呢？”

　　一块遮住明月一角的云朵在此时流走，月光洒在了来人的脸上，是他！王城军总领长，季毓。

　　“去了司天神苑。”季毓忖道，“只是奇怪的是，她好像并没有把药草的事禀报给女王。”

　　凤栖梧沉吟片刻，说道，“她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这次的事，你做的很好。”

　　“能为圣主和冰邪效力，是臣的荣幸，何况臣只是尽了微薄之力。”然而脸上却又露出了为难之色，“只是圣主，您当真要亲自犯险吗？”

　　他淡淡看了季毓一眼，“你只需要像以前一样，每一步都走的稳稳当当就行了。”

　　“是，臣遵旨。”顿了顿，季毓又道，“只是要暂时委屈圣主住在军营里了。”

　　“你要记住，”凤栖梧沉声说道，“在西罗，我不是凤栖梧，更不是你的王。而是冷寒渊，一个不被你和乌瑟玛所信任的人。”

　　季毓虽然低头领了圣命，然而凤栖梧还是能从他身上感觉到那一丝忐忑和惶恐。

　　他冷冽的浅笑在唇边扬起。

　　乌瑟玛，明天，应该会有一场好戏吧？

　　翌日，一大早，鸟儿的鸣叫就从园子里的树梢上不断传来。

　　慕兰凝坐在镜台前，看着铜镜里那一张绝美的脸，目光却不禁有些游离。

　　再去看到那一群大臣的脸有什么用？她的心绪开始起伏，小小的一株汗红草，竟然就能让所有人束手无策！

　　侍女的手有些发抖，精致剔透的紫玉凤簪在她的手中好像也开始变得不听使唤。谁都知道这两日女王陛下的心情不好，于是宫人们便更是小心翼翼地深怕触犯了圣颜，而给自己招致祸端。

　　可是，这天早晨，慕兰凝还是怒了。

　　“啪”的一声，伴随着侍女被她猛地一推，凤簪应声而落，摔成了两截。

　　侍女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慕兰凝美丽的眼眸里满是令人战栗的寒意。

　　“笨手笨脚的东西。”她冷冷地说，“还不滚出去？”

　　“是……”侍女如蒙大赦，起身一边弓着腰，一边往门口退。

　　一转身，看见了刚刚走到殿外的顾西楼。

　　“顾大人……”

　　顾西楼在注意到她神情的一瞬间，已经基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再一看那支躺在地上的断簪，他眉头微微一皱，侧过身示意她离开。

　　顾西楼走进去，看了一眼背对着他坐在镜台前的慕兰凝，她的呼吸似乎有些乱。

　　他蹲下身，将摔断的凤簪拾起，放入了内袖。

　　“陛下，”他走到她身边，从红木盘里拿起了一支花穗钗，“等着窃笑的人有很多。无论何时，风采不可减。”

　　他说着，将钗簪入了她的发间。

　　慕兰凝望着镜中的自己，幽幽道，“那也要他们有得意的机会才行。”

　　话音刚落，候在殿外的侍卫便走了进来。“陛下，国相求见。”

　　慕兰凝下颔微微一侧，沉声道，“传。”

　　令慕兰凝感到意外的是，她所期待的转机在此刻似乎真的来到了面前。乌瑟玛的觐见，给她带来的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大祭司萨莲月满夜里做了奇梦，梦见北城门两里以外的小树林里有一个大大的土坑，而坑里竟然堆着满满的汗红草！萨莲月满醒了之后，派人去打听，果然是有那么一处林子的，于是昨日又对乌瑟玛讲了自己的梦境，本以为只是夜有所梦，谁知道昨夜又做了同样的梦！于是，她便认定了这是天神阿伊拉的启示，是神要来拯救西罗的子民了。

　　慕兰凝对这样的梦，本来是不大相信的，可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又觉得这几乎就是西罗，不，应该是她自己最后的希望了。大祭司的话，应该是有依据的，她是阿伊拉的使者，也许，她真的是为自己带来了神示。

　　于是，慕兰凝下令，由乌瑟玛带领一对王城军人马，偕同大祭司萨莲月满一起去那片林子里寻找梦境所指。

　　在那片林子里，王城军的士兵们按照萨莲月满的指示，果然挖出了一坑的汗红草！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那一刻震惊了，这样的幸运实在来的太突然，也太激动人心了。

　　乌瑟玛和萨莲月满望着对方，相视淡淡一笑。

　　消息传回王宫，同样使得慕兰凝心下一阵大喜，朝堂之上的官员，也开始感叹天神的庇佑。然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国侯，慕纳海，对于神示这件事，他的心里是存有疑惑的，他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凑巧，他几乎可以认定，这件事和乌瑟玛一定有关，而萨莲月满所谓的梦境，应当也不会那么单纯，只是，他还需要证实……

　　王城军军营后山。

　　“就是这样？”凤栖梧看着季毓，眉梢微挑。

　　“恩，”季瑜颔首，“其实我也没想到，她嘱咐我守在那里，是为了今天的这一出。”

　　他沉吟片刻，忽然轻声一笑，“我从来都不认为她会是个愚笨的女人。这次的事，她处理的很好。”

　　“圣主的意思是？”

　　“如果她一回西罗就向慕兰凝回报自己从逐鹿带回了一车汗红草，你以为，这个消息传到敖崑的耳朵里，会意味着什么？”

　　季瑜忖道，“会认为，是西罗放火抢药？”

　　凤栖梧笑笑，旋身走到山坡边，看着远处的天空，淡淡说道，“所以她一开始才会说自己一无所获，然后又利用大祭司的梦境指示，来把那批汗红草合理化。这样一来，没有真凭实据的人，是不敢轻易去质疑药草的来历的。”

　　山风习习，凤栖梧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笑意在唇角轻轻漾开。原本自己安排了逐鹿国的那一场驿站大火，有意让她发现自己和汗红草的踪影，是给她带来了一个不得不背的麻烦，可是，在药草的事情上，她却并不如他想的那样鲁莽。

　　乌瑟玛，看来几年的时间，你又有所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