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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钢管舞这东西,顾名思义,前提就是必须要有一根儿钢管。凭良心说,苍那身板儿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钢管的不二之选,然而若是让美人在自己身上磨蹭来磨蹭去,这么好的事儿当然不能便宜了苍。所以当苍貌似无奈实则暗爽地准备站起来时,金鎏影头一个蹦出来反对。最妙的是在座的差不多个个都是惟恐天下不乱的货色,胳膊肘儿常年往外拐,整起自己人来尤其不心疼力气。苍落在他们手里,那才真正叫做“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金正抱着手翘着二郎腿坐在角落里美不滋儿的胡思乱想呢,只听他们家紫荆衣忽然把杯子一扔,说“我来我来!”说完随手把金鎏影搭在他腿上的爪子扔到一边,掸了掸裤子就站了起来。

      众人顿时哄然大笑,噼里啪啦给他鼓掌的同时一起转过头去观察金鎏影的脸色,奈何事发突然,金同学CPU使用率瞬间飙升至100%,处于死机状态,表面上看起来反而非常淡定。伊正在心里愤愤地骂娘,只见翠山行那双细长的眸子远远地向他瞥了一眼,唇角似乎微微扬了一下,随即便非常坦然地把手搭到了紫荆衣的腰上。众人又是尖叫又是口哨,就金鎏影一个人阴暗地窝角落里挠着沙发背,切齿之余不禁深深体会到何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果然这世上但凡眼睛小的没一个是好东西。

      如果说那时的金鎏影还能勉强保持着风度,那么等到翠山行作势要把腿抬起来的时候,伊终于忍不住彻底破功了。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此人噌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把抓住苍的手臂,一言不发地把他拖到了走廊上。

      “喂,”金鎏影压低嗓门,恶狠狠道,“我说,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光知道在那儿流哈喇子!”

      苍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刚刚是谁挖的坑?现在把自个儿埋了才想起我来了。”

      阿金理屈词穷,气急败坏之下指着苍的鼻子骂道:“我他妈最鄙视的就是你这种连自个儿老婆都管不好的男人!”说完,伊就如拍电影一般用肩膀把苍撞开,气冲冲地直奔着卫生间去了。

      苍注视着他怒火冲天的背影,一时啼笑皆非:“……你有毛资格说我……”

      话虽这么说,其实苍打心眼儿里确实也不怎么想看见翠山行在紫荆衣身上蹭来蹭去,于是干脆转了个身往反方向走,重新找了只杯子,倒了杯绿茶慢慢地喝。快喝完的时候,他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云染和白雪飘的声音从走廊上传过来。两人似乎在争论着什么,云染显得很激动,白雪飘则是一贯的无所谓的语气。

      俩小孩儿显然没料到隔墙有耳,只听赤云染气呼呼地说道:“你说,你到底跟不跟我站在一条阵线上?”

      “什么阵线不阵线的,都是人民和人民,干嘛非得搞得像上战场跟人拼命似的磕死一个是一个?哎我就不明白了——你难道头一回看见俩男的在一块儿?人老大和小翠都不在乎冲破封建礼教和世俗观念的枷锁,怎么你倒像个反角儿似的急赤白脸?皇上不急,你这太监倒先急上了。”

      “你这人就是典型的头脑简单,冷血,无知者无畏!”云染一生气,声音就忍不住高了起来,“不是你的事儿你当然无所谓了!”

      “嘿,要是我的事儿那我更无所谓了。只要自个儿心里舒坦,我爱怎么活别人管得着吗!——反正我规规矩矩活着的时候也没见谁来表扬过我。”

      云染白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你怎么就不想想,这事儿要是给全校人都知道了,那他们还怎么活呀!人言可畏你懂不懂?”

      “全校的人成天都不干别的,光关心他们俩了?”

      “你!”云染气结,红着脸狠狠地瞪着白雪飘,半晌咬牙道,“反正他们这样不对!”

      “对不对也不是由某个人说了算啊,是不是。谁不是一鼻子俩眼睛吃饭吃菜长大的,谁又比谁高明多少?干嘛非得装成人类道德的正宗继承人?再说了,人又没偷没抢没奸没盗,充其量也就是搞了个人民矛盾内部解决,碍着谁了?更何况现在男女比例本来就那么不平衡,还有相当一批是女同志,队伍中偶尔出现几位急性子的男士积极寻找别的出路这不是很正常并且值得鼓励的事么?”

      “算了算了我跟你没共同语言,真是,对牛弹琴都没那么累。”云染气呼呼地转过身,咬了咬嘴唇,低声说,“不说这个——不过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么?老大一直都很清楚他自己在做什么,而小翠都不知道。先前看他还挺明白挺坚定的,这几天怎么看着好像有点儿晕晕乎乎了……哎反正我看他以后也悬。”

      小白无所谓地挥手:“没事儿。他呀我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知道了,还知道得比你我清楚。我说你甭瞎操心了成么?那边儿好像有热的绿茶,我给你来点儿?”

      云染没理他,皱着眉想了想,又说:“你看看他们俩,一个是始终随顺心意,一个是不断违背原则——你没听说过么,在爱情里,谁先陷下去谁就输了。我看老大始终都挺清醒的,翠山行呢是看似清醒,实际上我看他离彻底没顶也不远了。”

      “这个很重要?”白雪飘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说道,“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我觉着爱情这玩意儿吧,只要结果好就成,过程什么的没必要认死理。又不是菜场买菜斤斤计较,动辄讨价还价动辄你多了我少了,一分钱的亏都不吃,那还有什么意思?再说了,连你都不得不承认翠山行差不多已经算没救了,与其花力气痛心疾首,还不如留着好好祝福他和老大白头偕老……”

      “……跟你说这些,我真是闲的……回去吧。这儿人来人往的,我看着头晕。”

      苍不动声色地听完这出广播剧,正打算把杯子放着然后回包房去,身后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转过头,看清了来人之后,便有些讶异地笑道:“你属猫的么?走路一点儿声儿都没有。”

      “我在你后头半天了。”翠山行盯着他,似笑非笑地说,“我不知道原来苍师兄还有窃听他人谈话的爱好。”

      苍点头:“嗯,那么翠师弟一直站在我身后,原来并不是也在窃听,而是在单纯欣赏我的背影而已。”

      翠山行白了他一眼,说:“这里除了你的背影之外,还有很多东西可看。”

      苍笑笑,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便揶揄道:“钢管舞跳完了?”

      “没跳。装装样子而已。”

      “没跳?”苍讶然,随即叹道,“亏我特意在这儿躲了半天,居然没跳。”

      “是啊,人都走了,我跳给谁看?”

      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小翠才发现似乎有点儿不对劲,情急之下赶紧分辩道,“我是说金鎏影,我们那会儿就是成心刺激他来着……后来人走了,大家哄了一阵儿也就过去了。总之跟你没关系,你别误会。”

      苍忍不住笑了出来,带着几分戏谑慢悠悠道:“我说,刚刚连手都让我拉了,这会儿还这么小心翼翼的。人这一辈子难得能自我陶醉几回,你就算不解释,让我误会一下不也挺好的么?”

      小翠别开眼睛,淡淡地说:“不是一回事。该说清楚的东西不能含糊。至于拉手……那会儿你朋友都在,我怎么着也得给你留点儿面子吧。何况今儿你最大,我总不能当场扇你一个耳刮子。”

      苍微微一笑,点头道:“哟,那看来以后去哪儿我都得让他们跟着。”

      “那我就不去。”

      “你看,说明你内心深处还是很希望跟我独处的。”

      翠山行被噎得无话可说,于是狠狠瞪着他,轻声骂了一句“自恋狂”,随即便自顾自地走了回去。没过几秒钟苍也推门进来了,二话不说,径自走到翠山行旁边坐下来,然后非常理所当然地抓了小翠的手跟他十指交握着。俗话说得好,放着现成的软柿子,不捏的是傻瓜。反正翠山行刚刚也已经发了话,今晚势必是不能拿他怎么样的。

      翠山行反倒有些心不在焉,也没说什么,手就由他这么握着。其实刚才钢管舞什么的确实是成心逗逗金鎏影的,结果还没正式开始金就把苍给揪出去了,看那气势汹汹的样儿都不知会干出什么事儿来。他出来原先只是想看看怎么回事,结果人是找到了,赤云染和白雪飘的对话隐隐约约地也听了个大概。说实话,云染所担心的比如别人会怎么看这类问题,翠山行还真不怎么在乎。他对同性恋本身一向不存在强烈的排斥感,只是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有爱上同性的可能。换句话说,他当初的反应与其说是厌恶同性,倒不如说是在不确定下的下意识排斥。之前当面拒绝苍,似乎也并没有能挽回局面,反而令整件事情变得微妙起来。从他决定继续与苍坦然相处的那天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像开始在不知不觉之中愈发走向暧昧,等他想到遏制的时候,才发现这种关系所带来的心理影响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

      从某些角度来看,翠山行其实是相当死心眼的人,如果真的认定了某个人,哪怕一条道儿走到黑最后磕死在南墙上又如何,区区流言对他而言更加算不得什么。至于云染后面提到的所谓被动和主动,虽然他自己不情愿承认,但客观来讲确实是事实。而太过直白的事实总是会让人在某些方面感到不是滋味。其实恋爱就好比两个人拔河,倒未必真像比赛那样一定要争个输赢高下,但是他不能不在乎牵着绳子另一头的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之所以犹豫,或许是因为在他心里始终有一种不安——毕竟同性之间的爱情,比起异性,似乎更加不牢靠。而这种心思本身就足以证明了他在感情上已然处于弱势地位,因为只有渴望拥有,才会担心有朝一日骤然失去。

      那次以后苍也没什么太特别的表示,该干嘛一切照旧。他从来不急于达到目的。比起快速地攫取得手,他似乎更习惯于在这种平淡从容的暧昧之下越来越扩大彼此生活的交集,从而获取比爱情更加牢固和长久的互相依赖。而就翠山行而言,比起当初的排斥,现在的他已经平静了许多。不过,虽然并不在乎这条路即将通向的究竟是光明还是黑暗,但是在没顶之前,毕竟还是需要一个清晰的说法才好对自己有个交代。他和他之间从来不乏默契和理解,现在唯一缺少的只是一次契机。

      有这么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苍端着洗好的衣服施施然从水房回来,一眼看见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可疑人物。再三眯眼睛确认之后,此人快步走回宿舍,把盆随便撂地上,把门给锁好了,然后转身对另俩人说,“哎,那个谁回来了。”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口钥匙声儿响了起来。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在门打开的一瞬间,离门最近的箫中剑便极其敏捷地扑了上去。

      “哎哎,你谁啊你,怎么瞎往人屋里窜呢!”老嘟拿肩膀死死堵住门,扯着嗓子叫道,“走错了吧?我们这儿正经地方,不要毛片儿也不要盗版光盘,你上别屋推销去。”

      门外那人眼明手快,立刻非常熟练地把脚伸过去格着门板儿,同时用胳膊肘死死支住,嘴里笑道:“别价啊箫兄,都是自己人,犯不着使那么大劲。”

      “少套近乎,谁跟你是自己人!”箫中剑咬牙切齿地顶着门,脚在地上一个劲地打滑,“鞋底子似的还自己人——告儿你剑子,你这一套我可见得多了!”

      蔺无双打游戏正到关键时刻,说话时格外不耐烦:“剑子是谁啊?小爷我长那么大,光知道剪子,还没听说过有什么剑子——哪有好人会叫这种名字!”

      “是是是——我说,箫兄您稍微撒下手让我喘口气成么?我今儿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能活着出去。”

      说话间,来人已经很利索地挤了进来。只见伊浑身上下穿得很是倜傥,曾几何时耷拉在脑门子上的三根儿毛如今已经换成了颇为有型的三七分,很飘渺地遮了一半脸,从那展示在外的大半拉脸不难判断出,面前这位正是他们屋那成天没个影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第四人剑子仙迹。此人家住北京门头沟区,爹是个中学校长,平时抠得不能再抠。有例为证:他们家养了只大黑猫,据说曾经是白的,遇到要通烟囱的时候,他爹舍不得花钱请工人,于是就把那猫从烟囱口儿赶进去,然后等着猫从另一边儿出来。久而久之白猫便成了黑猫。此外,每逢儿子洗澡,这位爹不论多晚也不论自个儿有多困,都要顽强地坚持着坐在沙发上从旁监督。一旦觉着浴室里传出的水声比平时稍大了一点儿,这位爹便如同打了一针鸡血般霍然起身,毫不考虑他人感受地一把拉开浴室门,大声呵斥儿子把水关小——一直要等到确定儿子已经穿戴完毕绝不可能重返浴室,他才肯放心地去睡。不过俗话说,苦难出伟人,别看剑子平时总爱到处瞎晃悠,高考时居然考上了他们学校名副其实的贵族专业哲学系,靠着奖学金顽强地生存了四年之后又被保了本系的研究生,平日课少得聊胜于无,所以剑子便堂而皇之地把主要时间都用来与龙宿探讨深奥的人生问题了。

      对于剑子而言,龙宿的出现就是老天在给他雪中送炭,完全验证了那句“上帝在关上门之后必然也会同时拉开一扇窗户”。这位公子来自深圳,家境显赫,在他们学校徐悲鸿学院主修中国画,那是有名的才貌双全,刚入学那会儿还很是轰动了一阵子。平心而论,这二位往人跟前一站,就跟一对儿说相声的似的,放在台面上的关联远得可以绕地球好几圈。然而也正是因为这种少女漫画式的经典设定,这段似是而非的罗曼史在他们学校始终享有经久不衰的魅力。传说在本科那会儿,龙宿有天心情格外好,还给剑子画过一张像,而剑子拿到画以后确实也没怎么显摆,就很低调地贴到了自个儿的衣柜门上,早晚各凝视五到十分钟。另一件事儿是发生在研究生刚入学那会儿,龙宿有次和朋友去逛烟袋斜街,看见有走街串巷卖洞箫的,一时兴起了,也不考虑别人到底会不会吹就掏钱买下了一根儿,回来就塞给了剑子。剑子看了,一边感动一边暗囧,刚试探性地评价了一句“你看你又乱花钱……你说这玩意儿我又不会……”话没说完就被龙宿的粤式普通话非常淡定地回道:“学了就会了。”

      既然他们家领导发了话,剑子没奈何,于是上隔壁屋去找赭杉军拜师,理由是赭杉会吹笛子,而笛子和洞箫都是一根管儿加几个眼儿构成的,在本质上没有差别。赭杉见劝阻无效,出于善良的天性以及对剑子智商的信任,没再做过多反抗便答应了下来。为了不影响其他人读书休息,赭杉一般都跟剑子约在天台上课。很多人不明就里,纷纷赌咒发誓说一到夜深人静时就看见他俩一前一后提着两根水管去宿舍楼顶上火拼。成果是一个星期之后,剑子终于能磕磕绊绊地吹出一曲小星星了。结果时隔一周人龙宿早已忘了这茬儿,乍见剑子如此用心良苦,惊讶之余不免深受触动,随后就如同各种经典的八点档一般,这二人就这么一发而不可收拾地随着席卷京城的沙尘暴缠缠绵绵到天涯去了。至于说龙宿这么个名副其实的贵公子到底为何会心甘情愿跟着剑子私奔,除了当事人自身的魅力之外,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外部因素,那就是龙宿的宿舍问题。

      要说这龙宿家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巨富,钱多到用来当草纸都嫌不够柔软。当初入学时因为住不惯四人间,他们家就给找了点儿关系,出了一笔钱,让龙宿搬进他们学校住宿条件最好的留学生公寓里住。跟他住一屋的是一越南人,原先想着大家都是亚洲同胞,沟通起来应该不至于那么困难,没想到同居一段时间以后,各种劣根性都如同薄雪下盖着的垃圾似的呼之欲出,简直入不得眼。比方说那越南人习惯于在任何场合穿拖鞋,脚下常年踩着一双已然看不出颜色的趿拉板儿,同样看不出颜色的脚丫子每移动一步便向四周散发出一阵令人无法忽略的气味。龙宿这么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儿以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个,做梦都没想到这事儿有朝一日居然还能给自个儿碰上。先前还义正词严地说了他几次,奈何这越南人的英文巨烂,跟龙宿远远不在一个档次上,再加上吵架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要双方势均力敌才够劲儿,这边儿龙宿如同连珠炮似的数落着,那边儿呢那越南人反正也听不懂,好几次听着听着脸上居然露出了恍惚的笑意,显然已经走神走到天边去了;可若是用中文去骂一个外国人,似乎又显得有些胜之不武。龙宿没奈何,索性找了个周末让剑子上家乐福给扛了一箱空气清新剂来,跟打蟑螂药似的没日没夜地喷。之所以耐着性子没搬走,并不是由于龙公子眼里忽然揉得进沙子了,而是想着那越南二货到了冬天怎么着也该穿点儿正常的东西了。结果就在立冬第二天,那越南人趿着人字拖施施然地捧回一双毛拖鞋,在龙宿歇斯底里的目光中庄严地将其换上。至此,一向修养良好的龙宿终于从忍无可忍从头再忍,发展到恨不得立刻买把菜刀回来手起刀落。再加上越南话着实难听,每次那越南人带一群同胞回来高谈阔论的时候,龙宿都觉得就跟被逼着吞了支喇叭似的,从里到外都硌应得慌。由于长期饱受精神□□的双重摧残,龙宿偶尔揽镜自照,发现连黑眼圈都出来了,不禁对自己无比疼惜,一时发了狠,便毅然决然地开始张罗着找房子搬出去。正好剑子的爹在门头沟儿又分了一套房子,也不住,随便刷了刷墙就闲置着。剑子就跟龙宿商量着一起搬去那房子里住。龙宿当时满心想的就是赶紧跟那越南人永别,巴不得能搬过去。虽然那地方是偏了点儿,但剑子平时基本没什么课,而龙宿一星期能有一次出勤率就算稀奇了,因此俩人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归隐山林,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本来按理说,剑子天天生活在风景如画的郊外,身旁又有美人相伴,要是还惦记宿舍那才叫见鬼了。之所以忽然杀回来,主要是这么回事:剑子研究生班上有一个四川的同学,上个假期从家带回来几串麻辣腊肠,分成几大袋子送人,也给了剑子一袋。然而剑子那会儿有龙宿惯着,生活好得不得了,成天吃香喝辣,于是乎对他而言那袋腊肠的存在感相当微弱。最近他们家龙宿感冒了,嘴里没味儿,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剑子看了心疼,坐沙发上挠了十分钟的头发,终于想起了那些腊肠,于是就拣了一个天气不错的下午回宿舍来提。

      关于这事儿剑子计划得很周详,原本想着拿了就走,没准儿还能赶上跟龙宿一起吃晚饭。没想到伊在宿舍里头翻箱倒柜了一整个下午,愣是没找着——确实也不可能找得着,因为那几条腊肠老早以前就被屋子里那仨人在饿得失去理智的情况下瓜分完毕了。只是这话目前是说不得的。虽然剑子一向不把别人的东西当东西,但是这次既然是为了他们家龙宿,保不准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几条腊肠便把他们仨给当场灭了。不过,既然他们仨成天混在一块儿做坏事,彼此之间自然很有默契。依照经验,要对付这种情况,这头一步自然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利用现有条件尽可能地刺激对方良知,达到在最短时期内让伊方寸大乱的目的。仨人于是不约而同地开始激烈指责剑子为了香肠才肯回来一趟是多么不义气,如同三个弃妇一般你一言我一语痛心疾首地数落着剑子的不厚道,一边举着手机貌似随意地开短信大会,互相通好气对好词儿之后,仨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手机放下,各自找了正经事儿做着,过了五分钟,苍首先不咸不淡地开口道:“到底找着没有啊?这屋里多少年没扫过的灰全叫你给翻起来了。”

      剑子横了他一眼,咬牙道:“这不废话么,要找着了我还翻啊?”

      “贝克莱教导我们,物质就是虚无。”老嘟在脸上盖了一本书,仰躺在椅背上模模糊糊地说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懂不懂?——得,看你这样儿就知道你不懂,我好心给你解释一下,这句话就是说,有腊肠就是没腊肠,没腊肠就是有腊肠——明白了?”

      剑子没搭腔,半晌直起身子来恶狠狠地擦一把汗,自言自语道:“我还真就不信了——几根儿破腊肠还能长脚跑了不成?”

      “是没可能长脚跑了。”蔺无双嘴里叼了根儿笔,翘着二郎腿,一边飞沙走石地敲论文,一边颇淡定地接道,“所以肯定是被老鼠吃了。”

      剑子茫然了一秒钟,随即悚然:“老鼠?!”

      “老鼠。”苍很肯定地点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道,“你居然连这屋闹老鼠都不知道?”

      “不是,我——”剑子刚要申辩,眼睛接触到屋里其他俩人凉嗖嗖的目光之后,立刻联想起刚才自己经受的狂风骤雨式的谴责,于是很明智地把话给咽了下去。可要他就这么顺顺当当地接受这个解释又实在不怎么甘心,尤其是他深知这屋里蹲着的三位都是拥有上千年道行的狠角色,说瞎话装真诚都已经不用过脑子,不定在哪儿刨好了坑等着他呢。基于这个认识,即使老嘟绘声绘色地给他描绘了一番自己亲眼所见的“巴掌那么长的老鼠光天化日之下大模大样钻进塑料袋儿里头抱着苹果啃”,剑子还是半信半疑。于是,趁着老嘟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述他们仨爬到床上看下头老鼠和狗打架的故事时,苍使出了杀手锏,装作去给八哥喂食,慢慢地蹭到阳台上去给赭杉打了个电话。为了不引起怀疑,在接通了以后,此人低声说了句“赭杉,过来救命”便把电话挂了。结果他前脚刚踏进屋里,那边儿赭杉已经推门进来了。

      蔺无双一偏头看见赭杉来了,回头又对上苍那双老奸巨猾的眯眯眼,两边一忖度,早醒悟了这人心里头正打着什么算盘。老实说,这一着走得可谓既奸且险,因为人人都知道赭杉是一位光明磊落且正直温厚的优秀青年,虽然扁人时非常拉风,但是非观念远比这帮人来得鲜明。所以只要是他说的话,一般都属于毫无争议的免检产品;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把他拉进这趟浑水里很可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当场穿帮不说,也许还会受到双重鄙视。不过事到如今,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选择了。几个人只能硬着头皮把这戏给唱下去。

      “这屋确实闹老鼠。楼管大妈带着人上来放了不知多少次耗子药,没用。”苍慢条斯理地说完,又朝赭杉那边看了一眼,稍稍犹豫了一下,又很快补充道,“……你要不信就问赭杉。”

      他话音一落,屋里所有人的眼睛全都齐刷刷看向赭杉,意思是要他表个态。剑子疑疑惑惑,老嘟和蔺无双都很咄咄逼人,呈爆发状态的小宇宙在眼珠子里熊熊燃烧;而苍倒是显得相当沉着,即使只是强作镇定,看起来也比屋里所有人加起来要坦然得多。然而被各方寄予了厚望的当事人显然尚未搞明白形势。原先接到苍的电话时赭杉还以为他们宿舍内部切磋出人命了,结果过来一看,那气氛虽然有那么点儿诡异,但总体来说还是挺和谐挺文明的。那感觉就跟误闯舞台之后发现自己居然稀里糊涂地成了主角一样,完全摸不着头脑。如今人人都眼睁睁地盯着他看,于是赭杉只好顺着一个一个看回去。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之时,苍轻咳了一声,轻声提醒道:“赭杉?”

      紧接着,蔺无双又有意无意地从旁提点道:“正好,你来评评理,我们刚跟剑子说这屋里闹老鼠,可丫就是不信——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呃……”赭杉瞥了苍一眼,犹豫了几秒钟,然后很含蓄地答道:“……嗯……现在已经没有了。”

      这个说法其实很有值得推敲的地方,然而既然有赭杉强大的人品做保证,再加上实在也折腾累了,剑子索性信以为真,当场爽快地表示将腊肠事件一笔勾销,众人于是乐不可支,心中充满了成功做了骗子的甜蜜。结果这事儿过去没几天,剑子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抱了只猫回来,以助人为乐的名义往宿舍里一扔,自己就又跟龙宿双宿双飞去了。老实说,剑子这招确实够狠,因为自从那只猫来到他们宿舍之后,不仅打碎了无数东西,还把那八哥吓得成天胡说八道,基本上把一只猫能干出来的坏事儿都干了一遍。此外,每逢周一楼管大妈检查宿舍时,他们仨其中之一还得把猫藏进盥洗间里头并且捂着嘴不让叫唤。到了换毛那季节,宿舍里仨人差不多每天早上都是在那猫的干呕声中醒过来的——能把蔺无双和箫中剑吵醒不算什么,连苍都能被吵醒,这可就很能说明问题了。总之那猫把这三个大男人折腾得满面尘灰烟火色,就跟活在万恶的旧社会似的,苦不堪言。后来还是云染有次来了看见,喜欢得不得了,假期时就给她带回家去了。至此这仨人的苦日子才算是熬到了头。从那以后,每晚卧谈会上忆苦思甜时,他们仨都要轮流把剑子大骂数遍。直到骂着骂着终于想不出什么新的词儿来了,便转而开始怀念那只猫其实是多么多么的可爱。

      印象中那年夏天似乎特别的长。刚进入五月中,那天儿就发疯似的热了起来。从男人的角度来看,这其实是一件十分赏心悦目的事儿,因为天热便意味着姑娘们的裙子将提前变短。然而由于1110室坐向朝南,且屋里仨人都对凉席有了强大的抗药性,因此他们在夏天总是过得格外痛苦。别人用蒲扇还能凑合着过的时候,他们屋就已经到了非得上电扇不可的地步了。蔺无双那风扇还是大一时买的,几年下来用出了感情,一直没舍得扔,热得忍无可忍时便拿出来大吹特吹。说句良心话,那风扇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但体积小,轻便,省电,唯一的缺点只有噪音太大。每次一打开,就如同数辆拖拉机在一米开外同时驶过路面,声势大得仿佛生怕人不知道他在吹风扇。上了研究生以后,他第一次用的时候老嘟恰好在午睡,听见那声儿顿时就醒了,特茫然地问他:“哪儿在拆楼呢?”那风扇的杀伤力可见一斑。

      相比起他们,苍的命运似乎要更加悲惨。差不多在所有天气晴好的日子,伊都要被不知名的健气青年们七手八脚地拖出门去打篮球,过俩小时回来整个人就如同刚从水缸里捞起来一般。这种时候,此人心情一般都很不好。在他低着头收拾东西准备洗澡时,箫中剑往往火上浇油,侧过身一边端详着某人短裤下面露出来的小腿和部分大腿,一边作流氓状从旁调戏道:“哟!瞅那小腿子细的!”然后必然的下场便是被苍按着脑袋痛殴一顿。蔺无双照例在一边儿喝倒采,兴致好了也掺和着掐上几把。不过这种行为其实是很不明智的,因为那除了让你更热从而更加心烦意乱之外,基本上没有任何好处。

      平心而论,在这么热的天气做户外活动固然是种折磨,然而若是呆在屋子里不动,那更是如同困兽,互相都加倍的看不顺眼。而且对于男生宿舍而言,天热就意味着裸奔和啤酒。随便进一个宿舍都能看见那桌子下头全堆着啤酒瓶子,连个下脚地儿都没有。更兼身材各异的裸男在走廊上施施然走来走去,毫不惭愧地展示着彼此的油肚,那真是名副其实的酒池肉林。弃天住的地方不知是什么情形,如果让他看到如此污秽的一幕,估计都能当场气得晕死过去。后来,蔺无双出于和谐的考虑,跟苍商量了一下,提议干脆约上隔壁兄弟和众位家属一起上北戴河去玩儿几天。虽然在那儿也一样的热,但起码赏心悦目,也就当是提前度假了。

      他们那帮人到了研二下学期本来也就没什么课了,这个提议自然是一呼百应;至于家属们,大可发挥集体智慧的力量,每人胡乱编一个还过得去的理由,请两三天假,再连上周末,几天时间加起来足够他们作奸犯科了。本着实事求是的目的,在此有必要声明一点,那就是大学里绝大多数师兄师姐一向都是以高大全的楷模形象出现,其地位的重要性不亚于学弟学妹们人生中的导航塔,像这伙人这样从一开始就不教人学好的师兄倒还真不多见。不过,要是真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研究这个问题的话,大部分人都会承认,跟顺理成章的休假比起来,逃课的感觉无疑更加令人享受。所以从这个立场来看,那帮误人子弟的家伙实质上也不过就是慷慨地给了学弟学妹们一次享受的机会而已。

      由于是集体行动,蔺无双照例建了个临时群,把众人拖进去大致商量了一下。下线之前,还特别义正词严地强调了一下时间观念的重要性,奈何1110这三位爷都是没性子的人,出发前一天晚上还跟没事人似的玩儿到了半夜两三点钟。第二天早上八点钟闹钟响了,那仨大懒人照例一直拖到九点才起了床。等他们排着队梳洗干净了,正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的时候,就听金鎏影在外头用力敲了敲门,大声说“五分钟以后大门口集合,你们快着点儿啊!”

      蔺无双一边往包里塞换洗衣服一边胡乱地高声答应道:“来了来了!!”回头一看苍还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打哈欠,老嘟则呆呆地望着窗外,不知正在哪个次元遨游,一时忍不住心头火起,便随手抄起桌上的杂志一人砸了一本过去,俩神棍受了惊,这才开始缓慢地移动起来。

      往后这仨人基本上都保持着这么个状态,因此一直磨蹭到快十点钟的时候才连滚带爬地出了门,然后又分头去接了各自的家属。等他们风风火火赶到校门口时,金紫二位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杵在大门口一人一只耳机分了听着,远远看着就跟会闪光的活雕塑似的,十分醒目。紫荆衣一向张扬,照例穿着他自己用丙烯颜料画得乱七八糟的T恤,他们家金鎏影却居然选择了一件十分平民化的衬衫。众人正惊异于此人今天竟然打扮得如此低调,他一转身,大家才看见原来那衬衫领口很骚包的敞了俩扣子,上面挂了一副LANVIN的浅棕色墨镜,离老远就能看见那宽款镜框上镶的大颗墨绿水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众人一看清楚这副德行立刻舒坦了,免不了又是一顿损言损语。等到人齐了,便打了四辆车到东三环,坐上长途客车,一路吵着嘴直奔北戴河而去。

      到了目的地,蔺无双带着在联峰山附近找了家宾馆,众人扔下东西以后便先睡了俩小时。大概六点的时候一起出去吃晚饭。箫中剑一边吃一边感叹“比咱们学校食堂还难吃的地儿我今儿算是见识了。”朱闻白他:“那你还吃那么多?!”结果老嘟同志颇淡定地回了一句“反正也压不死你。”众人纷纷喷茶,接下来的话题便很顺理成章地转入了一个很猥琐的方向,并据此发散到了各种更加猥琐的领域。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要不怎么说成年人的世界里总是充满了各种意外的惊喜呢……

      吃完饭以后众人回屋,一边听新闻一边打麻将,苍金墨赭凑了一桌,紫翠蔺箫凑了一桌,练峨眉带着云染出去散步,白雪飘则跟朱闻坐在一边儿天马行空地聊美女。打了几圈儿之后,金鎏影输得不耐烦,说这么干坐着打麻将没意思,不如打桌球去。紫荆衣嫌累,正好翠山行也不想去,于是等那伙人散了以后,两个人就收拾了换洗衣服去宾馆的大浴场里泡澡。

      因为还没到周末,宾馆里人少,偌大的公共浴室里就他们俩。两个人泡在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儿。翠山行身体相对纤瘦一些,泡了一会儿就觉着浑身就跟散了架似的没力气。加上水汽不停地一蓬蓬冒上来,蒸得脸一阵阵发烫,没过几分钟头也开始晕。身为男的,在澡堂里泡澡泡到中暑似乎有点儿太二了,于是小翠就用浴巾随便围在腰间,撑起身坐到了浴池的边儿上。当掌心和小腿肌肤触碰到冰凉的水磨石板时,他因为惬意而轻轻地低叹了一声。

      紫荆衣那会儿正趴在池边出神,听到旁边的动静,忽然就偏头冲翠山行笑道:“说起来,苍那家伙吻技应该不赖。”

      “嗯?”翠山行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又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只好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好奇。

      紫荆衣毫不介意地笑笑,懒洋洋地继续说道:“金鎏影那骚包有次买了一堆车厘子回来,说要看看到底谁有本事把那樱桃梗儿给打起结来。我们这么些人里头可就只有苍一个能做到。”

      小翠觉得从立场上来讲自己似乎很难对这件事做出评价,于是敷衍了一句:“是么?”

      “是啊,”紫荆衣转过身,严肃地说道,“我们亲眼看着丫把那樱桃梗儿给拔下来,扔嘴里没五秒钟就把一个打好的结给吐出来了。”

      翠山行看着他没说话,眼睛里流露出的表情就如同在听评书。而紫荆衣讲这个原本是打算抛砖引玉,结果没想到这人不开窍,不耐烦之余不禁好奇心越烧越旺,于是忍不住直截了当地敦促道:“哎你老看着我干嘛,这事儿如今最有发言权的不就是你么?”

      翠山行咳了一声,别开眼睛,尽量清晰简洁地答道:“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啊?原来他还没得手啊?”紫荆衣吃惊地注视着翠山行微红的侧脸,随即幸灾乐祸地笑道,“想不到像他那样的墙王也会有ED的时候……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呐~~”

      翠山行皱起眉,下意识地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苍挽回一点面子,于是不假思索地分辩道:“你别误会,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他无关。”

      “哦?莫非你性冷感?”

      “……”

      “你也不用替他遮遮掩掩。那死松鼠肚子里头不可告人的事儿多着呐,你捂得过来么?”

      小翠黑线:“不可告人……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紫荆衣哼出一声笑,振振有词地说:“我怎么不知道?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走路?我告诉你,就我们本科毕业那会儿,多少女的为了他在宿舍楼底下静坐啊!整整嚎了一宿,吵得人都没法儿睡,用烂苹果臭袜子秃扫帚什么的都赶不走——最后还是一哥们儿把电脑显示器砸下去,世界才清静了!就这怨气冲天的气势,你想想那得是欠了多么大的一笔风流债啊……”

      翠山行这一下是彻底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既不能对那谁谁的魅力表示佩服,也没办法勉强自己把这事儿当作纯粹的娱乐事件一笑了之。事实上,他并不介意甚至可以说是很有兴趣知道一些与苍有关的比较特别的琐事,然而这不代表这种琐事涉及的范围可以无限广。换句话说,一个人加上一只樱桃梗儿是可爱的,但一个人周旋于一群人中间便会令人反感。光是听听就觉着讨厌,更别说是在脑海中做场景再现了。有些说不清的东西依然在阻碍着他把那些纷乱的心思剥离出清晰的轮廓,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紫荆衣那些话在他心里确实引起了一种微妙的不快,虽然这种不快目前从立场来说并不能算是名正言顺。只是这种清醒的认知无法帮他稍微释然一些,反而令原本就憋闷的心情加倍的混乱起来。

      紫荆衣看他那样儿,对他的心思约莫也猜出了个八九分,于是也不再说什么,自个儿懒洋洋地躺到水里去漂着,由翠山行自己纠结了一会儿,方才闲闲地笑道:“我劝你啊,也别尽瞎想些有的没的了。到底喜欢不喜欢,难道你自个儿心里还没个准数?你老跟他这么干耗着,不上不下的,不单你自己心里不踏实,要说得难听点儿——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其实人活着图什么啊?不就是一个爽字么?干嘛非得跟眼前的幸福较劲?所谓人生伴侣,说白了也就是给自己找个能在一块儿寻欢作乐的伴儿——找个伴儿也犯得着这么思前想后的?”

      说完,他打了个哈欠,出了一会儿神,又自言自语道:“这都几点了……不知那伙人又野去哪儿了。咱们也差不多起吧。再泡下去该成标本了。”

      当下紫荆衣翠山行两个穿戴整齐了走出来,一交流才发现原来俩人身上都没钥匙,又懒得去问前台借,索性就在大厅里翻杂志等着。直等到快十一点的时候才见那帮人回来,一个个脸泛桃花,说是打完球以后又由金鎏影请客,一起去喝了一顿啤酒。紫荆衣听了,上前一把揪了金鎏影的衬衫领子,二话不说就把人拖回屋修理去了。剩下的人也各回各屋。按照原计划,蔺无双和苍住一屋,白雪飘和翠山行住一屋,结果蔺白俩人就跟事先约好了似的,刚一进屋,还不等另外两个做出反应,便同时扑倒在床上装醉,你说东他答西,拖都拖不起来。苍和翠山行一时啼笑皆非,使尽了浑身解数,奈何那二位爷铁了心就是不挪窝儿。最后翠山行没奈何,只好拿了东西跟着苍走。临出门前想想实在气不过,于是又折回来,对准白雪飘的屁股狠狠踹上了一脚。小白嗷一声嚎了出来“老大你可要记得帮我报仇啊啊啊啊~~”翠山行正咬牙,就听前面那个做大不尊的家伙颇大方地回了一句“没问题!”于是剩下的那一脚顺理成章地踹到了苍的腿上。

      老实说,在真正进入两人独处模式之后,翠山行倒也并没有感到如之前所想的那样尴尬。苍坐在靠门的那张床上,一边把带的洗漱用具拿出来,一边很随意地找了些话题说。比如今晚去打桌球的事儿,金鎏影属于瘾大技术差那类;而赭杉虽然看起来正直,其实是一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至于他嘛打桌球是向来不行,用他自个儿的话来说,那就是“也就比弱智强那么一点儿”,所以输了个一塌糊涂。有他垫底,金鎏影立刻就舒坦了,等等。说着说着又绕到了明天的安排上,说大家商量了以后打算去北戴河海滩转转,然而以那帮人赖床的功夫,不知道要拖到几点钟才能出发。总之小翠今晚大概也累了,还是早点儿休息的好。

      苍埋头在包里找换洗的衣服,自顾自说了半天话也不见对面有反应,一抬头才发现小翠正托着腮盯着他看。苍有点儿莫名其妙,仔细地看了看小翠的脸色,然后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轻声问道:“想什么呢?”

      “没事儿。”小翠随口答道,见苍扬起眉毛,于是又补了一句道:“刚刚有人夸你来着。”

      “哦。”苍简单应了一声,垂下头继续在包里翻毛巾:“看你那眼神儿我还以为谁骂我了呢。”

      翠山行没出声儿,半晌忽然问:“听说你能给樱桃梗儿打结?”

      苍顿住手,直起身子,有些迷惑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恍然大悟状点了点头,淡淡地笑道:“紫荆衣跟你说的?——都多少年以前的事儿了,亏他还记得。”

      翠山行依然托着腮,眼睛一眨不扎地盯着电视屏幕,摇头道:“我不相信有人真的能做到。”

      苍倒很从容,眼睛没抬起来,但是微笑了,似乎很无奈地说:“可我现在也没法儿给你现场示范啊。”

      翠山行不说话,支着脸继续看电视。苍偏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索性把包扔到一边儿,走到他跟前坐下来,把萤幕给挡了个严实。翠山行没动弹,没什么表情地把目光移到了面前那双眯眯眼上。

      两人鼻尖碰鼻尖地对视了一会儿,苍伸手摸摸翠山行的额头,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没发烧吧?”

      翠山行盯了他几秒钟,随即淡淡地垂下眼睛,偏头说:“……我去睡了。”

      话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再不出手实在有损男人的尊严。其实就在伸手把人一把搂回来的那一刻,苍还稍微带着点儿犹豫,然而一旦把人抱到了手里,接下来的动作就无比自然无比顺溜了。因为酒精的关系,他的体温比起平时略有些高,隔着一层衣服都能清晰地感觉出来。小翠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睫毛低低地垂着一个劲儿地往旁边看,低声抱怨道“酒气熏天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那家伙忍俊不住似的笑了出来,鼻息柔软地扑到脸颊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如海般压迫而来。小翠下意识地往后退缩了一下,在下一秒钟,下巴就被那家伙很熟练地稍稍抬高了一点,他还来不及反悔,柔润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苍的吻很细致,薄唇轻柔地含吮着他的唇瓣,然后顺势挑开齿关,舌尖轻巧地探入——客观的说,这个流畅舒服的起始式可以拿到相当高的分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如果不是被某个不合时宜的小屁孩儿中途打断的话……

      “小翠啊我那浴盐是不是在——”白雪飘的嗓门儿响到一半,随即就跟被门夹了似的猛然停住。屋里的三个人张口结舌面面相觑,五秒钟以后,小白如同说梦话一般喃喃道:“老大……赞啊!”说完之后,出于求生本能,此人立刻夺门而逃。于是翠山行恶狠狠扔过去的枕头砰地一声砸到了门上。

      苍忍俊不住,伸手摸了摸翠山行的头发,一时又觉得在这么滑稽的场景下好像不论说什么都有点儿别扭,于是索性只是笑。小翠又气又窘,脸红得跟番茄似的,恨不得追出门去杀人灭口。结果一回头又看见对面那家伙笑得仿佛事不关己一般,不禁愈发恼羞成怒,便一把抓过剩下的一个枕头,对准了那张欠扁的脸用力地砸了上去。

      苍顺势倒到床上,也不反抗,就是用手掌捂着眼睛不出声儿地笑着。小翠恨恨地把枕头扔到他脸上,下了床,正准备去淋浴间洗洗脸,背上却忽然一热。小翠本能地一僵,分外鲜明地感觉到某人温热的气息轻轻地拂在颈窝处。那一小块儿肌肤就跟被烧着了似的,一直烫到脸上去。

      只听那家伙慢悠悠地开口唤道:“小翠。”

      翠山行抿了抿唇,说:“干嘛。”

      “那个……我刚刚的表现能打多少分?”

      “你也好意思问!”翠山行又羞又气,低头把腰上扣着的那双爪子掰开,狠狠地说:“不及格!”

      “不错。”苍似乎心情大好地笑了出来,随即无比自然地问:“那么现在补考还来得及么?”

      翠山行回头瞪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你补考了?”

      “要是我非补考不可呢?”

      “有胆子你就试试。”

      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居然也没再说什么便乖乖地撒了手,紧接着整个人就又倒回了床上。等小翠从淋浴间出来,此人已经抱着枕头睡得不省人事了。小翠站在床边叹了口气,给他拉好被子,想想实在不解气,又伸脚在那团被子球上恨恨地踹了一脚,随即自己也关灯睡了。

      而在另一边儿,白雪飘正跟陀螺似的在床前转来转去,嘴巴里念念有词,那内容与其说是忏悔,倒不如说是亢奋得难以自持的自言自语:

      “完了完了我肯定要长针眼了谁想到那俩办事儿不关门呢你说!”

      蔺无双不甚清醒地歪在床头看着他走过来走过去,嘴里咕哝道:“其实你还不是心头暗爽……别他妈装得跟心如止水似的。”

      “不是,办事儿不关门这毛病下次有机会我真得说说他们——得亏推门的是我,要换了赤云染那不是得当场崩溃啊!万一中奖的是金鎏影,没准儿当场就得把他们俩扒了衣服捆起来拍裸照并且游街……”

      “……孩子,你的想象力真令我望尘莫及……”

      “这不是想象力的问题,这是人性阴暗面全面爆发。你想呵,要是真——哎?喂!睡着了?浴盐,借我浴盐啊!!”

      第二天众人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随便吃了点儿东西便出发去北戴河沙滩。除了游泳之外,还干了无数猥琐的事,譬如一拥而上把箫中剑埋进沙里然后在胸前部位堆出两个E罩杯等等。随后的几天又去逛了逛莲花石公园和鲁迅公园。回到宾馆以后,主要活动便是对这一天中所拍的照片进行交流欣赏顺便互相嘲笑。最绝的一次是在一棵巨丑的树前面以各种理由——例如“眼睛小的一起拍一张!”或者“长江以南的一起拍一张!”——拍了百把张照片,背景完全没换过。也算是二到一定程度了。

      一伙人就这么欢乐地过了几天,某次吃晚饭时偶然掐指一算,发现假期就剩最后一天了,于是纷纷良心发现,决心这最后一天一定要早起一次,赶到联峰山顶上去看日出。当天晚上,还不到十点蔺无双就勒令全体人员乖乖上床睡觉。第二天刚到五点半大家就都起了床,草草地吃了点儿东西,六点钟准时向着山顶出发。

      当着别人的面,苍照例不怎么跟翠山行说话,但那爪子握在人家手上就没放开过,把众人腻得不行。蔺无双一边感叹“太恶心了”,一边索性也一把拉起了他们家峨眉。众人一见,纷纷效仿,一伙人就跟小学生春游似的成双成对往山顶走。苍和小翠走得快,加上众人有意成全,不一会儿便把大家远远抛到了后面。

      一时这俩人先到了峰顶,回头看看其他人还没影儿,便先走进崖边的望海亭,坐在石头条儿凳上歇着等他们上来。那时太阳刚刚升起了一半,看上去就如同一瓣新鲜的芦柑,源源不断地向四周散发出甜美而清新的初夏气息。两个人就这么傻了吧叽地对着面前的碧海晴空愣了一会儿神,忽然相视一笑,下意识地都把对方的手在掌心里紧了一紧。就在这悠悠天地之间,多少没说出来的话,似乎也都不必再讲了。

      话说回来,假期这种东西,一群人有一群人的过法儿,两个人自然也有两个人的自在。自打朱闻去了北戴河之后,伏婴闲着没事儿,便约弃天周末一起上陶然亭呼吸新鲜空气。结果弃天先是说没空,过了几分钟又让伏婴到时候先去龙潭公园门口找他。伏婴平时不爱出门,打小就是他们家有名的路痴,所以弃天这要求简直如同一把尖刀正正戳中他的心槽,十分之痛。恼羞成怒之余,他打电话骂了弃天一顿,回头就恨恨地上网查了地图和大概的线路,到了那天,他起了个大早,到学校里把朱闻的自行车推出来,在光天化日之下很利索地把那锁给撬了,骑上就去了。

      对于弃天忽左忽右一会儿又要找个中间转折站的做法,伏婴当时只道这个大叔外表的少女又在出幺蛾子,其实这可真是冤枉了阿弃那一片千回百转的心思了。其实除了打游戏和洗澡之外,阿弃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爱好,那就是cosplay。就在伏婴约他那天,龙潭公园正好有个cosplay大赛,阿弃早就巴不得去狠狠地出次风头,可又实在舍不得拒绝伏婴的约会,芳心紊乱了几分钟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豁出去把自己这最后一点儿私房秘密抖落出来跟伏婴共享。结果到了那天,弃天赶到龙潭公园,一路上尽看见老头儿老太太了,稍微年轻点儿的都没见着几个。好容易找到了组织,好死不死又被一个形象猥琐的组织人安排了站到小台子上,被一群美少女战士和纸板圣斗士们挤过来挤过去,□□洁癖和精神洁癖同时发作,简直窝火得不得了。一时忽然想起跟伏婴的约会,精神顿时为之一振,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伊便转身提着裙子——不是,是袍子下摆——就急匆匆地朝着大门口跑去。

      那天天阴了,在外头呆久了还挺凉。伏婴蹬着车倒觉着舒适度刚好。等他好容易到了弃天指定的公园门口,水墨画似的天空开始往下飘毛毛雨。他找了个带屋檐的地方站了五分钟,连弃天的影子都没看见,不禁十分不耐烦,索性买了张票走进公园里去找。进去以后,此人悠悠然点上一根儿烟,特忧郁特文艺地走了没一会儿,只见前方十米开外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花花的身影,伏婴一惊,简直没有勇气继续往前迈步,夹在指间的烟也无声无息地掉到了地上。

      “哎,这儿呢!你瞎了啊你?”弃天说着,伸手在他眼前招了招,“没吃错药吧你?”

      伏婴如梦初醒,指着他大喝道:“你,你你你别过来!”

      弃天登时就拉下脸来,带着几分委屈问:“干嘛?”

      “你穿的这叫怎么回事?”

      弃天很无辜地低头看看自己,又抬头:“不好看啊?”

      “好看什么啊,跟粒卫生球似的。”伏婴就如同打量一个带疤点的烂苹果似的上下斜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攻击道,“就您这身打扮,我在十米开外挣扎了整整三分钟,愣是没敢主动上前相认。”

      弃天穿成这个样子被他看见,本来心里头就虚着,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简直忍不住要当场泪奔:“……你也太损了……我,我我我买块儿豆腐一头扎死在上面得了!”

      “扎呀,你不扎死都对不起我。”伏婴凉凉地说完,又不甚耐烦地抬起下巴点了点弃天的脑袋,说:“那头发,还有那链子——等会儿,还有脑袋上插的那小鸡翅膀——赶紧给我摘下来,不然一会儿人该误会我连印度老年人都不放过了。”

      弃天本来就憋着一股子气,这会儿又被他损了一场,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委屈,索性就站在原地把头发上那些东西一顿给拆了个干净。伏婴冷冰冰地站在一边儿看,直到他把自个儿收拾清爽了,才满意地点点头道:“得,总算又像人了。你说你自自然然这样儿多好看,偏要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自以为很拉风呢!哎我可告诉你,以后不许再碰这些丑玩意儿,不然我一把火全给你烧了。”

      弃天被他这么连褒带贬了一顿,心里又是爽又是不爽,于是悻悻地回了一句:“你还真当自个儿是个角儿了。”

      “可不么。要是没了我这么个角儿,谁来安慰你那颗寂寞快变态的春心呢?”

      俩人一路斗着嘴出了公园大门。伏婴把自行车推出来,命令弃天坐到后面,然后跨上车奋力往前蹬。一边蹬,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道:

      “靠,看你平时显得还算苗条,没想到竟然比驮一头猪还沉……给我坐好了别瞎晃悠!一会儿把你带沟儿里去了那医药费还得我掏。”

      弃天鄙夷地嗤笑:“明明是你那小细胳膊腿儿不顶事。哎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啊?要不行就赶紧下来,换我驮你。”

      “省着你那二两肉吧!”伏婴咬着牙,再接再厉地蹬车,“你再怎么舍得牺牲也没人乐意要。”

      由于途中伏婴坚持不让弃天换他,所以伊蹬了快有一小时的单车,链条都蹬红了,才总算到了陶然亭。大概因为那天天凉,公园门口居然有个吹糖人儿的摊子。弃天看见了觉着有意思,伏婴就买了一支给他。俩人进公园里逛了一会儿,伏婴见他还抬着那糖人儿,就说:“吃啊,这东西它就是用来吃的,老举着干嘛,你也不嫌累!”

      弃天摇头:“吃了不就没了吗。这糖人儿挺好看的,我想带回去放着。”

      伏婴臭着脸把糖人儿一把抢过来帮他拿着,就跟家长训他们家孩子似的数落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做的,等你带回去早成一滩稀的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这竹签子都黏了。你说你,一点儿常识都没有,就知道浪费东西!”

      弃天看看那签子,确实也糊了,估计还撑不到出公园门就全化了。没办法,他只好乖乖地把糖人儿从伏婴手上接过来,小口小口地把它给吃了。吃着的时候总算还有点儿良心,还知道喂一口到伏婴嘴边儿上去。奈何人家叼着烟,特别不耐烦地说:“去去去!别碰我烟上!”

      后来,趁弃天去洗手间的空儿,伏婴又奔回门口吹糖人儿那摊子上,买了一支葫芦和一支耗子,用塑料袋儿小心翼翼地裹好,又买了个猴子拉稀,带了回去一并塞给了弃天,特别不可一世地说道:“告诉你,这猴拉稀才是北京糖人儿的精华!亏你在这儿呆那么多年,光知道游手好闲了,正经东西一点儿没学会。”

      弃天把那支猴儿拉稀接过来,又是喜欢又是哭笑不得,说:“你真当我小孩儿啊?”

      “绝对没那么肉麻。不过弱智跟小孩儿在某些地方确实也还是有共通点的。”

      “……”

      因为赌气,这支猴儿拉稀倒是吃得很爽快。加上它的吃法也挺有意思,弃天只觉意犹未尽,便找了个碴儿对伏婴说道:“都赖你!今儿吃了那么多糖,回头我要是上火了非找你算账不可。”

      “麦芽糖,上个屁的火。”

      当下俩人就这么谈谈说说,慢慢地绕着陶然亭公园走了一圈儿,觉得没劲了,又出来在大门口看老头老太太用斗笔在地上练字。看了一会儿伏婴饿了,俩人就上公园外头一家老北京风味小吃店吃爆肚和豆汁。弃天喝了一口豆汁之后,剩下的说什么都绝不碰第二下。伏婴没奈何,只好把这败家子的碗端过来,自己把剩下的给喝了。随后自然又是一顿好训。

      那天朱闻他们刚好从北戴河回来,下午快三点的时候到的北京,刚到校门口,迎面就看见伏婴蹬着单车歪歪斜斜地往这边过来了,后座上弃天那两条大长腿特醒目特优美地迎风招展着。自家表弟肉眼看起来还算正常,弃天就比较囧,身上穿的也不知是什么,总之看起来就跟套着件睡袍似的,俩爪子上还各举着一支糖人儿。朱闻久久地凝视着这一对儿二货,简直连当场跟伏婴断绝关系的心都有了。平心而论,这俩人要是拆开了单看,不论哪个都是名副其实的魔王;如今勾搭在了一起,反而一物降一物。所谓歪锅配烂灶,要是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俩人倒确实算得上是天生的一对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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